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这种文学体裁,经历了宋朝的鼎盛后,于元明两代饱受冷落,直到清朝初期才重新赢回舞台。而拉开清词中兴序幕的就是云间派,代表人物是云间三子:李雯,陈子龙,宋徵舆。
之所以称为“云间三子”,有两个原因,第一,三人来自同一个地方,位于上海附近,古代称为云间;其次,三人曾合编了一部诗集《云间三子合稿》。
清朝时期,词的流派众多,云间派是最早出现的流派之一,对后来的词坛影响深远。
这里选取“云间三子”五首词,和大家分享。
先是李雯:
风流子·送春
谁教春去也?人间恨、何处问斜阳。见花褪残红,莺梢浓绿,思量往事,尘海茫茫。芳心谢、锦梭停旧织,麝月懒新妆。杜宇数声,觉余惊梦,碧阑三尺,空倚愁肠。
东君抛人易,回头处、犹是昔日池塘。留下长杨紫陌,付与谁行?想折柳声中,吹来不尽,落花影里,舞去还香。难把一樽轻送,多少暄凉。
这首词开篇即充满怨恨的质问:是谁让春天离开人间的?
继而自言自语:心中多少恨无法排解,只能去什么地方问一问斜阳了。
春天走了,花谢了,唯有不懂春愁的黄莺在翠绿的树梢上忙碌。
回想往事,茫茫人海中,有多少无奈,多少不可期。
随着春天的离去,一颗向往美好的心也枯萎了。锦缎织了一半,剩下的还留在织机上,无心为继;没有悦己者,人也懒得梳妆。
窗外,杜鹃凄厉地叫着,“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走出屋,凭阑远眺,愁肠百转。
春天这么轻易就抛弃了人间,真是无情。
回头望去,昔日池塘依旧,却再也不是我心中的模样。
春走了,留下都城街道两侧的依依杨柳,让我和谁同行呢?
折柳送别的笛声中,柳絮漫天飞舞。它飘落在地面的残花上,轻轻舞动,送来阵阵幽香。
我难以用一杯酒送走春天,我做不到。
胸中多少难言的隐痛,无人可讲。莫非真的只能问斜阳?
李雯写这首词时,明朝刚刚灭亡,天下已是清朝的天下。然而,他生在明朝,难以接受改朝换代,又无力改变,心中充满无奈。
云间三子中,李雯的性情是最消极的,一腔愁绪唯有沉积。陈子龙不同。他性情刚烈,直接参加了反清复明队伍。
下面是他的一首《蝶恋花》:
袅袅花阴罗袜软,无限芳心,初与春消遣。小试娇莺才半啭,海棠枝上东风浅。
一段行云何处翦?掩过雕阑,送影湘裙展。隔着乱红人去远,画楼今夜珠帘卷。
陈子龙和李雯一样,也生在明朝。这首词是明朝灭亡前的作品。
一个美丽的女子走在繁花满枝的树荫下,怀着对春天的无限向往,哼唱婉转的曲调。
一阵微风吹过,海棠枝微微颤动。她像朵云一样飘然而去。
词人手扶阑干,依依不舍地目送她离开,那随风舞动的长裙在他眼中分外美丽。
她居住的楼堂内,今夜风起时,珠帘一定也会轻轻舞动吧,像此刻这般,令人遐想不已。
陈子龙另一首《点绛唇》,写于明朝灭亡后:
满眼韶华,东风惯是吹红去。几番烟雾,只有花难护。
梦里相思,故国王孙路。春无主!杜鹃啼处,泪染胭脂雨。
随着国破家亡,一切美好的事物都不存在了。反清复明的斗争是艰难的,眼见一次次失败,令人心生绝望,渐渐心灰意冷。
多少次梦里看见故国的街道,一切如旧!醒来才发现物是人非!
杜鹃啼叫不止。听着那凄厉的声音,不知不觉间,泪如雨下。
陈子龙后来被俘,跳水自杀。
他是为捍卫明朝而死的。后人出于敬意,没有将他的词编入清代词选,而是归入明朝。对他而言,这应该也是一个安慰。
下面是云间三子的最后一位,宋徵舆的《蝶恋花》:
宝枕轻风秋梦薄。红敛双娥,颠倒垂金雀。新样罗衣浑弃却,犹寻旧日春衫着。
偏是断肠花不落。人苦伤心,镜里颜非昨。曾误当初青女约,只今霜夜思量着。
秋天到了,一阵清风带来的轻微萧瑟感,就能将人从梦中唤醒。
女子皱起双眉,懒懒坐起。头上的金雀钗颠倒了,她也懒得管;将新制成的罗衣扔在一边,依旧拿起以前的披在身上。
秋风萧杀,百花凋零,偏偏断肠花还开着,仿佛是一种提醒。
对着镜子打量自己,不禁一阵伤心:这憔悴的模样,还是昨日的我吗?
当初真不该误了朋友间的约定啊。这秋霜满天的寒夜,独自思量着,心中充满悔恨。
宋徵舆中的是清朝的进士,算是清朝人。
作为云间三子中最年轻的一位,当朋友相继离世,宋徵舆独自面对改朝换代后的局面,不得不屈身逢迎,心中苦楚难以言说,唯有寄托文字,聊以排解。
他的官场生涯始终不顺,一首《忆秦娥·杨花》是他迷离心境的写照:
黄金陌,茫茫十里春云白。春云白,迷离满眼,江南江北。
来时无奈珠帘隔,去时着尽东风力。东风力,留他如梦,送他如客。
陌上杨柳依依,垂下鹅黄丝绦。柳絮纷飞,迷离了双眼,于江南江北四处飘散。
珠帘将它漠然隔挡在外,东风毫不留情地将它吹走。
依旧是这东风,留它时,朦胧如梦;送它时,冷淡如客。
云间派是明末清初文坛上相当重要的诗词流派之一,“云间三子”是这一派别的核心人物。
他们的词风充满国破家亡的悲怆感,蕴意深刻,对于后来清词的中兴影响重大。
所以叶嘉莹先生说,继元明时期词的饱受冷落之后,将词幽微深渺的美感和潜能找回来的,是云间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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