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我有事提前回家。

  结果大门刚打开,就听到有异样的声音从爸妈的卧室里传出:

  劈里啪啦,凌乱不齐的脚步声,还伴随着起伏不定的喘气声。

  听声音不止一个人。

  爸妈都不在家,屋里的人是谁?

  看看身后才八岁的弟弟,我不敢贸然开门。

  我用手捂着弟弟的嘴,对着他使个眼色,拉着他悄悄退出门外。

  一退出门外,我立马掏出手机给我爸打电话。

  手机铃声竟然从屋子里传了出来。

  我愣住了:

  难道房间里面是我爸?

  但奇怪的是电话响了很久,却没人接。

  我站在门口,试探性地对着卧室喊了一声:

  「爸,是你在屋里吗?」

  话音一落,房间里立马安静下来,杂乱的脚步声也随之全部消失了。

  过了一会,我爸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他的衬衣扣子错了位,衣服皱巴巴贴在身上,衣摆也一上一下吊着,看起来很滑稽的样子。

  今天并不是很热,可他竟然满头满脸的汗,甚至连头发都汗津津地贴在前额上,面孔红涨。

  整个人显得非常慌乱和狼狈。

  这和他平时一板一眼的形象简直大相径庭。

  我大为诧异,忍不住问他这是怎么了?

  我爸神色局促地说:

  「那个,哦,天气太热了。」

  刚说完,我竟然看到一个女人从我爸妈的卧室里走了出来。

  虽然对方全程低着头,但我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是那个叫于晴的女人。

  其实第一次见到于晴我就起了警戒心:

  因为她实在太漂亮了。

  高挑纤细,长发蓬松微卷,皮肤极好,白到发光。

  这样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上门找我爸,我很难不起防备心。

  毕竟十六岁的我已经开始隐隐明白男女之间的一些暧昧和龌龊。

  我语气生硬地告诉她,我爸不在家。

  也许是察觉到了我的敌意,当时的她对着我露出讨好的微笑,主动解释自己弟弟是我爸的学生,弟弟犯了错,想求我爸帮忙。

  我这才发现她身后还站着一个个子很高的男孩。

  男孩穿着我爸学校的校服,低着头,看不清脸。

  我爸是一所职校的校长,有不少人经常来我家找他。

  但我拒绝了于晴进门的请求,因为我爸再三在家里强调过,不允许任何送礼的人进门。

  那个于晴手里提着大包小包,尴尬地站在门口。

  我没有犹豫,直接关了门。

  但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

  十分钟后,于晴和于洋姐弟俩竟然跟着我爸一起进了门。

  诧异之余,屋内的我开始竖起耳朵听他们的对话。

  于晴声音带着哭腔,苦苦哀求:

  「杨校长,于洋他还年纪还小,要是被开除,他这辈子就完了。

  「求您帮帮忙,不要开除他好吗?」

  我偷偷开一条门缝去看:

  外面的于晴哭得梨花带雨,于洋低着脑袋一声不吭。

  我爸坐在对面,面色凝重,一言不发。

  我心中为漂亮姐姐叹息:

  这眼泪怕是白掉了。

  我爸这个人,铁板一块,从不为任何人开后门。

  果然,我爸沉默了许久才说了一句:

  「你们先回去,等学校再研究下!」

  说完就起身送客,于晴带来的东西,我爸一样也没有收。

  语气中的敷衍连十几岁的我都听了出来。

  我以为这件事不过是个小插曲。

  从没想过,这事是改变所有人命运的开始。

  此刻从我爸妈卧室里跑出来的于晴,比我爸还要狼狈。

  她穿条白色裙子,领口好像坏了,右边领子裂开一个硕大的口子,软塌塌耷拉在白皙的肩膀上,导致她整个肩头都裸露着。

  那件少了支撑点的裙子整个变得松松垮垮,感觉随时要从她身上掉下来。

  她一手用力按着胸口的位置,一手不停整理着凌乱的头发。

  脚上的高跟鞋走起来「咯噔咯噔」响。

  我心中立马确认:

  刚才我爸妈卧室里传出来的「哒哒」音,就是这双鞋发出来的。

  我疑惑的眼神扫过我爸和于晴之间。

  于晴并没有和我打招呼的意思,她甚至都没抬头看我们一眼,直冲门口,接着就跑了出去。

  眼见于晴冲出门跑远了,我爸神色也慢慢恢复正常。

  他用若无其事的口吻说:

  「学生的姐姐来求我办点事。」

  我把弟弟送回他房间,关上门,然后回到客厅盯着我爸问:

  「办什么事要在卧室里?」

  我爸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我会这样问他。

  他在家里从来都是完全权威的存在,没有人任何人敢对他进行质疑,包括我妈。

  而我更是从小到大的乖乖女,从没有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过话。

  他脸色愠怒:

  「你这是什么语气?谁教你用这种口气和长辈说话的?

