文:葛维屏
《夺命狂凶》是希区柯克拍摄于1972年的一部电影,也是他拍片生涯中倒数第二部电影。
电影又回到了希区柯克所擅长的谋杀题材,而之前两部电影《冲破铁幕》《黄玉》均告失败,可以看出,希区柯克对政治的不感兴趣,又缺乏操弄这种题材的得心应手技法。
因为政治题材或者叫谍战题材,必须有一个框,而希区柯克一旦被限制在框架内,他的对人心发现的诉求便宣告无用武之地。
所以,希区柯克不能被一个框架限定,而只能由他镜头里的人物超越框架才能找到他的独擅胜场的天地。
《夺命狂凶》正可视着希区柯克的自身能量溢出了他的电影,可以超越他电影里的素材,所以,希区柯克终于在《夺命狂凶》中找回了他的游刃有余,再也不见了前两部电影受制于大框架的捉襟见肘。
在《夺命狂凶》里,我们可以见识到希区柯克电影的一贯的风格,就是他重悬疑、轻推理。从题材上来说,《夺命狂凶》里表现了多起领带杀人案,但影片却将凶手阴错阳差地落脚于一个无辜者身上。从某种意义上讲,《夺命狂凶》的故事相当于《十五贯》,但推理元素,在《夺命狂凶》里被压制到最大程度的低点,而人物命运走向的悬疑元素,成为希区柯克电影里发挥优势与特长的平台。
正是凭着这一点,《夺命狂凶》里的人物是丰满的,但同样可以看出,希区柯克在他晚年的这部电影中,更加倾向于自然主义,而加注在人物身上的心灵润泽已经干巴吝啬到难以寻觅的地步了,所以电影里只有技术上的老道,但却没有对人心的过多关注。观众找不到自己的同情立足点,甚至在希区柯克制造的凶手掩盖行迹的紧张激烈场面中,观众会站到凶手这一边,为他是否能逃脱而提心吊胆。
实际上这反映了希区柯克近距离地将镜头贴近人物,导致观众对人物的介入后而产生的负面情绪。显然希区柯克在这里把凶犯表现得与观众休戚相关是电影里的最大的败笔。尽管如此,《夺命狂凶》仍不失为希区柯克特色电影里的一部代表性作品。
一、《夺命狂凶》里的推理元素,被希区柯克转化为人物的命运悬疑。
希区柯克声称他拍电影讨厌推理,而注重悬疑。
他认为,推理是把结果一直隐瞒到最后才告诉观众,里面的人物性格扑朔迷离,观众根本无从捉摸人物的性格,而导演满足于制造迷障,也是对人物刻画云山雾罩,这样基本剥夺了导演刻画人物的功能,所以,希区柯克从来都拒绝在他的电影里运用推理元素。
抛弃了推理之后的希区柯克,是直接将真相告诉观众,这也构成了希区柯克电影的一个重要特点,那就是希区柯克在大多数情况下,就是把电影的真相与谜底和盘托出,然后交待人物裹挟着真相如何在现实中左冲右突,以此构成希区柯克电影的悬疑元素。希区柯克被称为“悬疑片大师”正是因为此故。
把真相告诉观众,本来会让观众失去好奇的兴趣,但希区柯克为什么能够制造出悬疑呢?
