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忘却的历史，持续80多年的伤痛
浙江日报2024-12-13 17:21
03:12
潮新闻 见习记者 汪文羽 记者 于山 钱洁瑗
编者按： 1937年，南京大屠杀，30多万同胞遇害。1942年，浙赣战役，约有25万中国人罹难。细菌武器荼毒民众。包括1940年、1942年，日军在浙江等地发动了两次大规模细菌战。即便是在1944年日军撤离衢州后，当地持续爆发了严重的疫情。据不完全统计，1940至1948年间，仅衢州就有5万余无辜民众不幸遇难。80多年来，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战争留下的创伤，依旧没有完全愈合，部分细菌战受害者，患着烂脚病，苦苦支撑到了今天。 12月13日，是南京大屠杀死难者国家公祭日，我们牢记历史，珍爱和平。这一天，在侵华日军细菌战衢州陈列馆，也举办着相关悼念活动。今起，我们推出专题报道——《不能忘却的历史，持续80多年的伤痛》。
一块冰冷的石碑，镌刻着“细菌战死难民众纪念碑”10个黑字，矗立在侵华日军细菌战衢州陈列馆的小院里。
记者 钱洁瑗 拍摄
12月13日上午8点50分，来自衢江区廿里镇初级中学、衢江区实验中学、衢江区莲花镇初级中学、衢州市新华小学的150余位中小学师生代表和社会各界人士，每人手拿着一朵黄色菊花，在纪念碑前严肃列队，默哀悼念。
一段惨痛的黑暗历史
碑前摆满了菊花，碑后的姓名墙上记录着那些因鼠疫、炭疽、伤寒、痢疾等疾病而戛然停止的生命。许多死难者甚至没有留下名字，只能用简单的称呼代替。
侵华日军细菌战衢州陈列馆馆长吴建平慷慨激昂地向孩子们讲述那段惨绝人寰的往事。
1940年10月4日，日军731部队派出一架飞机在衢城上空盘旋，在城西水亭街、美俗坊一带投下大量携带鼠疫病菌的麦粒、棉絮、跳蚤等物品。
这是衢州相关史料中，记载的第一次日军细菌武器投放过程，也是日军在我国南方地区首次以空中投撒方式实施大规模无差别的鼠疫细菌战。1941年，疫情进一步扩散，衢州城区两万居民中有2000多人感染鼠疫丧生，几乎家家都笼罩在生离死别的悲痛中。
记者 钱洁瑗 拍摄
1942年4月，美国“杜立特行动”轰炸东京，返程选择衢州机场为降落点。为摧毁浙江地区的机场群，日军发动了浙赣战役，6月攻占衢州，疯狂撒播鼠疫、霍乱、伤寒等病菌，直接污染水井、食物，甚至对平民进行活体实验，制造了惨无人道的疫病灾难。
1940年和1942年的两次大规模细菌战，给衢州百姓带来了空前的浩劫和无尽的伤痛。
1944年6月，日军再度占领衢州，7月1日撤离。时间虽短，但遗留的细菌灾难却延续多年。日军撤退后，衢州连续爆发多轮霍乱、鼠疫等传染病，形成新的集中性感染，直到1948年才得到控制。
据不完全统计，1940年至1948年间，日军的细菌战导致衢州感染人数超过30万，死亡5万余人，其中一些村落几乎灭绝，衢州成为日军细菌战中受害最深重的地区之一。
其中一位受害者是衢州市区罗汉井5号的女主人黄廖氏，多年后，她留下的老房子，改建为侵华日军细菌战衢州陈列馆，保存了这段历史。
血泪的家史，持久的抗争
“血海深仇！”担任侵华日军细菌战衢州陈列馆馆长的吴建平，是细菌战鼠疫受害者的后代。他回忆时，哽咽不止。
记者 钱洁瑗 拍摄
1941年，吴建平的叔叔和姑姑因感染鼠疫而先后夭折，年龄分别定格在了9岁和4岁。1942年，吴建平的祖父惨遭日军刺杀，被捅七刀当场身亡。祖母和年幼的父亲吴世根侥幸逃生，但在战乱中历尽苦难。从此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祖母为了生计被迫改嫁，父亲也因此从姓陈改姓为吴。