  「告诉你,她想上厕所,客厅卫生间的马桶坏了,我让她用卧室里的马桶,就这么简单的事。」

  我没吱声,今天这件事整个都透露着一股怪异的感觉。

  但最终,我还是什么也没说。

  我知道这个问题其实得不到真正的答案,或者说我其实内心深处也并不想去寻求答案。

  我心中期盼这件事能够云淡风轻地过去,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不希望别人知道这事,尤其我妈。

  然而,事情并不如我所希望的那样。

  两天后,全家吃完晚饭,我妈去了厨房刷碗,我爸让弟弟回房写作业,然后对我轻声说:

  「跟我来趟书房。」

  家里的书房是一向是禁地。

  那是我爸办公,沉思的地方,平时不许除他以外的任何人进去。

  这次他竟然主动让我进去。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了不好的感觉。

  我没有多问,径直跟着他,一前一后进了书房。

  我爸坐在椅子上,先是长叹一口气,接着开口问:

  「上周五来咱们家的那个女人,就是我学生的姐姐,你还记得吗?」

  我点头:

  「嗯。」

  「你看到,我对她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什么意思?

  什么叫不好的事情?

  你对她做的事情为什么要来问我?

  我听不懂这句问话的意思,索性就沉默不语。

  我爸看样子也没打算要我的回答。

  他自顾自说着:

  「她来求我办事,聊着聊着,提出想上个厕所。你知道的,家里客厅的厕所不好用,我就让她进卧室去了。

  「我没有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嘛。

  「囡囡,你看到我们俩出来的时候,两个人都规规矩矩的,对吧?

  「她当时也并没有说什么,对吧?」

  我爸越说越激动。

  我打断了他:

  「爸,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

  我爸激动的声音戛然而止,像被人捏住了喉咙。

  半天他才支支吾吾接着说:

  「于晴说我那天对她动手动脚,说我扯烂了她的裙子,还诬赖我想强暴她,怎么可能嘛?

  「简直是好笑,我根本没有强暴她!这是根本就没有发生的事情嘛!」

  「强暴」这两个字,强烈刺激到了我。

  那天卧室里古怪的声音,我爸和于晴诡异的举动,无不昭示着当时他的举动有多么不堪。

  一种强烈的羞耻感直冲我脑门。

  我咬着牙低吼了一声:

  「爸,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爸停了碎碎念,眼睛不自觉往书房门口看去。

  我知道他是怕我妈听到动静过来,但我比他更怕。

  我妈生完弟弟得了产后抑郁,吃了很长时间的药才好。

  我不想让她受到刺激。

  我爸低声说:

  「那个女人说要去告我,还要来找你做证人。

  「囡囡,咱们家没有摄像头,爸爸也没有真的动她,她没有证据的。

  「如果那个女人来找你,我是说如果她来的话,你可千万不能被她蛊惑,你一定要说那天什么也没看到!不然爸爸这辈子就毁了。

  「爸爸毁了,咱家也就毁了。」

  我爸的语气透着卑怯和可怜,他甚至用哀求的眼光看着我:

  「囡囡,你可千万帮帮我啊!」

  我简直羞愤得想去死。

  我无法接受这件肮脏的事,竟然发生在我的亲爸身上。

  我浑身止不住颤抖,觉得此时的自己比我爸还可怜。

  我怎么这么倒霉,碰到这样虚伪恶劣的爸爸?

  我甚至不用去问他,到底有没有对于晴做不好的事?

  就我爸今天说的这些话,还有这些表现。

  已经清清楚楚向我说明了他当时的行为。

  他竟然还有脸找我来帮他遮掩,这和拉我当帮凶有什么区别?