这正是希区柯克专注于人物的命运、表现人物在突发事件中的内心走向的制作动机所必然生成的结果。
也就是说希区柯克电影里的悬疑因子,是立足与依托于人物的命运走向上的,而能达到这样的效果,是希区柯克对于人物灵魂捕捉的孜孜以求,这才是希区柯克能够胜出的原因。
可以说,希区柯克遵循的正是艺术成功的基本定律,就是营造栩栩如生的人物性格。而他能够让悬疑的招牌磨砺得锃亮闪烁,正是因为他诱引了观众对人物命运的关注与热衷。
《夺命狂凶》的故事情节,如果按照推理作品设置的话,会是一个非常典型的推理小说模板。
电影里,表现了一个失意的皇家空军飞行员,退役之后,投资失利,只落得一个妻子离开、自己为人打工的凄苦命运,因为缺钱的缘故,他阴错阳差地来到了前妻的婚姻介绍所,而之后,他的妻子被人杀死,他则因为身上带有妻子塞给他的现金,以及他恰好在杀人现场出入过,被人目击,这样,他便被视着一个理所当然的凶手。
这一切,希区柯克在电影镜头里并没有作出任何遮掩,从一开始,他就交待了是退役飞行员的朋友,闯入婚介所,杀死了他的前妻,这样,影片里的基本推理功能,便被希区柯克一直使用的拒绝推理元素加盟他的电影的范式给剥夺与剥离了,尽管如此,《夺命狂凶》的情节构造上,仍然符合推理小说的基本定律。
可以说,希区柯克是福尔摩斯与克里斯蒂小说的最近亲的创作者,只不过希区柯克把真相袒现在观众的面前,让观众去洞观人物在真相背后的行动与运作。
个人曾经总结过一个推理作品万能公式,我们不妨套用到《夺命狂凶》这部电影里,看看这部电影里的情节结构,符合万能公式里的哪一款:
推理作品万能公式如下:
第一种:找祸型(无人策划)。它是指一个无关的小小的因素,与主体案件没有关系,只是在偶然的时间里,出于偶然的原因,恰好撞到主体案件的范围内,从而被当成了主案件的前因,诱导误会。比如在福尔摩斯探案的第一篇小说《血字的研究》中,房东女主人因为痛恨死者的无耻行径,曾经唆使自己的儿子殴打过死者,被警察认为是理所当然的凶手。第二种:嫁祸型(有人策划)。这里分两种。一是推卸型。其机制如下:1、证明自己不在现场,没有作案时间。波洛探案中的《阳光下的罪恶》、《尼罗河上的惨案》,肇事者都在努力制造自己不在现场的虚假表象。2、移动作案时间。比如波洛探案中的《滴血的钻石》,凶手早已害死了老者,但通过手动绳子,操控了屋内的物品,并用玩具发生尖叫的声音,以达到死者才死的假象。作案时间的推移,可以有效地逃避嫌疑。3、装作受害者,其目的也是改变作案时间,造成作案时间的变化。这是最高深的一种障眼法。如扮作死人,其实人并未死。克里斯蒂小说中公认最好的一部作品《无人生还》就写了一个被害死的人,其实就是真正的作案人。二是转嫁型。这一种类型比较简单,也就是凶手找一个替死鬼,引导注意力。在《血字的研究》中,作案人是在墙上故意留下了一个神秘组织的“血字”符号,以达到转移注意力的目的。
对照这一公式,我们可以看到,《夺命狂凶》非常明显地符合公式中的第一种类型,就是找祸型。
影片的主人公退役飞行员只是因为偶然的缘故,出现在事发现场,从而被婚介所的秘书目击,认定为凶手。
在推理作品里,往往采取的是与希区柯克迥异的叙事策略。那就是会先交待出谋杀的结局,然后来推理出谁是真凶。
在《夺命狂凶》里,我们看到影片里出现了警察与他的妻子,而正是这个警察整天围着锅台转的妻子,在端出给丈夫的一盘盘色香味俱“差”的食物的时候,料事如神地道出了案件的真相。
实际上,在《夺命狂凶》里的警察代表着推理小说的主体部分,担负着福尔摩斯与波洛在推理作品里的主导作用,但是在希区柯克的镜头下,警察向来是无所作为的,他们在希区柯克的电影里根本找不到存在感。这种共性的设置,在《夺命狂凶》里同样一脉相承,甚至变本加厉。希区柯克为了把警察的侦破功能作践到跌入尘埃还要涂上一层泥的地方,在影片里不惜耗费胶卷,交待警察在家里吃饭就餐的生活实录,并把很大的篇幅,放在影片里厨艺全无但却能唠叨不休的妻子身上,但是女人有第六感,这个只能充当家庭主妇的妻子,却凭着女人的天生直觉,在餐桌上,向稀里糊涂的警察丈夫道出真相,清楚地阐明谁是真正的凶手。她在家里,与发案现场完全隔绝,但她却比警察丈夫更接近真相,影片让这个警察妻子承担了推理作品的侦破逻辑的提供者,是一个绝妙的讽刺,也让整个电影依然保持着希区柯克电影里的一贯对警察嗤之以鼻的定位。这实际上,也反映出希区柯克一以贯之的对推理与侦破的不屑一顾。
