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吴伯箫

1935年初,吴伯箫先生由青岛山东大学来到济南简易乡村师范学校(简称济南乡师)任教。其间写下的散文《灯笼》曾产生过较大影响

吴伯箫,原名吴熙成。1906年出生于莱芜吴花园村一个半耕半读的富裕家庭。7岁跟随在附近村子当教师的父亲读书。1919年,考入曲阜师范学校。1924年夏师范毕业后,经时在孔府担任孔德成家庭教师的同乡王毓华介绍,到孔府任教师。1925年夏,考入北京师范大学并开始文学创作,其间写下了《清晨——夜晚》《塾中杂记》等散文,这些作品大都发表在《京报》《世界日报》《新中华报》副刊上。毕业前,他把北师大六年写作的散文编成了一个集子,取名《街头夜》,与北平人文书店签订了印行合同。可惜的是,因“九一八”事变爆发未能出版。

1935年初,在青岛山东大学的吴伯箫,应时任济南乡师校长的北师大同学萧采瑜之邀,到济南乡师作训育主任并担任语文教员。济南乡师当时在济南北园的白鹤庄,那年夏天迁至黄台车站附近的桑园。吴伯箫在这里待了约一年半的时间,仍喜欢写作,创作了《灯笼》《说忙》《羽书》《我还没见过长城》《几棵大树》《荠菜花》等散文。《灯笼》一文刊登在1935年11月3日天津《益世报·益世小品周刊》第32期。文中,吴伯箫回忆了小时候在家乡与灯笼有关的往事,如和长工李五在没有月亮的夜晚,打着灯笼到村外去迎接晚归的祖父;小时候在村里上“灯学”,挑了灯笼走去走回的情景;打着灯笼送族姊远嫁;用朱红在纱灯上描宋体字等。通过回忆早年的一些生活景象,流露出作者对故乡和亲人的怀念之情。文章在结尾处就当时的背景写道:“你听,正萧萧班马鸣也,我愿就是那灯笼下的马前卒。”“于今灯笼又不够了。应该数火把,数探海灯,数燎原的一把烈火!”表达了作者抗敌卫国的感情。《灯笼》发表不久,在他写于此时的另一散文名篇《羽书》中,表达了同样的思想感情。《羽书》刊登在1936年2月16日《益世报·益世小品周刊》第46期。文章以1915年末家乡发生的著名的“草把子事件”为背景,写了童年时朦胧记得的“鸡毛翎子文书”下乡的故事,表达了国人要“醒起来,联合了中国人真正的朋友”,齐心协力肃清侵略者的强烈感情。

卢沟桥事变以后,吴伯箫先生把这一时期发表的散文剪贴稿和另外一些作品汇集在一起,准备出个集子。由于抗战全面爆发,先生打算奔赴革命圣地延安,就把稿子托付给了好友王统照先生。王统照将书稿带到了上海,取散文《羽书》的题目作书名,由巴金收入其主编的“文学丛书”第七集,于1941年5月由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出版。散文集《羽书》是吴伯箫先生正式出版的第一部散文集。《羽书》出版后,产生了广泛的影响。1942年,济南曾有个叫吴鼎福的还把其中的《灯笼》这篇散文改题为《灯笼篇》,署上他自己的名字寄给北京的《吾友》杂志发表,而上海的一家杂志也出现了冒名吴伯箫的一些文章。著名诗人邵燕祥回忆道,当时十多岁的他读到《吾友》杂志上的《灯笼篇》时,被文章中“那浓郁的乡风诗情一下子吸引了。从此知道有吴伯箫其人,《羽书》一集,心向往之”。可是,那时已身在延安的吴伯箫先生,对《羽书》出版的事一点也不知晓,当然,对冒名他的事更不知情。直到1949年7月在北平第一次文代会期间,才从巴金口中得知了此事。

1938年4月,吴伯箫先生只身到了延安,曾任陕甘宁边区文化协会秘书长等。1942年5月,参加了延安文艺座谈会,聆听了毛泽东同志的讲话,深受鼓舞。在延安时期,吴伯箫先生写了一系列战地通讯,发表在《抗战文艺》《大公报》等报刊,在大后方产生了较大影响。这些作品被收入在他的通讯报告集《潞安风物》《黑红点》中。

