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 · 秦立巍
以下为采访摘要
用音乐 赢得世界认可
对话 秦立巍
秦立巍,世界知名的大提琴演奏家。他获奖无数,是柴可夫斯基国际大赛的银奖得主。
秦立巍:现在科技这么强大,要听一场音乐会何必去音乐厅?我们用鼠标点击几下,就可以找到一首曲子四五十个版本的演奏。田川:而且都是范式演奏。秦立巍:对,除非你的现场能带来自己的想法或向往的东西,它得是独一无二的。
对话 秦立巍
四十多年的人生,在四个国家生活。他用世界的语言,赢得世界的认可。
田川:您在中国、澳大利亚、英国、新加坡都工作过,通过您的观察,这四个地方琴童的练琴方式有什么不一样?秦立巍:中国琴童的爸妈最希望听到的,是我说一些技术上的指导,因为这是可以有衡量标准的。中国琴童的儿童教育非常好,不光中国,亚洲都是这样,时间都投入进去了。田川:那海外琴童家长的诉求是什么?秦立巍:比如英国、澳洲的家长,可能是希望我能让他们的孩子更加爱上音乐。
对话 秦立巍
1976年,秦立巍出生在上海一个音乐世家。母亲是上海音乐学院的教师,钢琴家。父亲是上海交响乐团的大提琴家。他们住处与上海音乐学院近在咫尺,周围所有人都在弹琴、拉琴,秦立巍也不例外。4岁时他开始跟妈妈学习钢琴,7岁时跟爸爸学习大提琴。
秦立巍:在70年代的中国,如果父母都是搞音乐的,一般来说,他们都想把自己的专业或手艺传承给孩子。但真说要成为某某大家,很难说,谁能看得到那么远呢。小时候,大提琴和钢琴我同时学了一年多。但后来因为学业,时间不够用了,加上同时练两种乐器我觉得不太现实,他们就叫我选一个学。7、8岁的孩子都有惰性,虽然当时钢琴已经弹了4年了,大提琴才学1年。但从谱面上来说,大提琴容易很多,而且我当时真不觉得大提琴有多难,所以决定学大提琴。但后来才知道,大提琴其实非常难。田川:决定放弃钢琴妈妈伤心吗?秦立巍:没有,因为这样妈妈就有机会跟我合作了。去考上海音乐学院附小的时候,就是她帮我伴奏的。我们仨一直像一个团队一样,我觉得这对我个人成长是很重要的。有时我们排练一首曲子,我们能出来三个不同意见。虽然都是音乐家,但我当时十几岁,比较小,还是得听他们的,但他们俩都没有一个统一的意见。
△秦立巍与父母合影
对话 秦立巍
在父母的辅导之下,秦立巍顺利考入上海音乐学院附小,打下了扎实的基本功。与众不同的是,在秦立巍一家人看来,练琴多长时间,并不是最重要的事。
秦立巍:越是“虎妈”越喜欢问我孩子应该练多久琴。我其实觉得质量是第一位。小时候爸爸教给我一个非常好的练琴方式,我到现在还在用。他跟我说,今天的目标就是把这5行练完,不管你是用5分钟还是50分钟,只要能连着拉3遍不出错就行。我当时非常想达到这个目标,因为我也想像其他孩子一样下楼玩。所以我就尽最大的能力去解决问题。比如有地方拉错了,我不会从头再拉一遍。我知道这里摔过跤,有陷阱,我要先把陷阱填扎实了再继续。我非常专注地在做这件事,等最后听完没问题了,我一看时钟,可能已经过去一小时了。但你不会觉得这一个小时很漫长。田川:您小时候喜欢练琴吗?秦立巍:不喜欢,但我喜欢解决问题,我觉得练琴就是在解决问题。拉好听的曲子不是在练琴,是在自我享受。练琴就是要练你不能拉的东西。其实发现问题那也一种能力。要看得出自己的问题在哪里,然后想办法去解决。这样一个过程,你每天就不需要做很多练习。我看到很多学生就是从头练到底,这都是浪费时间。要像打靶子一样,看到问题后先把它解决,等问题解决了再把所有内容集合在一起。
△秦立巍
秦立巍:所以不管孩子是练钢琴还是大提琴,重要的并不是一定要成为专业人士,而是在这个过程中培养他的逻辑思考能力,同时培养他解决问题的能力。另外,我觉得定规矩要趁早,不管是练琴、学画画,还是做任何事情,你把它看成生命中的一部分,就像吃饭、刷牙一样,是每天必须做的事情,到后面就不会痛苦了。
