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你可见》
巫昂著
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
《仅你可见》是一部虚实交织的书信体作品,作者巫昂以第一人称,在2018年初到2020年末的三年时间,写就86封情书,收信人均为她虚实结合创造的原型人物“X先生”。这86封信中,隐藏着一段深情往事,沉浸式的阅读令读者重新分辨出我们暌违已久的挚爱真情。
但,这些并非是一位女性向恋人倾诉情感与思恋的普通情书,而是一位遗世独立的当代女性,向已经离她而去的“天真的、义无反顾的青春”的精神恋人,娓娓道来自己的情感与精神成长史。这样的精神成长史中,有浓烈纯粹的爱,有上世纪90年代末期的北京风情,有对爱、对人性、对终极意义的探索,有对文学与艺术的观照,有对阅读与写作的深层思考,更有对生存和生命深深的沉溺。更重要的是,有基于此生长出来的独立承载着自我、爱与生存奥秘的强大的精神系统。
>>内文选读:
整个世界都巴别塔化了
亲爱的X先生:
如你所知,北京入冬后不久,大概是十一月初,我便带着老母亲来云南过冬了。从这里,要到你所在的地方,可能距离上要减少一小半吧?我没有概念,因为疫情的影响,这一年,整个世界谁也到不了谁那儿,整个世界都巴别塔化了。我也没有你的什么音讯,此前,偶尔你会来我的朋友圈发个评论,但是最近我也懒得发什么朋友圈了,觉得仅有的一点儿生命能量,能支撑我起床,上午在工作桌跟前坐一会儿,下午在床上坐着看会儿书,就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过去,像甘蔗节那样络绎不绝的旺盛的精力正在逐渐消逝。
十年前,一位老朋友对我说:你正站在人生的山顶,然后就该慢慢走下山了,心高气傲的我并不相信,觉得比我大个十几岁的他在说癫话,我从来也不相信,等我确信这是对的时候,他已经年过六旬,而我已然接近了五十岁。
五十岁如风中之烛,好蜡烛依然在燃烧,不好的,也许已经黯淡无存,我们如何破解做一根好蜡烛的秘方?人的后半生动力到底从何而来?在与日俱衰损的身体之内,那根蜡烛的烛芯又在哪里呢?当巨石开始滚落下山,我们是否也能够从自身当中寻找到巨人兼大力士西西弗斯?我们这自然而来颓然、沮丧和低落,是必然的吗?是从单个细胞,从细胞壁、细胞膜就开始萎缩,而带来的吗?
好在,最近我读了一些好书,床边的小条凳上放着《失落的大陆》,以色列诗人拿单•扎赫的诗集,厕所的一摞书紧上头搁着《威廉•卡洛斯•威廉斯诗选》,案头,因为在学毛笔字,铺了好大一张灰色的毛毡垫儿,上面放了《约翰•但恩诗集》。这构成了我最近生活的三点一线,有时候在屋里东转西转瞎忙,突然脑海中像被不知道什么风暴卷起,只好匆匆忙忙地去找这三点当中的一点,翻开一页,读上几句。
每天傍晚,潮热让我浑身上下像只煮得半熟的小龙虾一般,脸和耳朵都呈现了喝醉了酒的那种不自然的红,每每被母亲大人笑话。她是个妇科医生,她当然知道这种叫作更年期综合征的毛病,是死不了人的。红,都是不自然的,天空的红,水中的红,爱情片里的红嘴唇儿,昔日我对于你的热烈的情感,都是不自然的。
自然而然的事情,它发生得无知无觉,近乎湮没无闻。被修葺过的围墙是不自然的,自然的是颓败,荒草丛生。欧阳修与诸君去醉翁亭痛饮是不自然的,自然的是他在雪后的窗下写下《醉翁亭记》。身处其中是不自然的,自然的是远离时间的核心区,在偏远的地方回忆它、臆想它,编造关于它的全套谎言,黄黄的牙齿上必须有牙菌斑、牙垢,这是自然的,美人们动人的皓齿,那是不够自然的,因为你没有走得足够近,足够放大。
多年来我们对于“洞悉真相”的执念,也使得我们逐渐远离了一种美,这种美,允许不自然和自然平等地存在。亲爱的,当然了,我对你这样的称呼,再自然也没有了。当然,这也可能是称呼另外一个人,一个更为具体、当下的人。
2020年12月15日
作者:巫昂
文:巫昂编辑:周怡倩责任编辑:朱自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