《记一辆纺车》发表以后,在长达半个多世纪中,据不完全统计,共有84个版次被选入中学《语文》课本

新中国成立以后,吴伯箫先生主要从事语文教材编审的领导工作,长期担任人民教育出版社副社长兼副总编辑,并兼任中国作家协会文学讲习所所长,负责《文艺学习》《语文学习》等刊物编辑出版工作。工作之余,仍然进行散文创作。在新中国成立前,先生出版了《羽书》等散文集,其中不乏名篇佳作。但真正给吴伯箫先生带来巨大声誉的,当属1963年4月由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那本薄薄的散文集《北极星》。而《北极星》中,最为人们称道的是《记一辆纺车》《菜园小记》《歌声》等名篇。特别是连年被各省市选入《语文》课本的《记一辆纺车》,更是为青年学生所熟知。

《记一辆纺车》写于1961年2月15日春节那天,刊载于《人民文学》1961年第4期。延安岁月无疑给吴伯箫先生留下了无数美好的回忆和深切的怀念。他把这种回忆和怀念寄托于一辆小小的普通的纺车:“想起它,就像想起旅途的旅伴、战场的战友,心里充满了深深的怀念。”文中,描绘了当年纺线比赛的热烈场面,叙写了在艰苦的岁月里劳动生活的乐趣,颂扬了抗日军民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文章刊登后不久,北京《文艺报》1961年第6期就刊载了臧克家先生于4月17日的《给吴伯箫同志——评〈记一辆纺车〉》,对此文予以高度评价。

《记一辆纺车》发表后的第二年即1962年,就被选入上海市五年制中学《语文》课本第五册。从那以后,该文陆续被多个省市选入《语文》教材。如,1963年,被选入浙江省干部业余学校初中《语文》课本第六册(试用本);1964年,被选入北京市初级中学《语文》课本第五册、河北省工农业余高级中学通用《语文》课本第四册(试用本);1972年,被选入广西壮族自治区初中《语文》课本第二册;1973年,被选入辽宁省中学《语文》课本第四册;1974年,被选入甘肃省初中《语文》课本第三册、吉林省中学《语文》课本第四册;1977年,被湖北省、山西省、江苏省、浙江省、上海市、安徽省等省市选入初中《语文》课本;1978年,被选入人民教育出版社高级中学《语文》课本第一册;1982年,被选入陕西省初中实验教材《语文》上册、湖南小学教师初师文化试用教材《语文》上册等。1987年,人民教育出版社编辑的第八套全国通用中学语文教材编成,于1988年秋季起供各地使用,《记一辆纺车》与吴伯箫先生的《“早”》《菜园小记》《难老泉》《猎户》五篇文章入选。此后,一直到1996年,《记一辆纺车》还被北京、辽宁、海南、广西等省市选入《语文》教材。

继《记一辆纺车》之后,吴伯箫先生又陆续创作了以延安生活为题材的系列散文:1961年4月9日创作《种菜篇》(后改题为《菜园小记》),刊载于《人民文学》1961年第6期;9月30日创作《延安的歌声》(后改题为《歌声》),刊载于当年10月1日的《光明日报》国庆节东风副刊;1962年6月11日创作《窑洞风景》,刊载于《北京文艺》1962年第8期等。这些散文的发表,受到了广泛好评,产生了巨大而深远的影响。此后,1978年和1982年,《歌声》和《菜园小记》分别被人民教育出版社选入初中《语文》课本。

除了以上这些,入选各级《语文》教材的还有吴伯箫先生的《马》《山屋》《羽书》《我还没见过长城》《记乱离》《沁州行》《一坛血》《记列宁博物馆》等。据吴伯箫研究专家、浙江工业大学张欣教授介绍,其实,早在20世纪40年代,吴伯箫先生写南泥湾的散文《战斗的丰饶的南泥湾》,就被选入解放区的《中等国文》课本了。

在长达半个多世纪中,吴伯箫先生的多篇散文被选入《语文》教材,这在中国现当代作家中是不多见的。

美丽祥和的农村生活场景,淳朴浓厚的乡土人文气息,含蓄深沉的故土情结,使吴伯箫先生的散文散发出恒久的艺术魅力。

许多知名作家在谈自己的创作体会时,说自己童少年的生活和记忆以及故乡的风俗和人物等,是自己重要的创作源泉和根脉所在,甚至终其一生其创作的文学作品都以故乡为素材。也许,从有些作家的作品里,我们似乎看不到他童年生活的影子,但仔细研读,那些文字的背后总是与该作家的童年记忆有着隐秘的镜像关系。吴伯箫先生也不例外。