对话 秦立巍
13岁的时候,秦立巍随父母移民澳大利亚。那里没有上音附小那一类针对青少年的专业音乐院校,秦立巍在一所管理严格的男校,度过了中学时代。与此同时,秦立巍的音乐能力很快得到认可。
秦立巍:我17岁的时候已经录唱片了,还赢了澳洲很大的奖——30岁以下所有乐器比赛第一名。当时给了我很多演出机会,跟悉尼交响乐团、墨尔本交响乐团都有合作。田川:但是为什么后来上大学的时候选择了金融专业?秦立巍:因为墨尔本大学音乐系需要的分数很低,但我考得比较好,就不想浪费那么多分数,我就想那我读个金融吧。但真正离开音乐才发现,我很喜欢音乐。从7、8岁开始,我就习惯了每天要把琴盒打开,练习音阶琶音、练习曲、曲子。第一天不用打开琴盒时,我非常高兴,今天总算不用练琴了。第二天就没那么高兴了,但也觉得还不错。今天还有很多时间,做完功课还能出去喝杯咖啡。第三天就开始有点怀念了,第四天就把琴盒打开了。田川:决定回归音乐行业的时候有和父母商量吗?秦立巍:当然。田川:他们什么态度?秦立巍:他们当然希望我再试一下音乐这条路。妈妈曾经跟我说,你在音乐上还是有点优势的,虽然其他方面也不笨,但优势没这么大。我当时还不服气,后来想想,确实是这样。现在回想,当时我说不搞音乐后,他们是有点失望的。但一个18岁的男孩,你跟他说你必须这样那样做,就算他做了也不会尽全力。所以这个事必须得发自于我内心才行。他们其实一直有在启发我,有时开车的时候会听一下我的唱片,跟我说你拉得还是不错的。有时会看以前的录像,说作为一个16、17岁的孩子,你还是不错的。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们给了我很多信心。
一度怀疑自己的能力
上台前紧张到会呕吐
秦立巍:后来我拿到了皇家北方音乐学院全额奖学金,就从澳洲去英国留学了。我当时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第一年拼命练琴,第二年参加英国本地比赛,第三年参加国际比赛,第四年签约经纪公司。如果做到了就留在英国,做不到,回澳洲。不过到英国后我又开始怀疑自己选的这条路到底对不对。田川: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事?秦立巍:我在英国参加的第一个比赛,第一轮就被刷下来了。第二年再去,第一名,拿到了1997年英联邦音乐家头衔。但第一次就被刷下来的时候肯定会怀疑自己。我去过几个比赛,有很多没赢的,刚到英国的时候就是这样。再加上看到周围有这么多比我好的人,对一个音乐家信心的打击是蛮大的。当时每次上台前都紧张得脸色发白,有的时候紧张到上台前会呕吐,非常可怕。田川:什么情况让您这么紧张?秦立巍:就是一个小演出,但因为是从0开始,你觉得每个音符都是要证明自己,都是要跟大家说我有多棒。这种压力是巨大的,而它来自于我自己。
田川:比赛被刷掉的时候,您有怀疑过是因为自己的肤色吗?秦立巍:没有,我觉得“种族牌”是最容易打的一张牌。我刚到澳洲的时候13岁,学校里2500个孩子,我是唯一一个黄皮肤人。刚去的时候我妈一句英文都没教我,我连怎么买午饭都不知道。11年之后,我成为了2002年澳大利亚杰出青年。我觉得澳洲是认实力的,很开放。当然也有人问我,在国外拉大提琴是不是要付出别人三倍努力才行。但你要反过来想,如果一个外国人到中国唱京剧,他确实要付出别人三倍努力才行。这是你的选择。所以我觉得“种族牌”是给自己找借口,我从没觉得在英国有肤色问题。我当时觉得是我能力或是我“关系网”的问题。“关系网”跟肤色没有关系。比如在纽约,犹太人会有犹太帮,同性恋会有同性恋帮……大家要区别开“关系网”跟“种族”是两回事。很多人觉得这帮西班牙人不怎么欢迎我,他们已经是五六年的朋友了,你突然进去,不管你是什么肤色,他们都会觉得你是外来人。我觉得要给大家一个认识的过程,你够好的话,应该世界都是公认的。
