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国政坛持续动荡背后，多股势力的斗争与博弈
新京报2024-08-16 18:59
当地时间8月16日，泰国国会下议院投票选举泰国前总理他信的女儿、为泰党党魁佩通坦·钦那瓦为泰国新一任总理。现年37岁的佩通坦成为泰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总理，也是历史上第二位女性总理。
佩通坦当选泰国新一任总理，某种程度上终结了泰国近段时间的政治动荡。此前十天内，先是泰国国会下议院第一大党远进党被解散，后是总理赛塔被解职，引发外界对于泰国进入新一轮政治危机的担忧。专家分析指出，泰国正处于政治转型的过程之中，各方势力的博弈仍在不断加剧，因此政局动荡也在预料之中。
一周内两次政坛“地震”
过去一周内，泰国政坛遭遇两次“地震”：一次是在去年下议院选举中成为第一大党的远进党遭解散，另一次是上台不足一年的总理赛塔遭解职。
8月7日，泰国宪法法院下令解散远进党，理由是远进党曾提出修改泰国刑法中关于冒犯君主的第112条，这属于企图颠覆国家政权的行为。宪法法院还裁定，远进党执行委员会11名成员10年内不得从政，其中包括远进党前党魁皮塔。
泰国去年5月举行了国会下议院选举，以和军方切割、改革和王室相关法律为主要竞选承诺的远进党获得了最多议席，成为下议院第一大党。该党年轻的领导人皮塔赢得了许多年轻选民的支持，一度掀起一股“橙色风暴”。
但受到军方任命的参议院阻挠，远进党未能成功组建政府，皮塔几次冲击总理之位也未能成功。最终，远进党放弃组阁，成为议会第一大反对党。
8月7日，泰国曼谷，远进党前任党魁皮塔（中）在泰国宪法法院裁定解散远进党后抵达远进党总部。 新华社发
而获得第二多席位的为泰党接过组阁权，在通过一系列的“幕后交易”后，为泰党组建了一个11党执政联盟，其中包括和军方关系密切的政党。随后，该执政联盟联合推举从政经验并不丰富的为泰党总理候选人赛塔为泰国新一任总理。
许多人都关注到的一点是，在赛塔被选举成为泰国新总理的当天，流亡海外长达15年的泰国前总理、为泰党背后的核心人物他信回到泰国。外界普遍认为，这是为泰党与泰国军方达成幕后协议的体现，而这某种程度上是为了阻止远进党掌权。
但出乎许多人意料的是，赛塔的任期没能持续超过一年。当地时间8月14日，泰国宪法法院做出裁决，解除了总理赛塔的职务。宪法法院裁定，赛塔在今年4月的内阁重组中任命曾短暂入狱的披集为总理府部长违反了宪法，由此需终止其总理职务。
披集2008年曾因涉嫌试图贿赂法院工作人员而藐视法庭被判短暂入狱。今年4月的内阁重组中，赛塔任命披集为总理府部长，引发争议。披集随后辞去总理府部长职务，但宪法法院还是受理了泰国上议院提出要求终止赛塔职务的请愿。
“解散远进党、裁定赛塔违宪，泰国近期的政治变动将泰国政坛三股力量之间的斗争和博弈展现得淋漓尽致，分别是亲军方、亲官僚集团的保守派力量，以为泰党为首的改革派新兴力量，以及以立场更为激进的远进党为代表的新生力量。”中国社科院亚太与全球战略研究院研究员、东南亚研究中心主任许利平在接受新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
许利平认为，泰国近期的政治动荡可以说是去年大选带来的“后遗症”。在去年的大选过后，远进党作为第一大党未能成功组阁，最初同意与远进党联合组阁的为泰党则抛弃远进党，与保守派势力结合组建了联合政府。在此之后，泰国政坛看上去实现了稳定，但其背后存在的矛盾实际上一直没有解决，由此对泰国目前的政治形成了冲击。
佩通坦能走多远仍存疑
在这样的背景下，他信的女儿佩通坦成为泰国新一任总理。泰国国会下议院8月16日举行特别会议，投票选举新一任总理。在国会493个席位中，获得超过248票就可以当选总理。最终，佩通坦获得了319票支持，反对票为145票，另有27票弃权。
佩通坦是泰国钦那瓦家族第三位总理，在此之前她的父亲他信、姑姑英拉都曾出任总理。除此之外，他信的妹夫颂猜也曾短暂出任总理。
8月15日，为泰党党魁佩通坦·钦那瓦在泰国曼谷出席新闻发布会。新华社发
为泰党的赛塔遭到罢免，但随后同样来自为泰党的佩通坦又成为新一任总理，泰国政坛的这一番变动让许多人难以理解。但许利平认为，泰国宪法法院解除赛塔的职务，某种程度上是对他信以及为泰党的一种警告，而接受佩通坦成为新一任总理，则是在给当前的联合政府一个机会。
