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国会在经过数月的拖延后，终于通过了一项近610亿美元的援助法案，为乌克兰提供了重要的生命线。但这项援助计划无法解决乌克兰在与俄罗斯的冲突中所面临的更大问题。乌克兰军队需要在南部和东部约600英里的战线上保卫国家，但由于美国长期以来对冲突采取不作为的态度，使得乌克兰的兵力捉襟见肘。虽然援助的武器弹药将提升俄罗斯在即将发动的夏季攻势中的成本，也能让乌克兰有能力在夏秋季节进行更有条理的军事规划，但这远远不够。
在有利于乌克兰的条件下结束战争，需要的不只是武器装备。俄罗斯在开战两年多以来，其目标始终未变：占领基辅。乌克兰的国际伙伴对其支持力度不足，加之政治上行动迟缓，这些都让俄罗斯的目标看起来更为合理。要想长期阻止俄罗斯的胜利，乌克兰必须制定全面战略，这包括训练、装备和动员新的力量，同时让克里姆林宫认识到，战争的持续将会给俄罗斯带来越来越大的风险。此外，乌克兰还需要建立一个足够强大的地位，以确保自己能够按照自身的条件来制定持久和平的框架。
这些任务不可能一蹴而就，乌克兰和其国际伙伴也不能在制定前进的道路上浪费时间。美国及其北约盟国需要明确表态作出长期承诺，虽然迫使俄罗斯进行谈判非常困难，但其他选择的结果将更加糟糕。如果没有一个整体战略，冲突可能会拖延，但其结果并不会改变。
对滑翔炸弹无可奈何
自2023年秋季以来，乌克兰的战场形势确实不断恶化，乌克兰军队面临着弹药短缺的问题，导致其在付出重大伤亡后被迫放弃了一些领土。俄罗斯已在乌克兰部署了约47万军队，似乎准备在2024年内完成对顿巴斯的全面占领。俄罗斯军队将进攻重点集中在乌克兰东部的重要城市，这些城市一旦失守，俄罗斯就能威胁到顿涅茨克和周边地区的主要物流枢纽。
提到俄罗斯的新攻势，人们可能会联想到坦克部队突击乌克兰的防线、穿透并深入乌克兰的控制区，以切断乌克兰部队的联系。然而，俄罗斯军队目前没有能力，也不打算采取这样的行动。经过两年多的战争，俄军的高级指挥官遭受了严重的损失，计划和执行大规模攻势的能力有限。俄军目前的进攻主要由排级和连级单位进行，他们的行动推进缓慢，并且在持续的战斗中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尽管美国的新援助计划有助于减弱俄罗斯在火炮上的优势，但乌克兰仍面临诸多挑战。俄罗斯继续以多种手段将乌克兰军队拖入高昂代价的战斗，其中之一就是使用改装的滑翔炸弹。通过为苏联设计的FAB-500炸弹安装机翼和制导套件，俄罗斯可以从防线后方的飞机上投放这些炸弹，以大约40英里的射程精准打击乌克兰城镇，造成严重破坏。
为了保卫重要的平民区域免受这些炸弹的袭击，乌克兰不得不在一些战略位置投入大量资源。以位于顿涅茨克东部的Chasiv Yar镇为例，它占据重要山脊线，如果被俄军占领，顿巴斯地区的乌克兰城镇和重要补给线将面临威胁。因此，乌克兰军队在战术形势不利的情况下依然拼死坚守。
俄罗斯的空袭手段不仅加剧了乌克兰防空力量的紧张局势，还使得俄军轰炸更为精准，进一步加剧了乌克兰的困境。随着俄军飞机能够更接近前线，乌克兰需要更多地对空导弹系统来保护城市，但这又会削弱前线地面部队的防御能力。
应对这一挑战的办法通常是军事战略家所说的"积极防御"，即使用小规模反击来破坏攻击者巩固其进展的努力。比方说，如果俄军占领了恰希夫亚尔的一个重要阵地，乌克兰人可以利用反击孤立该阵地，使俄军无法掘壕据守并继续前进。但乌克兰的后备力量很少，而且在俄军攻占阵地后不久就失去了许多利用俄军弱点所需的战术车辆。由于缺乏反击的后备力量，乌克兰每攻占一个阵地，就必须最大限度地减少俄罗斯的损失，从而减缓推进速度。
