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日报客户端 | 记者 张楠
“与其抱怨脏乱的居住环境,不如‘做点什么’。”
——唐莹莹
一个瘦小的身影,在众人围观下,蹲在村民家的垃圾堆前,用手一点一点将混杂在一起的垃圾分成两类。她叫唐莹莹,法学博士,曾在高校工作15年。这一幕,发生在2016年昌平区兴寿镇辛庄村。如今,7年过去了,唐莹莹以一个小村庄为起点探索的垃圾分类模式,已在全市遍地开花。
一名博士,靠“捡垃圾”,竟捡出了名堂。
早在2014年,为了孩子的教育,唐莹莹举家搬至昌平区兴寿镇辛庄村。不料,搬家车驶入村中,原本爱跑爱跳的5岁儿子却死活不肯下车。孩子指着村中泥泞的土路和东一堆西一堆遍地乱扔的垃圾,一边捂着鼻子喊“脏”,一边把小脚丫往车里缩。无奈之下,大人只好将孩子抱进租来的民居。
面对被垃圾包围的村庄,唐莹莹心里也曾有过抱怨。
2015年10月,唐莹莹去台湾访学。每天晚上,“会唱歌”的垃圾车都会准时出现在她所居住的小区。居民们拎着垃圾袋,追着车边跑边分类投放垃圾的场景,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将扔垃圾的场景当成新鲜事拍摄成视频发给在北京上学的儿子看后,孩子对这种新奇的扔垃圾方法产生了兴趣。看过了有趣的“会唱歌”的垃圾车,再看看每天上学路上的垃圾堆,年幼的孩子扬起稚嫩的脸庞发问:“妈妈,我们能做点什么?”
是啊!与其抱怨脏乱的居住环境,不如“做点什么”。
2016年,唐莹莹和村中几位“陪读”妈妈组建起志愿者小组,向辛庄村村干部提出了探索“垃圾不落地、放音乐定时上门回收”的垃圾分类回收模式。和两委干部达成共识后,唐莹莹和志愿者们开始在村里开讲垃圾分类课。“和村民讲垃圾分类,你说话文绉绉的,没人搭理你。”有朋友提醒她,但很快,唐莹莹学会了如何说话“接地气”,“家里的垃圾要分成四类。一类是能卖废品的,一类是剩菜剩饭,一类是有毒有害的,剩下的都叫其他垃圾……”
经过整整32场培训,又挨家挨户发放分类垃圾桶并入户手把手指导后,辛庄村的垃圾分类正式开始。2016年6月,四辆三轮车载着分类垃圾桶、“唱着村歌”,向各家各户驶去。
“会唱歌”的垃圾车驶来了,驶近了,唐莹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村民会定时出门投放垃圾吗?她心里没底儿。
远远的,房门开了,村民一手一个垃圾桶,侧身从屋里出来。
成功了第一步!唐莹莹心里欢呼。
但垃圾桶端到跟前,她的心一下子又凉了。
厨余垃圾与其他垃圾混杂在一起,简直无法分清。
“阿姨,你这个餐巾纸是其他垃圾,不要扔在厨余垃圾桶里;这个烟头,也不要和剩菜剩饭混在一起……”听着唐莹莹的讲解,村民仍然一脸茫然。
哗啦!唐莹莹索性将两个桶就地一倒,蹲在地上,一边徒手分捡垃圾,一边现场给村民示范如何分类。
这不是城市来的高级知识分子吗?这不是博士吗?怎么……怎么……伸手就去抓垃圾……看着瘦小的唐莹莹蹲在村民家门口扒拉臭烘烘的垃圾堆,村干部惊呆了,村民也惊呆了。
将一户村民的垃圾全部分捡一遍,唐莹莹和志愿者们来到第二户村民家门口。
哗啦!又是两桶垃圾倒在地上,那个瘦小的身影又蹲进了垃圾堆里。
精疲力尽、一身臭气回到家中,唐莹莹的母亲看着女儿,不解地埋怨她:“国家培养你这么多年,读硕士、读博士,结果你呢,你跑到村里捡垃圾!”
唐莹莹没有辩白,但第二天,她又执着地跟着“会唱歌”的垃圾车进村了。
一个月过去了,唐莹莹蹲在地上分拣垃圾的画面越来越少见,而村民桶中的垃圾越分越像样。
三个月过去了,连村里不识字的老人都学会了将手中的垃圾准确投入分类垃圾桶中。
半年过去了,辛庄村的垃圾分类正确率惊人地达到了95%左右,垃圾减量率达75%左右。
这一被称为“辛庄模式”的垃圾分类创举,从一个小村庄,逐渐被推广至20个村,推广至整个昌平区兴寿镇。2020年,兴寿镇其它垃圾总量比上年减少9000多吨,一举成为全市示范典型。
2018年,唐莹莹决定从工作了十余年的大学辞职,全身心投入在“垃圾分类”这一公益事业上。离职的那一天,为她办手续的学校同事仍在劝说:“你真的想好了吗?这条路,你能走多远?”唐莹莹坚定地回答:“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能走多远;但是我知道,如果今天我不辞职,我会后悔一辈子”。
从大学辞职后,她带领团队进入建设部社区,进一步探索城市社区垃圾分类的有效方法。突击学习城市垃圾分类知识,和社区党委、居委会、物业一起组建工作小组,发动楼门长、退休党员充实志愿者队伍进行垃圾分类守桶,通过党建引领推动“撤桶并站”和定时投放……34栋居民楼、408家大大小小的企事业单位、将近2万人口的大型社区,在短短一年多时间里,迅速形成了城市垃圾分类“党建引领、多元共治”的模式。2020年12月,社区成功入选全市首批生活垃圾分类示范小区。
今年,为了持续深化居民自主分类习惯养成,北京全面推进垃圾分类“基层赋能”活动,对外发布《北京市生活垃圾分类基层赋能指导手册》。而唐莹莹又一头扎进手册编制与基层赋能培训活动中去。
在垃圾分类这条道路上跌跌撞撞摸索前行的7年时间里,唐莹莹迷茫过,退缩过,也曾因遇到困难而痛哭着给朋友打电话求助:“太难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过于劳累导致心脏病发时,母亲心疼地骂她:“为了垃圾分类,你都不要命了。”但一次又一次,她都顽强地爬起身来,向前,再向前。
她说,自己永远都不会忘记,在大人们都在抱怨垃圾围村、环境脏乱时,一个年幼的孩子却蹲在垃圾堆旁,扬起稚嫩的脸庞问:“我们能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