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恭喜特朗普胜选后,身着黑色系权力套装(power suit)的民主党候选人卡马拉·哈里斯在她的母校霍华德大学发表了讲话。


“只要我们永不放弃并继续战斗……”面对数千名泪流满面的支持者,哈里斯希望向他们传递一种力量,即便自己只能遗憾退场。


在这场选举中,哈里斯让年轻女孩看到了另一种领导人的可能性,她本想在这个称之为家的著名黑人大学发表自己的胜选演讲,但很遗憾,这位在距离正式选举仅剩107天才接力参选的黑人女性,没能笑到最后。


她强调接受失败,并祝愿特朗普一切顺利。因为在这场选举过后,这个国家需要在相对稳定的环境中舔舐撕裂的伤口。


这场败选也许会让不少人想到2016年的情况,当时被寄予厚望的希拉里·克林顿惜败于特朗普。


当希拉里发表败选演讲时,她同样谈到了和平移交权力的重要性,鼓励他们不要因此放弃为正确的信念而奋斗。当然还有最重要的那一点,她祈祷“打破那个最高、最坚硬的玻璃天花板”的时刻能比想象中来得再快一点。


2016年希拉里败选演讲现场


但四年又四年,民主党的失败再次重演。只是这次,特朗普不光最先拿下了270张选举人票,还赢得了普选(popular votes),这是冷战结束后,共和党第二次赢得普选(上一次是2004年)。


美国政治评论员塔克·卡尔森将其解读为“美国普通工薪阶层的复仇”;特朗普的支持者则在X上兴奋地写下这场胜利象征着对“觉醒文化”(woke culture)的抵制,是民心所向。


如今城市精英惨败,普通人的声音再次被听到。但很遗憾,这最终撕裂成了一场零和游戏,也许将来会有女性总统入主白宫,但不是现在,甚至可能还很遥远。

堕胎议题失效

“我今年本来都没打算投票,因为当时的选择是两个头发稀疏、对美国未来想法陈旧的老白男”,现居纽约布鲁克林,今年25岁的音乐家兼飞行员凯尔对南风窗记者这样说道。


哈里斯只有59岁,是女性,具有南亚裔和非裔血统,喜欢玩梗和大笑。曾为检察官的她宣布会自豪地用她的过往经历与特朗普一较高下时,这让许多如凯尔般“政治性抑郁”已久的选民看到了希望。


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支持特朗普的选民都自称“沉默的大多数”,尤其是深蓝的纽约州在今年都翻涌起“红色海洋”时,更多的人想要看看哈里斯到底能走多远。


凯尔很欣赏哈里斯在堕胎一事上的立场。在他看来,“这是当务之急”。毕竟与拜登这个虔诚的天主教徒不同,哈里斯愿意在各个场合提及“堕胎”一词。


哈里斯在发表对支持者的讲话时,谈及生育自由,反对特朗普的堕胎禁令


事实上,这是哈里斯的竞选核心。选前几周,哈里斯在休斯敦与碧昂斯联合举办集会,直指堕胎权问题。同时,她还走访了密歇根州的医生办公室,并成功拉来米歇尔·奥巴马为自己站台。这一切,都是在为恢复《罗诉韦德案》做准备。


她的确成功吸引了一部分温和派共和党女性和独立选民,但大选结果表明,在纷繁复杂的政治议题中,更多人还是在意口袋里能装多少实实在在的钱。


民主党短期内拿不出一个能和大幅减税和美国优先硬碰硬的亮点,哈里斯也未能及时与拜登的政策进行有效割席。但这是一个艰难的政治抉择。毕竟,民主党内仍有不少支持拜登的核心成员,而很多基础选民也未必能接受一个“不忠诚的女人”。


当大选结果已成定局时,多个州就堕胎权问题举行的公投也有了结果。虽然一些州通过了保障堕胎权的修正案,如变动最剧烈的密苏里州,原本连性侵和乱伦也无法堕胎,现在州宪法修正案允许到可存活胎龄前都能堕胎。但佛罗里达、内布拉斯加以及南达科他等州依然没能推翻。


佛罗里达州选民身穿反对“第4号修正案”的衣服


数据显示,至少有260万选民同时支持特朗普和实行州级堕胎保护。对于很多特朗普的支持者来说,堕胎问题不是一个党派问题。


但对于很多女性来说,这不一样。一方面,自由特朗普任命的三名保守派大法官成功推翻《罗诉韦德案》后,这打开了一个危险的缺口。“如果共和党人可以决定你如何对待自己的身体,那他们还会限制女性的什么选择呢?”怀着这样想法的女性,不在少数。


另一方面,不少地区在这次大选中出现了急速右转的情况,这使堕胎权问题变成了一个随时可能摇摆的问题。但这些声音,没能成功反扑特朗普。


特朗普也明白堕胎权的重要性,他和不少共和党人在选举夜前期都软化了在堕胎问题上的态度。


特朗普是首位在任期间亲自参加反堕胎活动的美国总统,并一手催生了这一问题。在弗吉尼亚大学政治和公共政策教授詹妮弗·劳利斯看来,数据表明许多选民“并没有因为罗诉韦德案被推翻而让特朗普承担责任”。