如果说福尔摩斯与波洛这些名闻遐迩的侦探在他们立足的作品里,一直保持着对尸位素餐的警察的讥讽的话,那么,希区柯克在承继了这些特立独行的大侦探被他们的创作者赋予的对警察的轻蔑之外,还同时将这些大侦探也一锅端地列入他的讽刺对象。
这样,希区柯克形成的效果,那就是他在《夺命狂凶》里将推理彻底地进行了边缘化处理,而把凶案完全地展现在观众的面前,这样,影片里的人物命运,便牢牢地捉住了观众的关注的目光,这形成了希区柯克特定的悬疑焦点。可以看出,希区柯克就是通过如此简单的手段,放弃了推理给予观众的云山雾罩的渲染,而将人物在突发事件前后的心理与形态的应对,作为他电影里的主要展现的部分,所以,这也是希区柯克电影能够胜出一筹的地方,因为我们的确在很大情况下,对推理小说里的真相往往毫无印象,反而是侦探喧宾夺主抢夺了第一热门站位,这样的侦探小说看多了,便觉得大同小异,而却没有人物的心理刻画与交待。
希区柯克深知这一切,他着重展现的不是事件的扑朔迷离,而是事件之下的个人应激反应,并在这个策略裹胁下,进行他的电影制作,从而使他的电影透露出对人心的触摸与人性的透析的基质来,他的成功之因,正是在这里。
而《夺命狂凶》可以典型地看出,希区柯克是如何义无反顾地弃绝了电影里本来在推理作品中非常具有代表性的模式样本,而一如既往地回复到他习惯操持的悬疑领空、领地与领域里,来展现他的强势的部分,这使得《夺命狂凶》能够再次抬高希区柯克电影的波动性,创造出他晚年作品再一次口碑俱佳的新奇迹。
《夺命狂凶》证明了希区柯克抛弃了他之前不熟悉的政治电影领域,而是回到了他历练几十年、熟悉有加的既有领域里,他是如鱼得水,天造地设。
二、《夺命狂凶》里的情感勾勒,被希区柯克转化为人物的真情流露。
剔除了推理逻辑参与电影所带来的疑云重重,《夺命狂凶》显然单纯了许多,可以把它的镜头聚焦,对准到影片的人物身上。
影片里的退役飞行员的命运走向与性格纵深,无疑成了电影里的重要情感始初,而正是他与前妻及现在情人之间的情感线索,构造了与凶案密切关联的人物的命运轨迹。
无疑,退役飞行员身份的失落,是电影里隐含的政治诉求的一个被挤占了的维度。从电影里可以看出,退役飞行员今天落魄到酒吧里打工的地步,但当年也曾经是壮志凌云,意气风发。他的前妻对他的评价是:雄心壮志,技艺超群,向着目标永不止步。
正是因为这一点,他的前妻才会对他青眼有加,嫁给了这个今天不名一文的落魄男人。
那么,他又是如何走到今天如此地步的呢?
影片里,虽然没有什么背景交待,但通过退役飞行员与前妻的对话,还是能够折射出他的命运线一路下跌的原因,正是在这里,希区柯克灌注了人物以较为丰富的履历身份与性格内涵。
从电影里的谈话中,可以看出,这位退役飞行员,曾经经营过客栈,因为公路的开通,他经营过的又一起生意——养马场的马厩被关闭了,这是他的表面上的经营失意的部分,而更为关键的原因,是他的性格上与生意经营格格不入。他自称无法与“店主打交道,更无法与官吏周旋”,可以看出,他的暴躁、强悍、简单的个性,能够使得成为一名称职的飞行员,但在跌入生意场上,便毫无用武之地。
影片里可以看出,正是因为他性格上的缺陷,导致了他事业的不顺,后来前妻甩掉了他,使他一直耿耿于怀。影片里的事件开始时,电影里交待他已经一年多没有与妻子接触了,但是,他受制于贫困,不得不再次到前妻处尝试能够借一点钱。
这就像《十五贯》里的被害人因为生活穷困,外出借款一样,然后因为那十五贯的钱款,而引出了一场阴错阳差的冤案。
而电影展现出的世俗人情的诱人处,正是退役飞行员的前妻,对他并没有什么戒备与恶感,而且主动约他共进晚餐,一起步行来到她的寓所之后,他坚持要进屋,前妻也没有加以强烈的阻止,可以看出,他们当年的感情,还是比较深厚的,即使分手之后,前妻对他还是比较信任的,毕竟,退役飞行员是性格上的缺陷导致与功利的社会难以合拍,但他在道德上并没有什么污点,所以影片里的前妻,一直对他持一种脉脉温情的态度,也构成了电影里的一种奇怪的人物感情现实态势。
希区柯克在电影里强化这样的目的,正是衬托出真凶的凶狠与残忍。前妻并不是对所有的男人都是这样信任有加的,这样,就构成了前妻面对这两个男人的时候,呈现出女人的不一样的态度。从女人的角度,希区柯克直截了当、毫无遮掩地把两个男人进行了一次比对,也就是退役飞行员的表面暴躁但却可接近与真凶的表面热心助人但背后却凶相毕露作了一次泾渭分明的放置,从而定性出两个男人的成色,但这两个男人,在电影里,却错位了身份设定,从而反衬出退役飞行员的命运悲情。