△秦立巍
秦立巍:柴可夫斯基国际音乐比赛对音乐家来说,就是奥林匹克。所以我当时就问妈妈,这次“柴赛”你能不能跟我一起过去?因为我还怀念十五六岁的时候,我在澳洲赢了那么多奖,她就像我的护身符一样。后来爸爸妈妈提前一个月从墨尔本飞到了英国,我们就天天排练。现在我做爸爸了,觉得我妈非常了不起。帮我伴奏的时候她53岁,而且比赛第一轮和第二轮钢琴的成分非常重。我当时还纳闷,她怎么每天比我练琴都多。现在知道了,她当时压力很大,因为孩子的命运就在自己手上。
△秦立巍参加柴可夫斯基国际大赛 母亲为他伴奏
秦立巍:第一轮比赛抽签,我抽的是6号,其实抽的不是特别好,但我当时不知道。一共五十几个人,6号上场太早了。作为评委,一开始他没法打高分,因为要给后面的人保留分数。我就记得当时我还在练琴,我妈好像先出去跟我爸说了一下,然后她就回来继续陪我练。我爸在外面大概等了10~15分钟,突然冲进来说“太好了,祝贺你,六六大顺。”我估计这10分钟他就在外面想怎么跟我讲能给我信心。田川:爸爸在专业上给了您什么帮助?秦立巍:他是我的第二幅耳朵。虽然他也是拉大提琴的,但他听到的是客观的,居高临下的。他能听到很多我听不到的东西,这跟我自己在里面听完全是两码事。
△柴可夫斯基国际大赛 秦立巍获奖证书
秦立巍:我觉得年轻艺术家在艺术道路上都有一个误区,觉得一个交响乐团请了你一次之后,必须再请你。好像跟伦敦交响乐团合作过之后,就会怎么怎么样了。实际上红一下我觉得不怎么样,维持才难。“柴赛”后我真觉得自己成功了,当时音乐会确实很多,经纪公司也参与了。作为一个大三的学生,我已经非常满足了,觉得自己总算走到正规的事业道路上了。直到9个月后才发现,原来不是这样的。当时我所有的音乐会都是因为比赛获奖了跟交响乐团签的。BBC交响乐团、伦敦爱乐……反正只要你是“柴赛”前三名,都可以跟他们合作,都安排好了。但之后的音乐会一落千丈,数量很少。我问经纪人,他说正常,之前的音乐会你还没赢人家就已经谈好了。后来我就跟自己说,我想到北美再参加一个比赛。但我当时就是一个穷学生,我当时的钢伴还不想跟我去,因为他还要为另一个大提琴家伴奏。后来我就找到杰里米·杨,我跟他说,你弹得很好,但我们没合作过。现在有一个机会,我想去比赛,想请你伴奏。但是第一,我没钱付你,第二,飞机票得你自己买。田川:那他为什么还愿意跟你去?秦立巍:我说如果我赢了,后面80场音乐会的费用,我们一人一半,赌一把。他问我要去几天,我说大概10天,他们提供住宿,去不去?他说去。后来我拿下了第一名,我们也确实一起演出了。田川:您那一年金融没白学,谈判能力很强。
△秦立巍
田川:您说“琴拉得好不好要看你用不用功,但在意识里,我希望每一个学生都是世界公民”,该怎么理解您说的这句话?秦立巍:这些作曲家德沃夏克、德彪西、柴可夫斯基、陈其钢、谭盾……他们的作品是世界语言。就好像让一个美国人到中国学京剧,他不一定得出生在北京,也不一定得比一个老北京知道得多。但他多多少少得知道京剧的来龙去脉,得知道唱的故事是怎么回事。这样他深入角色的机会才能多一点。音乐也是,特别是大提琴,我们的曲目量比较少,你不能说自己只拉某某作曲家的曲子,所有作曲家你都得熟,他们的民族文化你也都需要了解一些。这不是模仿另一个演奏家演奏法这么简单。就像一个人站在窗边给你描述外面的景色,你坐在屋里通过他的描述在脑子里出现了一个画面。还不如自己走到窗边,去看一下这个景色。通过音乐把世界看成一个世界村,我觉得这是这个职业,非常吸引我的一点。
制作人:张燕
编导:王劼
编辑: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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