尴尬的哈里斯

不少人都在事后表示,哈里斯败选是意料之中。


在一百多天前,共和党笑称民主党“后继无人”,只能让哈里斯出来参选,很多选民对她的印象只有一个毫无存在感的副总统。


当哈里斯是副总统时,她的形象是让拜登政府“锦上添花”的招牌。但当她独自站在台上时,不少人已经开始在心中犯嘀咕。


“这是一场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的比赛。我们处于下风”,哈里斯在9月下旬的一次筹款活动上对捐赠者这样说道,“我像弱者一样参选……(但)接力棒现在在我们手中”。


当时,“弱者”心态是一种竞选策略,提醒她不要把任何事情视作理所当然,同时激励她在尽可能多的地方接触更多的选民。


美国大选投票日前夕,哈里斯在宾夕法尼亚州展开竞选活动


与特朗普作战的残酷性在于,哈里斯不仅要证明自己是个“新”选择,还不能在种族或是性别议题上大作文章。因为有些歧视,并不像特朗普在集会上拿来戏谑的开场白那样明目张胆。


游走在复杂的身份政治之上,是哈里斯要走的钢丝绳。和奥巴马一样,哈里斯也因为“不够黑”和“精英化”受到了黑人社群的质疑,但与此同时,她的伴侣道格还是一位白人精英男性。


哈里斯也试图汲取希拉里当年被“历史上第一位”这一标签架住的教训。与议会制不同,总统制下的女性候选人,不可避免地要直面整个国家普遍存在的性别偏见,打性别牌事实证明赌注太大。


哈里斯选择将聚焦点集中在自己的政策上。到了竞选后期,她冲进了敌台福克斯,到摇摆州接受选民提问。在公开场合,为了驳斥特朗普关于“哈里斯想要没收枪支”的谎言,她也大方地承认自己是“枪支拥有者”。


“她应该去主动挑衅他,他是可以被激怒的”,是哈里斯从希拉里·克林顿那里得来的建议。在9月那场总统辩论中,她当面嘲讽特朗普的人格魅力和政治能力。伴随着哈里斯微妙的“小表情”,特朗普变成了那个“缺乏安全感的愤怒白男”。


9月总统辩论中,哈里斯面露嘲讽,激怒特朗普


但这场辩论并没有为哈里斯赢得更高的支持率,她仍无法避免地遭遇这个国家存在的许多潜在挑战。


而身上背着数十项法律诉讼的特朗普,自始至终都拥有“泰然自若”的资本。他甚至成功将法律纠纷与“猎巫行动”画上等号,通过将自己塑造为“体制打压”的受害者,再度收割了一群选民。


对于特朗普来说,身份是自己给的;对于哈里斯来说,身份则要谨慎使用,这是她的尴尬之处。

“去他的进步”

在这场选举中,哈里斯希望能释放一种性别友好的能量。她的身边有泰勒·斯威夫特、Lady Gaga、碧昂丝等人站台,竞选团队中有多位致力于推进性别平等和种族友好事宜的成员。


她用“直觉”挑选的副手,明尼苏达州州长蒂姆·沃尔兹,私下被很多网友亲切地称为“Our cat guy”。看上去就可靠忠诚的他,心甘情愿为一位女人工作。


蒂姆·沃尔兹


特朗普的高级顾问杰森·米勒公开讽刺沃尔兹能力不足,“太过女人气”。当女性在Tiktok上将“Childless cat lady”捧成最火网络流行语时,另一边对“阳刚之气”的推崇,以及对传统性别角色回归的期待,也比人们想象中更有市场。在这场选举中,年轻男性对特朗普的支持率显著上升。


年轻男性的恐惧与怨恨,是特朗普抓住的契机。这些年轻男孩是民主党引发的高通胀的受害者,他们害怕自己无法像个男人一样成为家里的顶梁柱。在觉醒文化的浪潮中,他们成为“受压迫者”和“边缘群体”,他们拒绝成为左翼文化的受害者。


保守派非营利组织“美国转折点”创始人查理·柯克将这些年轻男孩称为“50年来最为保守的一代年轻人”。进入十月份后,他便一直在美国全国各地开展大学巡回活动,他发放的红色MAGA帽子在顷刻间就供不应求。


就像很多学者已经讨论过的那样,在投票当日,党派动机一直都是驱动选民的最主要因素。在美国两极分化的政治环境中,一直处于颓唐状态的民主党没能推出那个可以和特朗普的政治魅力比肩的候选人。


特朗普


当然更重要的是,很多民主党选民和独立选民也不想继续战斗了。他们一直都是对美国政治体制不满率较高的群体,也更容易相信“两边都很糟糕”(“both sides are evil”),选择弃权。


他们想要看到更好的替代性方案,但只得到了“常识性”立法举措。必须承认的是,很多选民之所以选择投票给哈里斯,更多是想要阻止特朗普上台,而非被哈里斯的大多数政策所吸引。


打着“希望”和“变革”旗号成功入主白宫的奥巴马,确实曾让自由主义取得了显著的进展,但自特朗普出现后,便是保守主义的强势回归。特朗普成功吓倒了自由派,却没能成功催化民主党的加速觉醒。


拿当前形势紧迫做借口,或是强调“这是最重要的一次选举,是保护民主的关键时刻”,在今天已经难以动员起民主党的支持者。


在这场大选中,特朗普直接横扫各大摇摆州,民主党的“蓝墙”变得如此薄弱,甚至不少蓝州的优势都已不再明显,如果这都不能为民主党敲响警钟,那失败将不再是意料之外的结果。



作者 | 南风窗记者 贺一

编辑 | 阿树

值班主编 | 赵靖含

排版 | 阿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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