事实上，许多人认为他信与泰国保守派势力之间的裂痕早已显现。今年6月，此前已被特赦的他信被指控犯下诽谤王室的“大不敬罪”，因他2015年在接受韩国媒体采访时曾发表不当言论，许多人将此视为他信与保守派势力出现裂痕的信号。此外，他信回国后多次高调发言，引发保守派势力的不满。
“为泰党虽说和保守派力量达成协议组建联合政府，但其背后的矛盾仍然存在，内部的博弈仍然非常剧烈。”许利平表示，若是佩通坦未来的执政表现不好的话，保守派势力也许会推出自己的总理候选人。
许利平认为，此时出任总理，对于佩通坦本人来说是一个严峻的考验，对于为泰党而言也可以说是一个历史分水岭，“如果她不能把握好这次机会，下一任总理很可能就不会再出自为泰党。”
有报道称，佩通坦此前并不愿意卷入这场政治斗争，他信也不愿意此时让女儿顶上。佩通坦的政治履历相当单薄，她只在政府中担任过顾问角色，并没有丰厚的执政经验。此外，她的民意支持率也不占优。有民调显示，只有6%的选民支持她担任总理，支持率不及前总理赛塔以及远进党前党魁皮塔。
出任总理之后，佩通坦将面临许多实际的挑战。许利平说，在政治持续动荡之余，泰国目前还面临着经济不景气、失业率高、贫富差距悬殊等问题，这些都将考验她的智慧和能力。据报道，泰国是今年亚洲表现最差的市场之一，世界银行此前已将泰国2024年的经济增速展望下调至2.4%。
各派势力矛盾冲突仍在加剧
泰国近期政治乱局的背后，是保守派势力与进步派势力之间日益加剧的冲突。2023年的泰国大选前，许多人认为，泰国走在了通向变革的十字路口。当时，备受年轻人拥护、提出要与军方切割、要改变泰国的新兴政党逐渐崛起，许多年轻人期待着泰国改变军政府执政的状况。
泰国是君主立宪制国家，但和许多其他君主立宪制国家不一样的是，泰国王室并非纯粹的国家象征，而是掌有实权。泰国总理行使行政权，负责处理国家日常行政事务。
过去几十年来，泰国军方势力从未离开政治。一个明显的表现是，泰国曾多次发生军事政变。2006年，泰国前总理他信就是遭军方政变而下台。他信2001年、2005年两度当选泰国总理，他是泰国历史上第一位任满四年的总理，也是第一位通过选举连任的总理。然而，2006年，他信在军方发动的政变中下台。与此同时，他信面临一系列的贪腐指控。过去十几年来，他信长期流亡海外，直到去年才回国。
2014年，泰国再一次发生军事政变。当年5月，时任陆军司令巴育通过军事政变推翻了时任总理英拉，后自己出任总理。英拉随后长期流亡海外。巴育的总理任期持续了近9年，直到2023年7月他宣布退出政坛。
巴育的退出并不意味着泰国军方势力剥离政治。根据泰国2017年生效的新宪法，泰国国会上议院250名议员都由军方掌管的“全国维持和平秩序委员会”任命。而上议院的权力非常大，包括通过立法、进行审查、修正宪法等。与此同时，泰国法院尤其是宪法法院，也被视为泰国保皇派的“堡垒”。
一些人认为，泰国保守派势力通过上议院以及宪法法院打击反对势力，由此即使一些改革政党在大选中获得优势，最终也无法顺利执政。远进党就是一个例子。该党在2023年的大选中获得了最多的选票和下议院最多的议席，但最终却难逃被解散的命运。在此之前，远进党的前身未来前进党2020年也被宪法法院裁定解散。
许利平指出，泰国目前正处在政治转型、政治变革的进程当中，在这个过程中的一个突出特点就是，保守派力量通过司法来维护他们的利益——一些人称之为“司法政变”。而这背后实际上反映了泰国固有的政治结构还没有发生根本性的变化，各派系力量仍处于一个矛盾冲突不断加剧的阶段中。
不过，泰国进步派力量预计将持续冲击保守派势力。据泰国媒体报道，远进党遭解散后，该党143名议员重组了政党，改名为人民党。8月14日，人民党宣布反对罢免赛塔的判决，谴责宪法法院滥用职权，称“相信今天的事件将使社会各界更加意识到起草新宪法的迫切需要”。8月15日，人民党还表示，不会投票支持为泰党的总理候选人。同一天，另一个反对党民主党也投票决定，集体退出周五的表决。
“泰国近些年一直走在政治改革的道路上，只不过在改革的方向、改革的力度等问题上，各方一直存在分歧。”许利平说，目前为泰党与保守派力量结合，是为了共同阻挡远进党等新生力量，他们都害怕这些新生力量在未来的选举中出现压倒性的优势，但为泰党和保守派之间也有矛盾。因此，各方力量的博弈仍会持续，由此泰国政局也可能会持续出现动荡。
新京报记者 谢莲
编辑 张磊 校对 卢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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