因此,前妻与退役飞行员的关系,在电影里并不是闲来之笔,恰恰体现出希区柯克对人物刻画一以贯之的浓墨重彩的表现手段,就在电影里有限的两个人的交往过程中,电影还是提供了复杂的背景内涵,可以通透地观望到他们当初从结合到分手究竟发生了什么,而现在又为何能够形成这种见面依然如沐春风的奇怪感觉。
正是在这个感情段落里,希区柯克赋予了《夺命狂凶》这样的纯粹凶杀片以温情的质地,这也是他之前电影里一直拥有与充塞的基本质素。
与退役飞行员前妻相比,他的现任情人在影片里提供的背景内涵无疑要少得多,毕竟她与他的交往不够深入,仅仅是工作中形成的一种“互入法眼”的关系,但是,他们的接触虽然不是太长,但是,现情人对退役飞行员仍是比较信任的。当退役飞行员背上杀人罪名,对现情人一番解释之后,现情人都无条件地对他奉还了信任。并且当退役飞行员决意前往巴黎开始自己新的人生的时候,现情人也是不由分说地陪伴他一同前往。
电影在重点描摹了退役飞行员与他的两个女人的历史背景与现实境遇之后,也将他的那个人面兽心的好友嘴脸突出地显示出来。
正是这个好友,成为虐杀退役飞行员身边两个女人的夺命鬼。电影在这里暗含了一个巧合,那就是这个从事水果批发生意的好友,是怎么成为退役飞行员的信赖之人的?
从电影的介绍来看,这个水果商与退役飞行员交往的时候不会太长,因为退役飞行员与前妻一年多没有相见,而当水果商来到婚介所见到退役飞行员前妻的时候,退役飞行员前妻并不认识他,可以看出,当退役飞行员婚姻正常的时候,这个水果商并没有与退役飞行员相识。
而从电影的交待来看,这个水果商开始他的领带杀人案的时间究竟有多长,为什么近来开始频频发生?电影显然也没有作出交待,而更不可思议的是,这个好友尤其对退役飞行员曾经的女人与现在的女人都特别感兴趣。当影片开始,退役飞行员与水果商见面时,水果商主动提及退役飞行员的前妻与现任情人,似乎他早就瞄上了退役飞行员的身边有过关联的两个女人。
但电影显然没有对这背后的隐性动机作出更多图说,也没有把它们界定到精神病心理学范畴里进行考究与考察。这从某种意义上讲,也反映了电影里对真凶的心理状态,并没有进行深层次的探讨,电影只是制造了一个拍案惊奇的杀人真相,而这个凶手竟然来自同一人,还是好友身份,最后更容易把这个真凶的疑云,套到受害人身上。
电影为了达到这样的效果,不惜语焉不详,就是水果商与退役飞行员之间的这种看似恩重如山但背后却拆墙到底的关系,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背景秘境,电影都给略而不提了。
显然,这部电影里制造出了一个错位对接、歪打正着的奇事诡闻,但事件的生发机制,并没有足够的支撑理由。这也是希区柯克电影里的一个通病,那就是他满足于外在的情节的诡异,但对关键的无法自圆其说的节点,往往是虚晃一枪,佯装不知,实在推托不过,就用一个“麦高芬”这一莫须有的代名词来敷衍塞责,搪塞过关。
希区柯克在情节上有不值得推敲处,但对人物刻画还是不遗余力的。《夺命狂凶》里重点描写了一个退役飞行员在人生失意的路途上遭遇到的两个女人,在影片里的情节铺垫下,还是具有相当的说服力的。这显现出希区柯克在人物情感线的完善上从来是不会马虎了事的。
他偷工减料的地方,都是在情节的不合逻辑的地方,在这里,希区柯克蒙混过关的招术,虽然生硬与蛮横,但在电影里的柔性情感部分,他从来没有大意失荆州。
虽然《夺命狂凶》里对人物刻画已经简略了许多,但观众的同情角度仍然放置在退役飞行员与他的两个女人身上,这样的目的,是反衬出真凶的违背人性的丑恶行为更具有暴虐力与震撼力。希区柯克试图用正常的人性情感,来叠印丑陋的人类心理动机,在这部电影里同样得到了不作隐讳的彰显。
三、《夺命狂凶》里的惊悚越级,被希区柯克转化为人物的血腥虐杀。
希区柯克拍摄《夺命狂凶》的上一部影片《黄玉》是在三年前,可以看出,《夺命狂凶》在影像上,与上一部电影出现风格上的明显迥异。
七十年代的电影影像革命,也给希区柯克带来深刻的影响,这最大的变化就是在《夺命狂凶》里,镜头里的影像更多了现实的真实感,而不是之前希区柯克电影里的影像更像是摄影棚里拼装成的效果。
而在《夺命狂凶》的室内镜头中,也不像之前电影里那样,带有过分明亮的光线,以及摄影棚拍摄时的混乱的灯光。《夺命狂凶》里即使在室内场景中,也更给人一种自然光的感觉。
