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国家数据局等17部门联合印发《“数据要素×”三年行动计划(2024—2026年)》(下称“《行动计划》”)。国家发改委党组成员,国家数据局党组书记、局长刘烈宏表示,与2015年“互联网+”行动相比,“数据要素×”实现了从连接到协同、使用到复用、叠加到融合的转变。
“‘数据要素×’要抓住‘复用’这个关键。”中国社科院信息化研究中心主任、研究员姜奇平在接受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记者专访时特别强调,复用是“乘”的主要支撑手段,通过“乘”要达到三个目的:一是要促进数据使用价值复用与充分利用;二是要促进数据合规高效流通使用、赋能实体经济;三是要推动数据要素收益向数据价值和使用价值的创造者合理倾斜。
澎湃新闻:相比于“互联网+”,“数据要素×”对行业的赋能不再是简单的叠加。该如何理解这个“乘”?复用为什么是“数据要素×”的关键?
姜奇平:“数据要素×”体现了“数据二十条”激活数据要素潜能的思想,是实现数据要素市场化的必由之路。
数据要素所创造的价值只有在使用中才能得到充分实现。为此,激活数据要素,需要将价值创造与价值实现联系在一起,“乘”就是把二者联系在一起的方式。数据要素是中间产品,应用是最终产品,一个中间产品的作用,通过复用,在无数最终产品的价值中实现,这种一对多的关系,体现了乘法的作用。
而复用则体现了应用导向、需求导向的方向,有利于激活数据要素潜能,让价值实现倍增。
当前数据发展的主要矛盾,不是没有供给(当然供给也需要提高质量),而是由于要素的价值实现不确定——实质是需求不确定,而造成交易所场内交易不活跃。各地推进数据要素市场化的积极性应该肯定,但不能违背市场规律。市场化会促进供求结合,以供带求,以求促供。
当前市场化的最好做法就是用好乘法,让要素供给乘以要素需求,用应用来倍增、放大供给的效力。
澎湃新闻:“数据要素×”会涉及哪些行业或领域?会产生哪些落地应用?
姜奇平:“数据×”可以衍生出多种多样的形式与途径。
一是数据要素乘以行业应用,形成“数据×行业”,如数据乘农业、数据乘制造业、数据乘服务业等,赋能实体经济。
二是数据要素乘以企业应用,形成“平台×应用”,即平台企业基础业务与平台内企业增值应用相乘,实行数据要素提供本身不收费,但按照使用效果收费的有偿共享模式,将数据要素以流量共享、流量转化等形式直接赋能于应用企业,再从有收益的应用中,获取会员费、使用费。将数据资产定价,从产前转向产后,通过应用为数据要素间接定价,在促进数据使用价值复用与充分利用中,消除交易所产前定价中“贝塔值”的不确定性。
目前各地在推进数据要素市场化过程中,正不断摸索新的做法。这些探索的一个共同的积极方向,是把实体经济业务最终用到的数据,与数据的提供方进行绩效方面的关联。
澎湃新闻:国家数据局提出,希望通过实施“数据要素×”三年行动发挥场景牵引作用,推进数据要素在相关行业和领域的广泛利用,培育新质生产力。您怎么理解这个“新质”?“数据要素×”如何培育新质生产力?
