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万物君

景颇族是一个跨境的民族,在国内主要分布在云南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州,在国外主要分布在缅甸和印度,景颇族在缅甸被称为克钦,主要分布在缅甸的克钦邦和掸邦等地。

国内的景颇族又分为景颇支、载瓦支、勒期支、浪速支、波拉支。各支使用的语言都不同:景颇支系使用景颇语,属于藏缅语族的景颇语支,其他四个支系使用的载瓦语、勒期语、浪速语、波拉语,属于藏缅语族的缅语支。

另外,阿昌族也是由景颇族的支系演化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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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学术界基本上一致同意,景颇/克钦族源自我国西北的氐羌,但在唐代之前,史书并没有关于景颇先民的记载。我国关于景颇先民的记载始于唐代。

在唐代,景颇先民被称为“寻传蛮”、“裸形蛮”、“野蛮”、“祁鲜”。最早的记录见于《南诏德化碑》:

“爰有寻传,畴壤沃饶,人物殷凑......十一年冬,亲与寮佐兼总师徒,刋木通道,造舟为梁......裸形不讨自来,祁鲜望风而至。”

“德化碑”立于唐“天宝战争”之后,当时南诏国主阁罗凤在太和城全歼唐朝大将李宓10万兵马。阁罗凤是一个善于进退的谋略家,以全胜之军,为唐军将士裹尸收兵,“祭而葬之”,并令人撰文,详记天宝战争的前因后果,陈述不得已而反唐的苦衷,此文刻于巨碑之上,立于都城之中,这就是《德化碑》。其中,记载了阁罗凤降“寻传”之事。

大唐天宝战士万人塚(现位于云南大理市下关镇中心天宝公园)

阁罗凤议政图

南诏德化碑

之后,樊绰《云南志》、《新唐书》、《旧唐书》、《太平御览》、《文献通考》、《滇考》、《资治通鉴》等书都有关于“寻传蛮”的记载。

值得一提的是,关于“寻传”二字,《文献通考》、《滇考》等书写作“寻傅”,《南诏德化碑》、《云南志》、《新唐书》作“寻傳”,即“寻传”。

清末,腾越学者尹梓监《老困游记·野人山调查记》曰:“野人,缅语呼为克慶,自称为凖婆。”《景颇族简史》也说:“景颇族中景颇支自称Sinzhpo、Jinghpo、Singbo,汉文音译有‘寻傅’、‘寻博’、‘新波’、‘荆濮’、‘寻颇’等各种称呼”。根据“hpo”音在乌蛮各族及近代彝语中为“人”意,以及阁罗凤“西开寻传”首先遇到的就是景颇族的自称,可得出“寻传”可能是“寻博”之误写。(脑洞下,景颇会不会是荆楚人的后裔?当其辗转到滇缅时称自己为荆濮。)

其演变过程可能为:由“博”讹写为“傳”,由繁体的“傳”讹写为“传”。

2

关于“寻博蛮”与“裸形蛮”、“野蛮”、“祁鲜蛮”的关系,他们当属于同一族群,但分布地域不同。

樊绰《云南志》:“裸形蛮,在寻传城西三百里为巢穴,谓之为野蛮”。“丽水(伊洛瓦底江)渡西南至祁鲜山......祁鲜以西即裸形蛮也。”祁鲜山即缅甸克钦邦密支Na之甘高山。《新唐书·南诏传》亦云:“(寻传之西)有裸形蛮,亦曰野蛮。”

换言之,他们虽然属于同一族群,但因为分布地域不同,从而导致生活习惯和社会发展程度有差别。此类差别,从唐代到元代,几乎没有明显变化,但到了明清时期,变化就出现了:

唐代的“寻博蛮”,元代被称为“阿昌”或“峨昌”。明清时,靠近坝区(山脚)与汉、傣民族杂居的“阿昌”,分化演变为近代的“阿昌族”,其它“阿昌”分化演变为景颇族的载瓦支、勒期支、浪速支、波拉支。

阿昌族窝罗节

唐代的“裸形蛮”、“祁鲜蛮”,即分布在缅甸境内的克钦及云南境内的景颇支先民,元代被记为“野蛮”;明代和清代被记为“结些(遮些)”、“野人”;近代以来形成为缅甸境内的克钦族和中国境内的景颇族之景颇支。

3

关于景颇族的起源,根据景颇族的创世史诗《目瑙斋瓦》和口头传说,整理如下。

洪水滔天之前,他们居住在“宁龙会中冒”,即中心地带。当遭遇灭顶之灾时,一对姐弟幸存下来,然后成婚繁衍了景颇族。结合尧舜时期的大洪水故事,他们很可能生活于尧舜时期的中原地区。

后来他们迁徙到“户栋央旦冒”,即蒙古利亚一带,这里水草肥美,土地肥沃。此地也许在晋西北、冀西北和内蒙古中南地区。

再后来,他们迁徙到“则捏林真冒”,即陕甘高原一带,此地易守难攻,便于保护自己。但风沙满天,食物短缺,不利于生存。此地也许在银川到兰州一带。

再后来,他们迁徙到“木拽省腊崩”,意为“天然的平顶山”或“女山与男山”,即青海省境内的日月山。景颇人在这里走向繁荣,因此被视为祖先的发源地。

景颇族目瑙纵歌

后来景颇人扩展到附近的“披俄我多冒”,即现在的青海湖一带。他们在这里开采盐矿,被称为“仲颇”,即开采食盐的民族。

再后来,景颇人迁徙到“颇久桑写冒”,意为深林茂盛,到处发出落叶“沙沙”声响的地方。在今青海省的囊谦,西藏的八宿、格刀、邦达,以及滇西北一带。具体位置请看首图。

迫于人口压力,他们南迁至“振隆比品冒”,即滇西横断山脉一带。此时他们已经进入云南和缅北。他们很可能是经过印度东北地区进入滇缅的。

然后他们继续南迁,其中,载瓦支等支系到达“勒何瓦旦冒”,即腾冲县、梁河县一带。景颇支来到“瓦何瓦蓬冒”,即云南德宏州和缅甸克钦邦一带。可以看出,景颇支系占据的地方比较偏僻,所以他们在唐代被称为“裸形蛮”、“祁鲜蛮”。祁鲜山在缅北密支Na西边。