  我咬着牙不肯应承。

  我爸急了,他反复诉说着自己并没有真正做什么。

  我忍无可忍,出言讥讽:

  「那就是强奸未遂!」

  我爸脸色猛然涨红,他指着我鼻子,声音带着颤抖:

  「你小小年纪,怎么说话如此难听?」

  我冷笑:

  「你自己做事难看,还怪我说话难听?」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我妈的声音:

  「老杨,你叫囡囡进去干吗?她作业还没有写完呢!」

  听到我妈的声音,我爸明显眼神一亮,他先是扬声回了我妈一句:

  「和囡囡聊聊学习,马上就好。」

  接着转头对我低声说:

  「囡囡,你妈的情况,你最清楚的。

  「就算是为了你妈,你也不能犯糊涂啊!你妈要是知道了这事,肯定要犯病的,再犯病她的身体可就要垮了。」

  语气中的威胁和得意让我的心一下就被愤懑和痛苦填满。

  但最终还是胡乱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出去。

  这次谈话以后我心中一直特别忐忑。

  我不知道于晴如果找我,我该如何面对她?又该怎么说?

  不管如何担心,该来的总归还是来了。

  于晴来找我的时候,我差点没认出她来。

  炎热的夏天,她穿了一条黑色的长裤和一件包裹严实的黑色上衣,脸上戴着大大的口罩,几乎遮住了半张脸。

  本来就纤细的她肉眼可见的整个瘦了一大圈。

  她站在我学校门口,一双大眼睛哀怨地看着我:

  「妹妹,你帮帮我吧!

  「你照实说那天在你家看到的情况就可以,好吗?」

  我咬着下唇不说话。

  于晴见我不说话,开始掉眼泪:

  「妹妹,我知道这要求让你为难了!

  「但我没有别的办法了,我,我没有证据!

  「可是,你爸、你爸他,呜呜呜呜呜。」

  于晴竟然当街哭了起来。

  我慌了,语无伦次对她说:

  「我,我帮不了你,我,我什么都没看到!」

  于晴眼里包着泪,拼命摇头:

  「你明明看到了啊!

  「妹妹,你也是女孩,你能理解我的对吗?

  「我,自从那件事以后,我晚上睡不着,白天吃不下。

  「我一闭上眼睛,那天的事情就浮现在眼前!

  「妹妹,不让恶人受到惩罚,我实在不甘心啊!」

  她语气哀婉,为得到我的回应,还试图用手来拉我。

  我心里乱得一塌糊涂,一把推开她的手,逃也似乎地跑开了。

  等到我到家时才发现自己心跳如雷。

  我知道,于晴很无辜,也很可怜。

  可我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女孩,我能怎么办呢?

  我不能让我的家散了。

  我妈身体不好,我弟弟才八岁。

  如果我爸有什么事,我家真的就毁了。

  这几天,我甚至比我爸过得还要惶恐。

  我不敢想象如果这件事被曝光,我们家以后的日子会怎么样!

  第二天,我爸鼻青脸肿地回了家。

  我妈手忙脚乱地帮他找药、热敷,问他发生了什么?

  我爸一边叹气, 一边用意味深长的眼光看着我说:

  「一个学生犯了错,学校决定开除他,他心中不忿,跑来校长室闹事。

  「你也知道,职校的孩子,大多都没什么素质的。

  「唉,我也没办法!」

  我一听,心中顿时明白:

  是于洋动手打了我爸。

  那晚我爸再次把我叫去了他的书房。

  关上门后,他本来强装淡定的脸上一下变得慌乱无措。

  他压低嗓门对我说:

  「囡囡,咱们家要完了!」

  我脑子一下不会动了,只反复想着:

  要完蛋了吗?我家要完蛋了吗?

  我慌忙地看着我爸,完全不知所措。

  我爸语气一下变得愤愤:

  「那个蠢女人,简直没有脑子!

  「竟然把这么丢脸的事情告诉她弟弟。

  「那个于洋,冲动又愚蠢,竟然跑到校长室来和我闹,幸亏我及时关了门,不然我今天就要变成学校的笑话了!」

  说完他叹口气:

  「现在他们俩不依不饶,说什么要去法院告我!

  「这种事,传出去很难听的。哪怕最后我官司赢了,我的名誉恐怕也要毁了!

  「到时候我的前途、事业,咱们家的生活,恐怕都要完了!」

  我木然看着他,不知道他和我说这样一番话是什么意思?

  我爸小心翼翼看着我说:

  「囡囡,你愿意替爸爸做件事吗?」

  我从嗓子眼干涩地挤出一句话:

  「什么事?」

  我爸连忙说:

  「你去找于晴,让她不要把事情做绝!