在这种情况下，即使美国通过援助法案，对改变战场形势的作用也微乎其微。华盛顿方面的长期拖延意味着，修复乌克兰能力所受的大部分损害需要时间。今年夏天，乌克兰或将输给俄罗斯，问题是乌克兰军队能让俄罗斯人付出多大的代价。
需要新鲜血液，而不是流更多的血
美国的新援助计划不仅提供了必要的弹药，还为乌克兰提供了确定性。长期以来，乌克兰对美国支持的持续时间和规模存有疑虑，如今，通过对未来六个月军事资源的清晰了解，乌克兰能够制定更广泛的战略规划。
最重要的任务是组建新部队。为此，乌克兰需要动员更多人员，改进培训体系以保持对俄罗斯的质量优势，并确保这些新部队具备充足的装备。此前，由于缺乏装备和武器，乌克兰无法预测更多装备和武器的供应情况，因此不得不优先保障前线部队的物资供应。
美国援助计划的规模和欧洲伙伴的进一步支持使乌克兰的军事领导层能够制定周密的计划，训练和装备更多部队。与常见的假设相反，乌克兰并不缺乏可以动员的人员。根据近期的分析，能够服役的乌克兰人数量可能达到数百万。乌克兰面临的挑战是如何建立有效的征兵和培训体系，将潜在人员纳入部队并为他们提供装备。解决这些问题不仅有可能，还非常必要。
乌克兰指挥官需要组建新的旅，而不仅仅是恢复现有编队的战斗力。当前，乌克兰的旅数量不足，无法轮换整个旅进行休整。各旅一直在轮换疲惫的营至接触线外短暂休整，但这无法为旅级部队提供全面训练，因为部分人员和装备仍留在前线。因此，乌克兰现在必须建立和训练更多的旅，以便在秋季实现积极防御。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新部队将显著增强乌克兰的反击能力。
为了应对当前的局势，乌克兰军方必须按照三个阶段进行动员。首先，需要为现有部队立即补充兵员，确保他们在战场上保持战斗力。其次，需要重建后备力量，使现有部队能够进行轮换休整。最后，还需组建新的部队，以执行进攻任务。
解决第一个阶段的问题相对容易，关键是及时动员和部署人员。第二阶段则受到装备供应的限制，必须确保为后备力量提供充足的装备。至于第三个阶段，主要的瓶颈是军官培训。这是可以克服的挑战，但如果乌克兰希望在秋季之前组建所需部队，就必须尽早启动培训计划。
在2024年最后几个月，俄罗斯的攻势可能会更加危险，因为乌克兰军队在经历俄罗斯数月的攻势后，可能资源紧张，防空能力枯竭。而俄罗斯方面则可能有足够的兵力进行部队轮换，并在秋季保持攻势。
尽管俄罗斯仍保持强大的军事实力，但其能力并非无限。莫斯科在工业和军事方面的选择表明，其2025年的进攻潜力可能会受到限制。首先，俄罗斯决定不进一步扩大火炮炮管的生产，这将减少未来可用的新火炮数量。按照当前的消耗速度，俄罗斯的装甲车库存也可能在2025年下半年耗尽。这样一来，俄军将完全依赖新生产的装备，而无法从现有库存中翻新装备。这将严重影响俄军补充作战中损失的武器系统的能力。
与此同时，从2024年底开始，欧洲的军备生产预计将随着近期投资的成效而稳步上升。因此，到2025年，乌克兰的供应问题应能有所缓解，而俄罗斯的供应问题可能加剧——前提是乌克兰能够坚持到那时。
从更长远的角度来看，乌克兰及其盟国所面临的挑战显而易见。首要任务不仅是确保俄罗斯的夏季攻势以高昂代价告终，还要确保新组建的乌克兰部队能够在秋季阻击进一步的攻势。理想情况下，乌克兰应在2025年初建立稳定的前线。站稳脚跟后，乌克兰才能重获主动权。要实现这一目标，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乌克兰能多快地动员和装备部队。乌克兰最稀缺的资源是时间。
让莫斯科坐到谈判桌前