吴伯箫先生出生时,位于汶河北岸的故乡吴花园村还是一个典型的旧中国农村,其家庭也是一个旧中国农村典型的半耕半读家庭。直到1919年去曲阜读书,吴伯箫先生在这里度过了他的童年和少年时代。就是去曲阜读书的那几年,每年的寒暑假他也回到家乡,帮助家庭干些农活,参与族间的红白公事。尽管从1925年夏考入北师大直到1982年去世,吴伯箫先生只在1935年母亲去世时回过一次老家,但是,故乡的一草一木、风俗人情、亲朋故旧,却贯穿了他散文创作的一生。诚然,吴伯箫先生的散文具有强烈的时代性,但是,捧读他的散文,那一幅幅美丽祥和的农村生活图景,那淳朴浓厚的乡土人文气息,那含蓄深沉的故土情结——也许,正是这些,才使吴伯箫先生的散文散发出恒久的艺术魅力。

1929年在北师大读书时写下的《小伙计》中,作者回忆了11岁那年在家乡县城读高小时,一星期要回一次家,而每次回家,“先跑到后园,看看果树菜蔬,及自己亲手种的几种草花,都非常可爱。看黄杏已熟,密朗朗地缀在宽阔的绿叶间,立刻嘴里便透着酸水……。看看青条的黄瓜、成缕的豆角,满架满篱地挂着,简直是除了喜悦就只有喜悦了。韭,白菜,莴苣,都绿生生一畦畦地长着,山阴道上,真有些儿应接不暇。衣边掠着新绿,眼里饱着秀色,就近闻闻,采一点尝尝,我也愿投笔学农了。”这样的文字和感受非身临其境是写不出来的。三十多年以后,作者在《菜园小记》中写道:“暮春,中午,踩着畦垄间苗或者锄草中耕,煦暖的阳光照得人浑身舒畅。新鲜的泥土气息,素淡的蔬菜清香,一阵阵沁人心脾。”写这段文字时,那一块儿时的菜园和对故乡的怀念,一定充满了先生心头。1934年在青岛时写下的《马》中,第一段写道:“三四岁,话怕才咿呀会说,亦复刚刚记事。朦胧想着,仿佛家门前,老槐树下,站满了大圈人,说不定是送四姑呢。老长工张五,从东院牵出马来,鞍鞯都已齐备,右手是长鞭,先就笑着嚷:跟姑姑去吧?说着一手揽上了鞍去,我就高兴着忸怩学唱:骑白马,吭铃吭铃到娘家……”接下来,每一个段落都是一幅与马有关的那时的农村生活图景。旧时莱芜地区的农村,几乎家家都有一辆木制的手摇纺车,祖母和母亲那纺线的身影,那嗡嗡嘤嘤的纺线声,一直萦绕在吴伯箫先生的脑海。我想,如果不是儿时对祖母和母亲纺线有着细致的观察和真切的感受,在《记一辆纺车》中,吴伯箫先生是不可能有那么细致生动的描写,有那么真挚深厚的感情的。作为旧中国农村一种必不可少的家庭用具,在贫穷的年代里,纺车给每个家庭带来了温暖;而在延安,在抗日战争最艰苦的时候,纺车帮助我们彻底粉碎了敌人围困的阴谋,争取到了抗战的最后胜利。限于篇幅,在此不一一列举。

而今的吴花园村早已经成了一个城中村,前几年也改名为吴花园社区。令人欣慰的是,在村庄改造中,吴伯箫先生的故居一座四合院却完整地保留了下来。在周围林立的高楼大厦中,先生的故居显得是那样低矮而陈旧,但是,它的白墙黑瓦,它的木格子窗棂,它的陈列于一角的那辆破旧的纺车,它的见证了先生童少年时的大门前那棵饱经沧桑的老槐树,它的院子西边的那块菜地,却都在散发着生生不息的文化之光。2022年11月,吴伯箫故居已列入山东省第二批革命文物名录,它必定世世代代被保存下去。

2023年8月10日,在先生去世41周年纪念日这天,由山东省写作学会在吴伯箫故居挂牌成立了“吴伯箫研究中心”。中国作协副主席张炜担任顾问并题写了匾牌。

先生桑梓情深,故里箫韵悠长。“吴伯箫研究中心”的成立,定会把对我们这位济南老乡的研究进一步推向深入,为文化济南再增一靓丽的名片。

作者:刘恒杰 编辑:徐征 校对: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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