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chinatimes.net.cn）记者胡梦然 深圳摄影报道

7月，深圳处在炎炎夏日，深圳民办高中厚德书院面临倒闭。

“学校经营出了问题。”7月11日，在深圳市厚德书院门口，有多名家长向《华夏时报》记者反映，深圳厚德书院拖欠教师工资，导致教师无法正常授课，师源流失；并且拖欠场地租金，学校用地面临被收回；学校内食堂、小卖部、教材供应商、广告商等也都有欠款未结。

11日下午，记者在厚德书院校门口看到，不时有高三学生来学校取回自己的档案，现场有货车进出搬运校内物品。

“学校付不起租金了。”有家长向记者出示了一份原先张贴在学校门口的告知函，上边显示：“因厚德书院存在长期拒不支付拖欠的租金、场地占用费且在租赁合同解除后拒不向本公司返还租赁场地的严重违约行为，本公司不得不于近期依法收回租赁场地，请厚德书院、全体职工、学生及相关人员及时搬离放置在租赁场地内的所有物品，以避免财产损失”。

“截至本告知函发出之日，厚德书院拖欠的租金及场地占用费已超过人民币1000余万元”，落款为“深圳市博金汇通实业有限公司”，而在现场，这张告知函已被撕掉，仅残余部分纸张痕迹。

记者在现场也遇到了其他被欠租方，“学校不止拖欠一家业主租金费用，除了校区的，还有宿舍、公寓的。1月开始就没再付过了，单单我这里的，（被欠租金）加上水电费有300多万元。”

有家长预付20万元学费

公开信息显示，厚德书院创立于2016年，是国内第一家双轨（出国+高考）定制教育全日制特色民办高中，学校的高考重本率曾经连续位居深圳市民办高中第一。而厚德书院的学费标准在深圳民办高中中位列前十，如高考班文化类、艺考类的学费分别为43000元/学期、59000元/学期。今年1月，因学校声称提前缴纳学费可获折扣，多位学生家长一次性预付了两年学杂费。

但厚德书院的收费并不规范，在家长们提供的缴费记录中，记者发现部分家长曾把学费转到校长田华的私人账户中，而非学校的公账。

据了解，厚德书院在高峰时期约有学生1800名，近几年学生人数有所下降，目前校内学生约800多名，教师200多名。

“这段时间经常有人上门讨租。之前就觉得奇怪，学校课本都不发了，我们英语最后一本教材用的是课本复印的纸。”一名在厚德书院就读的高二学生对记者说。

天眼查显示，目前深圳厚德书院显示有三条被执行人信息，被执行金额有1.71亿元，最近一次法院立案是2024年7月1日；一条限制消费令，申请人为深圳前海君尚金融控股有限公司，关联对象为该学校法定代表人田华，也是学校执行校长。

“学校的老师非常好，我们很认可，即便出了这种事，有老师至今还坚守在工作岗位上，”有学生家长对记者说，“厚德书院一直在私立学校里口碑很好，无论是师资、还是升学率都是靠前的，所以我们才报名来这里读。”

学校官网显示，2019年厚德书院高考重本率为61%，本科率为83%；2020年厚德书院高考高优率73.26%，本科率94.19%；2021年厚德书院高考特招率为65.52%，本科率为87.93%。高考重本率连续位居全市民办高中第一。

该学校一名老师向记者证实传言属实，“大部分的老师5月的工资只拿了一半，后边的工资都没收到，学校跟我们说是资金问题。目前联系不上学校领导，老师有领导私人微信的，前几天也被拉黑了，打电话对方直接挂断，企业微信上有领导也退群了。”

7月11日，记者多次拨打学校电话，但都未能接通。在现场，有一位自称是学校方面的人员阻挠现场媒体拍摄，当记者提出希望跟校领导建立采访联系时，对方称自己没有跟学校领导沟通的权限，“校领导不会出面，已经委托给辖区处理。”随后便转身走入校内。

当日，记者也拨打了校长田华的私人电话，未能接通。随后记者向其发送短信表达采访诉求，但截至发稿未获回复。11日上午，记者多次拨打龙华区教育局负责民办学校管理的电话，但无人接听；12日，记者电话联络到相关工作人员表达采访诉求，截至发稿未能与主要负责人建立联系。

记者查询发现，深圳市教育局今年5月21日公布的《深圳市2024年高中阶段学校招生计划表》显示，深圳厚德书院并没有在名单内，意味着其未能录取填报学校的学生。直至6月19日，厚德书院仍在公众号等平台上为学校做招生宣传。

厚德书院的学费标准在深圳民办高中中位列前十。其官网显示，2024年高考班文化类、艺考类的学费分别为43000元/学期、59000元/学期，住宿费5000元/学期。而国际部学费更高，美系AP及英系A-level学费117500元/学期，香港DSE学费67500元/学期，住宿费7500元/学期。

“收这么高的学费，怎么会付不起租金？钱都去哪了？”现场有家长质疑。

据了解，学费都是提前支付，有多名学生家长一次性预付了两年学杂费。而厚德书院的收费并不规范，在家长们提供的缴费记录中，记者发现部分家长曾把学费转到校长田华的私人账户中，而非学校的公账。