这段浸透国仇家恨的历史，深深刺痛着吴家每一个人的心。吴建平回忆道：“每年除夕夜，别人家都是热热闹闹吃团圆饭，我们家却在回忆苦难往事。我父亲还在世时，年年都带着我们回想，所有人都忍不住泪流满面。”
痛定思痛，痛苦鞭笞着活下来的人该做些什么。
吴世根心中的怨愤无法发泄，他极力想要讨回一个公道。
他跟随王选参与侵华日军细菌战诉讼团，赴东京地方法院出庭，控诉日军罪行。
他联合细菌战调查者邱明轩，志愿军空军老战士、细菌战受害者后人杨大方等人，共同推动建立细菌战主题纪念馆。
记者 钱洁瑗 拍摄
2005年，侵华日军细菌战衢州陈列馆在黄廖氏故居落成。馆内通过珍贵的史料、图片和实物，揭露了侵华日军对衢州民众犯下的滔天罪行。
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吴世根依然奔走于调查细菌战受害者和对日诉讼活动的事务。
后来，吴建平延续父辈的遗志，接过了传承细菌战历史的接力棒，担任侵华日军细菌战衢州陈列馆馆长，继续向世人讲述这段历史。
如今，侵华日军细菌战衢州陈列馆是一座全面展示侵华日军在衢州实施细菌战罪行的综合性展馆，被列入全国首批国家级抗战纪念设施、遗址名录。
至今未愈的伤痛
一座馆，一座碑，这段黑暗的历史，如同无言的警钟，回荡在参观者的心间，时刻警醒活着的人。
历史没能留下5万多受害者全部的名字，但它留下了无法抹去的真相：军国主义的野心、石井四郎的阴谋、灭绝人性的实验、731部队的暴行、无差别的袭击……
更让人难忘的是陈列馆展览墙上一张张烂脚病患者的照片。即使经过黑白处理，那斑驳溃烂的皮肤仍散发着强烈的视觉冲击，直击人心。
细菌战带来的猛烈疫情，夺走了数以万计的生命。炭疽病菌感染的烂脚病，起初表现为腿部瘙痒、出现水泡，一旦水泡被抓破，皮肤会迅速溃烂，渗出带有恶臭的血液和脓液，溃烂区域逐渐扩散，侵蚀骨髓，甚至露出骨头。部分幸存者虽然保住了性命，却终生饱受病痛折磨，痛苦一生，生不如死。
吴建平看望烂脚病人 记者 钱洁瑗 拍摄
2015年，王选联合上海王正国创伤医学发展基金会，在腾讯公益频道发起公募行动，资助细菌战烂脚病人的医疗救助。短短数月间，浙江衢化医院、衢州柯城区人民医院万少华团队、衢州市民政局福彩中心等单位、组织纷纷加入救助队伍，为病人提供免费的治疗和救助。
同年9月，首批烂脚病人被接入衢化医院进行治疗。衢化医院张元海医生带领团队，根据每位病人的具体病情制定治疗方案，包括截肢、植皮等手术，帮助烂脚病人重获干净、有尊严的晚年生活。共有87位烂脚病人接受了免费的救助治疗。
吴建平也以实际行动传承着父辈的精神，延续对逝者的纪念和对生者的关怀。
记者 钱洁瑗 拍摄
陈列馆的桌上，静静摊开着一本留言簿。翻动纸页，映入眼帘的是饱含深情的文字：“勿忘国耻，愿中国未来更加繁荣昌盛”“山河无恙，吾辈自强不息”“中国日益强大，人民幸福安康”……虽然字迹各异，却流露出了相同的情感：参观陈列馆后澎湃的心情、对祖国繁荣昌盛的期盼。
“传承历史，不是为了延续仇恨，而是为了警醒后人，只有建设强大的国家，才能避免悲剧重演。”如今，年过六旬的吴建平一次又一次地向来到细菌战陈列馆参观的学生和游客讲述这段发生在脚下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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