  「你告诉她,我会想办法把于洋的处分压下去,学校不会开除他。」

  说完又转头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厚厚的大信封递给我:

  「这里面是五万块钱,你给她,算是我的一点补偿。」

  说完他停顿一下又加了一句:

  「如果她有别的要求,也可以提,只要不过分,我都可以帮她做到!」

  我把头一别:

  「我不去,你自己去!」

  我爸又开始叹气:

  「她不肯见我。

  「电话里我也不好多和她说什么。你要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我怕说多了她会录音,到时候可是都要成为证据的。

  「你不一样,你还是个孩子,她对你没什么防备心的。

  「而且她一直想拉你给她作证,要是你主动约她,她肯定会见你的。」

  他甚至还教我:

  「见了面,你多说点好话,然后哭哭啼啼求求她,她是个女人,一定会心软的。

  「说不定她心一软,咱家这场危机就过去了!」

  我心中的愤怒差点爆炸。

  他自己做了这么恶心的事,竟然让女儿去低三下四求人?

  我沉默地和他对抗。

  他有些急,不停小声絮絮叨叨和我说着,不这么做的后果。

  大概我们俩在书房待得太久,我妈又开始在门外喊:

  「你们父女俩怎么回事?哪里那么多话要说?

  「赶紧出来吃水果!」

  因为抑郁症,我妈天生比一般人要敏感些。

  我特别怕我妈知道些什么。

  无奈之下,我只能拿过那个信封,用力揣在了怀里。

  我爸这才放我出了书房门。

  第二天我一整天都在惴惴不安中度过。

  我不知道该如何和于晴说。

  不愿意作证已经是让我良心不安的事了,如今我还要充当那个压制她的刽子手。

  试图用钱来封住她的口。

  这样的做法和混蛋有什么区别?我心中非常压抑痛苦。

  犹豫到最后,我也没有联系于晴。

  当晚回家我爸几次给我眼神询问,都被我回避了。

  他皱着眉,一脸心神不定的样子,连我妈都看了出来,她一脸狐疑地问我爸是不是有什么事?

  我爸板着脸说我的班主任今天联系他, 说我成绩有所下降,说完再次让我去他的书房。

  我妈松口气说:

  「咱们囡囡一直很乖的,学习也努力,一次两次成绩不好又没什么关系咯,就你瞎紧张。」

  书房里我爸给我下了最后通牒:

  「你赶紧联系她!

  「如果你再不去找她,和她谈,咱们家就真的完了。」

  我被他的语气吓到了,什么算完了呢?

  我爸会坐牢吗?我妈会发病吗?我妈发病会跳楼吗?她上次发病就要跳楼,后来是被医生及时发现才救回一条命。

  那我和弟弟怎么办呢?

  我们俩会变成无父无母的可怜孤儿吗?

  我心中滋生出一股壮烈的赴死般的勇气。

  我借口买学习用品,握着手机一口气冲出家门,找个角落开始给于晴打电话。

  于晴接到我电话时显得很意外,她语气带着几分惊喜地问我:

  「妹妹,你愿意帮我了吗?」

  我唯恐她拒绝和我见面的请求,也害怕她像我爸说的那样,把我们俩的对话记录录音。

  只能尽量含含糊糊地说,希望明天和她见个面。

  于晴很高兴,但她说自己正在接受心理治疗,明天约了医生,没有时间来找我,希望改天再约。

  但我一天也不想等了,多等一天都让我备受煎熬。

  我急切地表示自己可以去她家里等她。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报了一个地址给我。

  第二天下午,我找借口和老师请好假,直接从学校赶了过去。

  我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服于晴,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求她原谅我爸,求她别惊扰我妈,我和弟弟需要一个好好存在的家。

  我手里握着我爸给的钱,手心汗津津,几乎把信封浸透。

  于晴姐弟俩住在郊区。

  一路上,我换了三部公交车。

  眼看着窗外的景色变得越来越荒凉。

  我担心找不到路,还特意提前从学校早出来一会。

  然而等我真正站在于晴家楼下时,我心中又胆怯了。

  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能把事情说清楚?

  于晴能不能被我说服?

