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新闻客户端 记者 陈宇浩
今天晚上（6月7日），《歌手2024》第五期，孙楠选择了齐秦30年前的老歌《悬崖》，面对这首当年的金曲，网友纷纷表示：“绝对‘爷青回’了！”
一周前，凭借成名作《拯救》，补位参赛的孙楠拿下了第二名的好成绩，一方面，有人高呼“老孙守住了华语乐坛高地”，另一方面，也争议也随之而来，有乐评人就表示，选择《拯救》，孙楠还是过于保守，“为了求稳毫无新意”。
无独有偶，随着新一期《天赐的声音5》播出，陈楚生与王赫野合唱的《不如回家喝自来水》同样遭遇了两极评论，有人表示“超接地气”，也有人吐槽“扑面而来的抖音味儿”。
第二季度，各大音综都进入到了高潮阶段，《天赐的声音5》这一季更是和开了挂一样，每周都有金曲刷屏，但关于选歌的讲究又被推上风口浪尖。
综艺节目到底是谁在选歌？底层逻辑是什么？这些年选歌风向发生了哪些变化？这个时代，音综还能打造出唱进更多人心里的金曲吗？
【1】
因为孙楠唱了一首《拯救》，刘莉打赌输了两杯奶茶。
作为《歌手2024》的铁杆观众，本季从第一期开始，刘莉都在一秒不落地追看。得知孙楠要来补位参赛，在歌单公布前，刘莉和两位同事打了个赌，“她们都说孙楠肯定唱《拯救》，我觉得不一定。”
在刘莉看来，以孙楠这个级别，既然愿意回到《歌手2024》这样直播的综艺舞台，肯定是希望挑战自己，有一些突破的尝试，“没想到还是打了保守牌”。
对于乐评人爱地人来说，孙楠唱《拯救》，算是意料之中的选择，“虽然网友有很多的推荐，我也想让孙楠唱一些宝藏冷门曲，但在《歌手2024》这样的节目，第一次亮相，歌手肯定要放大招。”
作为众望所归，甚至是背负着“捍卫华语音乐颜面”来补位参赛的孙楠，唱《拯救》虽然没有惊喜，但却很合理，“节目组也避免了冷门曲的冷场尴尬”。
同样的原因，也可以解释第一期亮相的那英，为什么选唱了在网易云音乐上有100w+收藏、10w+评论的《默》，“因为这首歌几乎已经跟那英这个名字划等号了，没唱《征服》，那姐已经算很克制了。”乐评人匹峰打趣道。
爱地人告诉记者，据他所知，此次《歌手2024》的选歌包括编曲，都是歌手本人、导演组再加音乐团队一起定的，“目前为止除了汪苏泷首发第一轮就唱未发表新歌，别的华语歌手的选曲都是意料之中的代表作。”
“我觉得这还是一个平衡的结果，节目组没有义务承担冷门歌导致的冷场风险，也没有义务去推广不那么知名的歌曲。”
确实，在音综上重新改编自己的代表作，有群众基础，也有节目组的支持，但一曲终了，是否有深邃的回响？有没有潜力成为另一首金曲？还是要打个问号。
匹峰说，当天刚听孙楠唱完，他就预感“前两名没跑了”、“确实唱得牛”，但第二天却死活想不起这首新版《拯救》的编曲风格，“脑子里只有原先唱片版的调调。”
微博上，当年花25元“巨款”买过《缘分的天空》卡带、每次去KTV必唱《拯救》的骨灰级粉丝，也直言，《歌手2024》舞台上的改编“好不适”，“是觉得大家对这首歌太熟，一定要改成听起来不熟的吗？”
另一位微博网友@舞动的火焰77更是直抒胸臆，“这一版的《拯救》我不喜欢，都不如原版好听。”
数据同样是窥豹一斑。
在QQ音乐上，《拯救》的录音室原版收藏数达到了450w，目前，《歌手》新版的收藏数目前还只有999+；还有那英的《默》，原录音室版本评论数破万，《歌手》新版也是999+。你可以说是两个数据的时间参数不同，但从增长速度看，节目的热度过去，更加不会有大变化了。
近年来，从《歌手》《我们的歌》《天赐的声音》等传统型音综，到《乐队的夏天》《声生不息》等更具探索性的新锐音综，歌手初次亮相时，改编重唱自己成名作的并不在少数，但网络反响和传唱周期超过原版的，寥寥无几。
Terry是国内某著名键盘手，曾录制过多个大型音综，在他看来，成名曲的改编基本属于螺蛳壳里作道场，“太难了”。Terry举例，正常的歌曲都是4—5分钟时长，但综艺里大多要控制在2—3分钟，“起承转合、情绪推进这些处理好已经很不容易了，还要挖空心思换一些器乐音色，以区别于原版，很难的。”
而爱地人最直观的感受是，如今各大音综的编曲想象力已经到了瓶颈，不仅是《歌手2024》，其他节目的重置编曲，也越来越缺乏新鲜感了，“这也和几个音乐总监频繁录制节目有关，编曲工作又是特种兵式的，压榨了作为创作者的想象空间，导致行货越来越多。”
【2】
如今的音综，到底是怎么选歌的？这是一门学问，也是一道复杂的“算术题”。
之前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披荆斩棘的哥哥》音乐总监陈伟伦曾表示，自己选歌主要有三个标准：1、尽量不选大热歌，因为想给观众惊喜；2、歌曲尽量多元化，包括经典的、有共情的、新潮的；3、类似日韩团体的唱跳类基本不会考虑。
但随着网络传播介质、节目制作形态、音乐变现模式等的改变，音综选歌的标准也在悄然发生改变，并呈现出新的特征。