而尤其给人强烈印象的是电影里的凶杀场面,也突破了之前希区柯克电影里点到为止的写意性与收敛性。
这些影响集中在希区柯克的这部新片中,可以说让这部电影的视觉效果,超越了过去希区柯克电影给人一种绅士风格的总体观感,影片里更多地接纳了世俗的现实生活,从这个意义上讲,《夺命狂凶》是希区柯克接受电影技术革命之后所实现的影像升级换代的一个标志性的转折点。
这部影片与希区柯克最后导演的一部电影《家庭阴谋》在影像风格上是一样的,都已经烙印上了新技术电影潮流作用下的七十年代更为追求真实的风格构成。
也正是在这一个潮流的作用下,希区柯克在影片里也以破天荒的胆略,展现了凶手杀人的血腥场面,而在这之前他的电影里,希区柯克往往采取的是一种曲笔隐讳的手法,并不直接再现凶手行凶的野蛮与残酷。
影片里的两段触目惊心的惊悚场景,一段表现凶犯勒死退役飞行员前妻的场景,而值得注意的是,他在杀死退役飞行员的现任情人的时候,希区柯克却回避了这一段同义反复的血淋淋展现。电影让镜头逗留在凶宅之外,通过画外音里的惊声尖叫来图说凶案的发生。
而希区柯克却将第二段血腥的外面,放在了凶手从退役飞行员情人尸体里抢回他的胸针的冗长交待中,可以看出,希区柯克避免了两段杀人画面的机械重复,而是另辟蹊径,从另一个掩藏罪证的角度,来展现影片视效上的血腥画面,也突破了希区柯克电影里的登峰造极的残忍极限。
希区柯克在当时借助拍片环境的松驰与电影技术的提升所带来的更多的表现空间,给电影增添了更多的写实性,而他的这种对凶案细节的渲染性处理,正在他之后的电影里成为好莱坞电影的常态化。从这个意义上讲,希区柯克一直努力使他的电影追随着时代的流行潮讯,不断让他的电影合拍着时代的节奏。
当然,在《夺命狂凶》里,我们仍然看到他过去电影里的一些旧有元素的旧瓶装新酒,比如影片里,在交待男主人公进入酒吧的时候,特意用两个老者在那里侃侃而谈对领带杀人案凶手的分析,这种镜头安排方式与人物设置,是过去希区柯克电影里常规的布置手法。在他的电影里,常常偏离主题,表现这样的冗长的对电影背景的介绍,如《群鸟》中特意安排了一个深谙鸟类知识的老太太在酒吧里阐述电影里的怪异事件的背景知识,这样的架构,是因为希区柯克的电影布局,总是由一幕幕的场景戏连缀起来的,就像一幕幕室内剧拼装成功的。
所以他的电影里一直难以逃脱段块戏的拼装结构,这无疑印证了希区柯克电影带有非常明显的戏剧化特征,他的“一镜到底”电影《夺魂索》就是一部纯粹的戏剧改编的电影,这反映出希区柯克电影的骨子里一直有着很鲜明的戏剧性架构,这也决定了他的电影结构,与现代电影的打破戏剧架构的注重电影空间开拓的新兴思潮,产生了严重的悖离,显现出希区柯克日益被时代抛弃的根本原因。
《夺命狂凶》里,希区柯克在血腥的残酷性一面的介绍上,超越了他之间电影里的温文尔雅的底线,但也开启了七十年代电影更为世俗化与现实性的表现新潮,从中我们可以看到,希区柯克一直与时俱进的努力。正是因为这种努力,缩短了与他之前几部电影里被政治叙事衬托出他的电影时空狭小的差距,而使得《夺命狂凶》在展现疯狂的血腥与残酷的画面上能够保持着强烈的新鲜度,让他的这部晚年创作的电影,具备了超越了自我、又能应和时代的资质。
说这个电影是他的翻身仗,倒不如说是他让他得心应手的旧技法重新披上时代的外套而给人一种焕然一新的回光返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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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私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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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有长篇小说《好女孩,谁赐我》。文学是人学,关注人类的所有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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