姜奇平:“数据要素×”的复用为新质生产力赋予时代内涵,体现了生产力的新质。
历史唯物主义认为,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体现在技术与资产的关系上,就表现为通用目的技术决定通用目的资产(通用性资产)。当我们把作为通用目的技术的数据置于新质生产力的核心时,可以把旧质与新质在技术基础上能否复用这一区别,从偏制度经济学的角度,理解为专用目的技术与通用目的技术的区别。
技术与资本关系,取决于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的逻辑。威廉姆森《资本主义经济制度》体现的工业化的逻辑在于:技术专用性决定资产专用性,或者说,专用目的技术决定专用目的资产。而对数字化来说,这一逻辑势必变为:技术通用性决定资产通用性,或者说,通用目的技术决定通用目的资产。
威廉姆森对通用目的技术的解释,是指能够被多样化地应用(Variety of applications)或通用于多样化的用途上的技术。这与我们对数字化技术的理解是相通的,都是对于多样化效率目的的实现具有通用性的基础技术。
威廉姆森在《资本主义经济制度》讨论资产性质时与专用相对的通用,指资产可以从一种用途转用于另一用途,从一个主体转用于另一主体,但不能同时使用,因此可能具有使用上的排他性与竞争性。而数据的通用,多出了一层“复用”的意思。数据要素是典型的通用性资产。在国家数据局即将推出的“数据要素×”三年行动计划中,复用即指在任一时间(如同一时间)用于不同地点(场景),用于不同主体。与旧质生产力不同,可以做要素上的乘法。
复用也体现了新质生产力中的三“新”。我们知道,生产力由生产者、生产工具和生产对象构成。新质生产力发展是新的劳动者利用新的工具作用于新的对象的过程。
不同于传统以简单重复劳动为主的体力工人,新劳动者是能够充分利用信息技术、适应先进数字设备、具有知识快速迭代能力和信息决策能力、自主意识的新型人才,可以借助拷贝形成自己的知识,增进人力资本。
新劳动工具,包括高端智能设备、计算工具,如人工智能、虚拟现实和增强现实、自动化制造的技术、设备及数据基础设施,也包括数据等新型生产要素。数据要素复用是通过电脑复制技术提供的能力。
新劳动对象,是与新质生产力相适应的、能够由复制形成的数据构成的可以驱动实现对应实体功能的符号存在,如虚拟现实。
这三“新”都以数据化为时代内涵,离不开数据化的复用,这决定了新质生产力离不开数据的存在。
澎湃新闻:“数据要素×”复用能解决哪些问题?其最大的价值在哪里?
姜奇平:要将文章做在复用的使用价值上。“数据要素×”要解决的问题,概括起来,是高质量供给、高效率流通、高水平应用。通俗讲,就是供得出、流得动、用得好。具体说,在供给环节,要提高数据供给质量;在流通环节,要构建可信流通生态;在应用环节,要提升重点行业与领域数据应用水平。其中,应用是重点。“用得好”,首先是使用价值和使用权方面的问题。
将数据要素的使用价值以复用形式,与实业的使用价值直接结合,公式是“使用价值(数码功能)-使用价值(实体功能)”,特点是充分发挥数据要素在使用价值上可以复用这一独特优点,面向多场景、多主体进行一对多的倍乘(×),而略过了变现这一步。
把数据视为新型生产要素,是中国式现代化经济理论的特色之一。复用为赋能实体经济提供生产要素供给新方式。对数字经济来说,新质生产力表现在生产要素上,具有复用这一新型特点。复用,是数据独有的新质。数据独具“生产要素供给新方式”。这是指,数据作为新型生产要素,能够多场景应用,多主体复用,提高劳动、资本等其他要素的投入产出效率。通过“数据要素×”,可以发挥数据要素对于最终应用的倍增与放大作用,优化资源配置与社会分配,进而事半功倍地实现经济增长与人的发展。
复用的思想,首见于《关于推进“上云用数赋智”行动培育新经济发展实施方案》“加强数字化生产资料共享,通过平台一次性固定资产投资、中小微企业多次复用的形式,降低中小微企业运行成本。”
《关于支持新业态新模式健康发展激活消费市场带动扩大就业的意见》将这种复用提升为“创造生产要素供给新方式”,指出要“大力推进实物生产资料数字化,促进生产资料共享,促进数据要素流通,引导增值开发应用,激活数字化对实物生产资料倍增作用,提升全要素生产率。”
“生产要素供给新方式”明确了复用的着力点在投资上:“平台一次性固定资产投资,中小企业多次复用”,将实现虚实要素之间的投资替代。替代的结果,是在物质、能源、信息三大资源中,信息(数据)做乘法,物质、能源做除法。可以说,数据要素的乘法,与绿色的除法与低碳的除法,是一体两面关系。一乘二除,同时代表了数据要素乘的绿色性质与低碳性质,体现了现代化的资源利用大格局。
以数据要素为主的新质生产力是数字时代的先进生产力。这种生产力的动能,将通过传统产业的升级改造和新产业的涌现而释放,“十五五”期间,“数据要素×”赋能传统产业、优势产业、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形成现代化产业体系,实现高质量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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