值得注意的是，厚德书院在暴露出经营问题前夕，多次向家长们宣传提前缴纳学费可享折扣优惠，有家长一次性预付学杂费20余万元。“今年1月份开始，学校来通知提前交齐所有学年学费，有折扣，我们想着反正早晚都要交这笔费用，提前交就提前交了，没想到交完没多久就出了问题。”

背后教培机构浮出水面

在调查过程中，记者发现，厚德书院与深圳知名教培机构邦德教育关系密不可分，虽然在最新的官网简介中，厚德书院删除了与邦德教育相关的字眼，但其2018年的招生简章显示，“深圳市厚德书院由邦德教育集团全资创办”。

今年5月23日，厚德书院曾出具一份严正声明回应当时闹得沸沸扬扬的“厚德书院欠款被中招系统除名”的网络传闻，当中称与前海君尚的债券问题已达成和解，在附上的和解协议部分证明中，出现了深圳市邦德文化发展有限公司及其法定代表人黄小羽的落款及盖章。

邦德教育出现的问题，远比厚德书院来得更早更严重。天眼查显示，黄小羽为邦德教育实控人，旗下有多家邦德系关联公司。其中深圳市邦德文化发展有限公司涉及多条风险提示，自身风险提示高达154条，被执行金额高达3.6亿元；深圳市标杆信息咨询股份有限公司被执行金额达3.59亿元。

邦德教育创建于2001年，各分校下设中小学、初中、高中各年级数学、英语、科学、语文等多门学科。公开信息显示，截至2013年，邦德教育在深圳有46家分校，并进驻广州、惠州、汕头、湛江等地，在香港成立了新邦德国际文化发展有限公司，成为华南首屈一指的知名教育机构。

近年来，因教培机构的野蛮无序发展，相关部门对机构的监管步步趋严。2018年，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员会第三次会议审议通过了《关于规范校外培训机构发展的意见》，对教师资格、授课内容、形式、时限以及收退费，均作出了明确的规定。2021年7月的“双减政策”下，教育主管部门三令五申不准宣传中、高考状元以及发红榜等行为。

邦德教育曾因存在虚假宣传和价格欺诈违法行为，于2021年5月被深圳市市场监管局依法处以顶格罚款250万元。处罚信息显示，邦德在其微信公众号上先后发布了“邦德教育2021寒假课程经过近2000名教师砥志研思”“邦德教育现已拥有一支近2000人的庞大优秀教师队伍”等宣传信息；2020年4月29日在自行运营微信公众号（邦德教育）上发布了喜报，喜报中罗列了十位化学单科成绩年级第一的学生名单及相应成绩，以此方式宣传××老师的教学成果……经查，其发布的师资团队信息内容与事实不符，其他的教学成果当事人无法提供材料证实上述宣传内容的真实性。

民办学校难题未解

“从民办学校的经费来源稳定性、经营管理的科学性、办学者群体复杂性等角度看，民办学校未来面临的挑战显著高于公办学校。”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副所长、研究员张家勇对《华夏时报》记者表示，很有必要借鉴校外培训机构的收费监管措施，对现有民办学校的收费采取银行专项账户的办法进行有效监管，确保收费用于学校办学，严防办学者挪用或不正常抽逃学杂费。

中央财经大学副教授刘春生在接受《华夏时报》记者采访时也表示，民办学校通常依赖学费、捐赠和社会资本来维持运营。然而，如果招生不足、学费收入下降或资金链管理不善，就可能导致资金短缺，进而无法支付教职工工资、租金和其他运营成本。此外，一些民办学校可能缺乏科学的管理体系和有效的财务管理制度，导致资源分配不合理、成本控制不严等问题。

他指出，教育主管部门应加强对民办学校的财务管理监管，要求学校建立健全的财务管理制度和内部控制体系，确保资金使用的合理性和合法性。同时，应定期对学校的财务状况进行审计和评估，及时发现和纠正问题。教育主管部门可以联合相关部门建立民办学校风险预警机制，通过收集和分析相关数据和信息，及时发现和评估学校的经营风险。对于存在风险隐患的学校，应及时采取措施进行干预和指导，防止风险进一步扩大。民办学校应加强信息公开和透明度建设，及时向社会公布学校的财务状况、教育质量、师资力量等信息。这有助于增强家长和社会的信任度，同时也有助于监管部门更好地了解学校的运营情况并进行有效监管。

“建立民办学校风险预警机制是防范和化解风险的重要措施。该机制应包括对民办学校的财务状况、招生情况、教学质量、师资力量等多方面指标的监测和评估。建立民办学校风险预警机制及监管需要从多个方面入手，包括建立风险预警机制、加强监管力度、建立风险保障金制度以及加强对教育质量评估和监管等。这些措施的实施可以有效地防范和化解民办学校经营不善等问题带来的风险和挑战，保障教育质量和学生权益。”北京市社会科学院研究员王鹏对《华夏时报》记者表示。

针对此次事件，北京合博律师事务所律师张澜镨对《华夏时报》记者指出，若学校最后走到终止清算的结局，首先应退还学杂费，其次是老师的工资和社保，最后是一般债务。

责任编辑：徐芸茜 主编：公培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