首先，还是人。Terry给记者讲了个事，几年前某卫视的一档音综，音乐总监选了一首台湾90年代的流行金曲，歌词深邃，旋律也上口，准备改编后给一男一女两位歌手对唱。
谁知第二天凌晨1点多，男歌手的经纪人就轮番给音乐总监和导演打电话，表示要换掉这首歌，因为在听了新编Demo之后，发现主歌部分太照顾女歌手的音域了，导致男歌手在这里必须要用特别虚的气声来唱，“太暴露短板”。
“原本，我们所有人都觉得这首老歌挺好，也有足够的改编空间。”Terry说，他连总谱都写好了，后来只能作罢。这件事也搞得大家都很不愉快，两个歌手团队之间也停止了一切交流，最后只能通过修改剧本，重新完成组队。
所以，每一档音综的音乐总监，必须做到对每一位参赛歌手的声线、音域、人设都了然于心，“团队开会挑歌的时候，脑子里就要即时想象每一组歌手搭配演唱的效果。”
歌与人的适配度越高，成为爆款的基础就在了。当时在《浪姐3》的一公演出中，那英与许茹芸合唱（徐梦桃助力）的老歌《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就是典型例子，一个利落，一个柔美，直接让歌曲焕发出了全新的听感情绪。
其次，就是钱。如果说人决定了选曲能达到的“高度”，那钱就决定了“广度”。
所有音综中涉及到翻唱歌曲，都会涉及到版权、改编和二创，无论怎样，都要向原歌曲的版权所有方支付不菲的费用，“现在比较常见的方式是打包购买，有专门的公司在做这个事情。”Terry说，“一档音综，一整季购买版权的费用，可能就会高达数百万甚至上千万元。”
曾经也有歌迷提出疑问，当下最火的几位乐坛顶流天王，歌多而且也好听，怎么音综上几乎听不到，“因为版权太贵了，不划算。”匹峰说，他听说某音综曾打算去买某天王的一首版权，版权公司报过来的价格，直接把节目组吓退了，“一首能买其他人的六七首。”
所以，因为钱，一部分被认为“有超大改编空间”的歌，只能被割舍掉。Terry说，他也经常在微博上看到一些热心歌迷给节目组推荐歌单，有些确实都挺有眼光，“但很遗憾，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另一方面，受众端的越来越分化与多元，也让音综选歌的风向一直在改变。
在匹峰看来，最早的几季《歌手》，包括之前如《中国好声音》等，经典老歌经由改编后，横空出世并重新翻红的，并不在少数，“像杨宗纬演唱的《流浪记》，黄绮珊演唱的《牵手》，某种程度上来说，都比原唱更有记忆点。”
这些经典金曲，大都有着近乎完美的词曲“胚子”，“像《流浪记》的歌词和旋律，你不用去改，只要歌手表达能力强，就可以直抵人心。”在匹峰看来，可能只是受限于当年的录音制作技术，原版听起来可能有些“粗糙”，“现在大多音综都有完美的乐手配置，重编后加入弦乐组，加入一些合成器音色，在不改变精髓的基础上，观众听到的就会是一支更精美的艺术作品，就算当年没听过的年轻人，也会被这首‘新歌’深深吸引。”
近几年，随着短视频和音乐平台的风行，一些网络热歌也频频出现在音综的舞台上。以《天赐的声音5》为例，第三期中杨坤和张碧晨合唱的《在加纳共和国离婚》，这首在网易云音乐爆火的新歌，从发行到被搬上综艺舞台，只有短短一个多月时间。
事实证明，这种“短平快”的操作，也取得了非常惊人的效果，目前天赐版的《在加纳共和国离婚》，QQ音乐上的收藏量已经突破了150w。
在爱地人看来，今年到目前为止最重要的两档音综——《歌手2024》和《天赐的声音》，已经呈现完全不同的走向，“《歌手2024》主打直播不修音的现场感，《天赐的声音》主打音源在音乐平台上的传播，可以说是Live思维和录音室思维的碰撞。而选歌上，《歌手2024》更偏向歌手的代表作，或者时代金曲；而《天赐的声音》则更偏重短视频热歌，主打下沉。”
至于网络热歌越多、越快地出现在音综中，爱地人表示，这也是相当正常的市场化行为，“有时候节目组希望有更好的传播和转化效果，也更乐意选择一些热歌，而和节目组合作的版权方，同样更愿意提供一些热歌，以在更短的时间里，将版权价值最大化。”
“至于经典老歌，其实对于当下的市场，等同于新歌，能否经过节目传播而走红，有很多不确定因素，显然热歌的风险更小。总而言之，现在音综里的翻唱，和音乐平台上的一些老歌重置，其实背后都有版权公司为了激活版权，让价值最大化的商业行为逻辑。”
作为后唱片时代，和短视频平台并驾齐驱的唯二“推歌平台”，尽管江湖浮浮沉沉，但音综始终肩负着打造时代金曲、引领华语音乐审美的使命。毕竟金曲要出圈，要唱进更多人心里，音综依旧是最具公信力的风向标。
从实际情况来看，随着各大音综相继进入瓶颈期，要再做大而全的音综很难，打造全民的时代金曲更难，“这也需要节目组有更多的思考与尝试，甚至打破既定模式，用反音综的模式去做音综，先有节目的吸引度，才有可能为打造金曲搭建更优质的平台。”爱地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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