尽管乌克兰可以通过迅速训练、装备和部署新部队削弱俄罗斯的势力，但这些步骤本身不足以结束冲突。根本原因在于，基辅的国际伙伴支持乌克兰的理由建立在相对简单的目标上，即保护乌克兰免受战斗中的侵害，而非迫使俄罗斯在谈判中做出有利于乌克兰的让步。
美国及其欧洲盟国需要认识到，帮助乌克兰抵御俄罗斯的进攻并不意味着能够在谈判中处于优势地位。克里姆林宫倾向于根据战争当前的态势进行谈判：他们认为，一旦谈判开始，乌克兰的西方支持者会为了达成协议而妥协，将任何协议都视为成功，尽管这可能无法为乌克兰带来长期保障。而俄罗斯始终坚持其要求：让乌克兰名副其实地投降。要让莫斯科真正参与谈判，必须使其意识到，继续升级冲突将对其自身构成无法接受的威胁。只有这样，乌克兰才能获得有意义的让步。
俄罗斯目前正面临几个关键压力点。首先，俄罗斯在战场上损失的关键系统，如防空系统，对其常规威慑能力至关重要。向乌克兰提供装备，使其能够有效对抗这些系统，符合北约的战略利益。其次，俄罗斯无法无限期地为战争提供资金。西方的制裁只是削弱俄罗斯财政的一种方式，但效果有限，对俄罗斯石油基础设施的破坏可能会产生更大的影响。虽然西方可能不直接支持此类行动，但这并不妨碍乌克兰自主进行打击。
第三，尽管大多数俄罗斯民众支持战争，但他们对政府的不满情绪可以被利用。目前，西方国家尚未积极开展针对俄罗斯政府的信息行动，部分原因是担心这种行为会升级局势，部分原因是这些行动预期无法产生立竿见影的效果。然而，俄罗斯一直在欧洲范围内进行信息行动，试图破坏西方的稳定。
这种不对称局面需要得到纠正。西方担心信息战会升级局势，但这种担忧或许被夸大了。克里姆林宫和白宫都希望避免在乌克兰问题上直接对抗。此外，克里姆林宫长期以来一直认为自2011年以来西方就在对其进行广泛的信息战。因此，信息战的潜在升级风险已经被俄罗斯预计在内，并且俄罗斯的升级手段未必直接针对这些活动。西方国家有许多措施可以采取。长远来看，更优质的情报行动可以让莫斯科更加清楚地认识到其高昂战争代价可能带来的国内风险。
解决火力问题
目前，乌克兰在火力上明显处于劣势，还无法为结束战争提出有利的谈判条件。停火后，俄罗斯可能会重新整编其军事力量，而乌克兰将难以维持现有的部队规模。此外，如果人们预期俄罗斯在不久的将来会再次发动进攻，那么基辅对乌克兰重建的支持力度可能会减弱。
乌克兰的重建严重依赖私人投资，但新一轮冲突的威胁使这种融资存在很大的风险。为确保乌克兰在有信心实现持久和平的前提下进行谈判，基辅的国际伙伴必须提供乌克兰信赖的安全保证。由于乌克兰无法独自确保这些保证，因此需要依靠其国际合作伙伴的行动。
战争的最终解决取决于北约能否有效威慑俄罗斯。这不仅需要北约部署足够的部队来应对俄罗斯的威胁，还需要各成员国具备足够的生产能力，以在战争再次爆发时保持稳定的弹药供应。无论战争如何结束，确保这种供应都是必要的。
短期内，扩大弹药生产对乌克兰削弱俄罗斯军队的能力至关重要。如果乌克兰能够将冲突持续下去，并使战争以对自己有利的方式结束，那么其伙伴需要充足的弹药供应以增强安全保证的可信度。反之，如果俄罗斯实现了自己的目标，北约未来的安全也将需要这些弹药的支持。
美国的军事援助计划及时通过，避免了乌克兰局势的恶化。但要想真正扭转战争局势，仍需要制定更全面的战略，而这必须由华盛顿、北约盟国和基辅共同制定。
作者简介：杰克·沃特林 (JACK WATLING) 是伦敦智库皇家联合三军研究所的陆战高级研究员。
文章信源：foreign affairs（外交事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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