后来景颇支从“瓦何瓦蓬冒”扩展到“盘南尼革冒”,此地包括德宏州、缅北、缅东北、孟丁、耿马、景栋等地。简言之,他们从滇西南向东南地区迁徙,进入了缅东,甚至靠近了泰国、老挝北部地区。

4

2015年,陈雪云在《昆明医科大学》发表论文《云南景颇族人群Y染色体遗传多态性研究》,文章称:

获得218名云南景颇族男性人群43个Y-SNP及38个Y-STR基因座分型数据及单倍型频率,在Y-SNP主干支D、C、F*、K*、N、O上存在突变,其中O人口数最多,约占总人数83.5%,另外,D系占比8.72%,N系占比4.13%。

详细数据如下:

Oγ-F11,7人

O2a2b1-M134,34人

O2a2b1a1-M117(page23,下游为Oα),111人

O1b1a-PK4-M95,16人

D-M174(应该都是D1),19个

N-M231,9个

之前很多研究表明,景颇族来自氐羌。陈雪云在文章中称其“从遗传学的角度上证明了景颇族可能来源于古代氐羌民族。”我们认为,陈的结论很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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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兰海在《现代人类学通讯》上发表《Y染色体单倍群D在东亚的分布及其意义》,文章中涉及到景颇族的内容摘录如下:

D在族群分布上表现为,傈僳族、怒族、景颇族、基诺族和拉祜族中D的比例大都小于10%,在独龙族、哈尼族中D的比例为零。这表明,一些人口较少的分民族由于所处的地理环境的隔绝,出现了比较明显的奠基者效应。

D在语言分布上表现为,羌语支的普米族中D比例极高,藏语支人群中的D普遍高频(接近50%),彝、缅语支人群比例较低(-10%),而印度东北的那加语支和波多语支人群(除了最东边的景颇族)中没有D。

总之,景颇族的D系占比小于10%,这在前述陈雪云的论文中,也有体现。

而且,景颇族的D系,主要是D1-F849,它是最早诞生的D系。

D1大概诞生于云南缅甸之间,然后分为两支:

D1-F849-F1070 和 D1-F849-Z27269。

D1-F849-F1070 向东边迁徙,发展得不是太好,融入了苗瑶族和壮傣族人群中。其人数占全国男性人口的比例为 0.55%。

D1-F849-Z27269 向北迁徙,成为藏缅语父系人群和藏羌族父系人群。其人数占全国男性人口的比例为 1.46%,比满和蒙所属的C2北还多,应该说,不算少了。

与D1-F849-Z27269 一起向北迁徙的还有D*,他后来衍化出 D3。

这个 D3 其实就是 D-P47,其人口占全国男性人口的比例为 0.35%,看起来很少,但他们很知名,因他们是藏羌主流:藏族、普米族、纳西族和党项李氏的 D 主要是 D3。

回到 D1 上来,D1-F849-Z27269 向北迁徙,它后来衍生出两大支系:

第一个是 D-Z31591,为藏缅语父系人群,其后裔有凉山、六盘水、贵州威宁等地的彝族,以及日喀则、尼泊尔等地的藏族。高山城遗址的D就是他,所以他很可能是构成三星堆人群的族群之一。

第二个是 D-Y62194,为藏羌族群父系,其后裔有拉萨、日喀则、昌都、尼泊尔藏族,以及泰国克伦族、孟族等。

那么景颇族的 D1 是 D-Z31591 还是 D-Y62194 ?

我在网上没找到,然后花了7块多钱下载了一篇论文,还是没找到。不过,根据景颇人的迁徙传说,应该是 D-Y6219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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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景颇人的创世史诗、口头传说,以及相关基因数据,我们可以钩沉出景颇人的迁徙过程如下:

一、很早的时候,景颇族的原始人群生活在中原地区,他们的单倍群主要是Oα,也包括一些Oγ和Oβ。他们都是汉族三大支。

二、后来,他们迁徙到陕北,再后来,他们迁徙到日月山和青海湖。

三,很可能因为受到胁迫,他们向西南迁徙到青海省的囊谦,西藏的八宿、格刀、邦达等地。在这一过程中,D1-Y62194 单倍群的人群融入进了他们之中。

四、再后来,他们迁徙到了缅北和云南腾冲一带,并一直生活在了那里。

五、唐代的“寻博蛮”演化为阿昌族和景颇族的载瓦支、勒期支、浪速支、波拉支;唐代的“裸形蛮”、“祁鲜蛮”演化为缅甸的克钦族和中国的景颇族景颇支。

克钦族

六、景颇族景颇支的语言为藏缅语族景颇支;缅甸克钦族、中国阿昌族以及中国景颇族的载瓦支、勒期支、浪速支、波拉支的语言属于藏缅语族的缅语支。

七、景颇语主要分布在中国云南省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州的潞西、陇川、瑞丽、盈江等地和缅甸的掸邦、克钦邦。为何景颇支的景颇语与其它支不同?可能因为他们与汉人、傣人和缅人交流过多,譬如它们的借词主要来自汉语、傣语、缅甸语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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