  当我一步一步挪到走到于晴家门口,我明白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

  我鼓起全部的勇气开始敲门。

  开门的是于洋。

  他看到我先是一愣,接着面色不善地看着我说:

  「你来干什么?」

  我结结巴巴说:

  「我和你姐,约好了,我来找她。」

  于洋双手抱胸,堵在门口,完全没有开门让我进去的意思。

  我局促地站在门口,硬着头皮问他:

  「你姐姐,她回来了吗?」

  于洋硬邦邦回我:

  「没有!」

  我身子往后一缩,主动说:

  「那我在门口等等她吧!」

  此时的于洋却突然闪身给我让开一条路:

  「你进来等吧!」

  我心中一阵感激,连忙对着他道谢。

  我把于洋的这个举动理解为一种相对友善的信号。

  心中忍不住偷偷想:

  看来于洋是个心地善良的人。

  如果,我能够先说服他,那后面再说服于晴是不是就会容易一些?

  进屋后于洋让我坐在沙发上,他则搬了一把椅子坐在我对面。

  他盯着我开口问:

  「你来找我姐干吗?」

  我小心翼翼抬头看他的脸色:

  神色平静,语气也算平和。

  这让我心下的紧张微微松弛。

  我小声回了他一句:

  「想和你姐姐聊聊那天发生的事。」

  于洋的声调不自觉提高了几分:

  「哦?良心发现了?愿意帮我姐作证了?」

  我立马闭了嘴。

  我牢牢记着我爸的话,这种话题不能接,万一他们录音呢?

  见我不说话。

  于洋表情瞬间变得不悦:

  「你不说话还怎么聊?」

  我艰难地吞咽了下口水,决定换个对自己有利的话题:

  「你们学校要把你开除,这事你知道吧?」

  于洋看着我,语气开始变得不耐烦:

  「开除就开除呗,关你屁事!」

  我连忙说:

  「我爸可以帮你,让学校不开除你!

  「等你毕业,还能给你推荐工作!」

  于洋的脸色越来越黑,隐隐带了几分暴戾。

  我被吓到了,适时闭了嘴。

  于洋好长时间没说话,他胸口剧烈起伏着,似乎在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

  我害怕地看着他,生怕他突然把我暴揍一顿。

  过了一会,他情绪平复了很多,语气也变得温和:

  「是你爸让你来的吧?你爸教你说这些话的?」

  我迟疑了下,最终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他反问我:

  「你自己呢?这事你怎么想的?」

  我被他的反问搞得蒙在当场。

  我看着眼前的男孩,心中鼓起莫名的勇气。

  我磕磕巴巴表达着自己的想法,试图用真诚换取他的谅解:

  「我妈有抑郁症,我不想因为这种事刺激到她,她之前曾自杀过一次。

  「我弟弟,他才八岁,他需要一个完整的家庭。

  「我知道,有些伤害是无法弥补的。

  「但我们、我们可以尽量补偿。」

  说完,我急切地翻出书包里的大信封,颤抖着双手递给于洋:

  「这是五万块,你们先拿着。

  「你们如果还有其他要求,我爸说,他都会尽力做到!」

  说完,我眼巴巴看着他。

  我多么希望,他能理解我此刻发自内心的真诚。

  然而于洋拿过那个信封,双眼陡然变得赤红。

  他浑身都在颤抖,嘴角弯起讥讽的笑:

  「呵呵,钱、条件。

  「你们这种人,是不是觉得钱能解决一切问题?」

  说完他直勾勾看着我,眼神逐渐变得可怕。

  我心里一下慌了,感觉事情开始朝着我预料之外的方向发展。

  我心中响起一个声音:

  【危险!快跑!】

  我惊恐地站起身,向着大门就跑去。

  然而于洋身高腿长,他一只手突然从我脖子后面绕过来,死死捂住了我的嘴巴。

  另外一只手把那五万块钱用力一扬,全部撒在了我身上。

  他的声音冷冰冰,不带任何温度:

  「这五万给你!

  「你也试试我姐经历过的事吧!」

  我明白这是非常可怕的事。

  我下意识地开始拼命反抗他。

  可是一米六,体重才九十斤的我在身高一米八五的于洋面前,仿佛是个任人摆布的洋娃娃。

  我拿他毫无办法。

  他那双大手彷佛是钢铁做的,我不能撼动半分。

  我咬不到他,也踢不着他。

  我甚至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我的身体很快就被他掀翻在地上。

  后背结结实实感受到了地面的阴冷潮湿。

  于洋面无表情看着我,倒下来,压住我……

  等于晴进门时,我已经陷入了虚无的状态。

  裤子被撕裂,上衣被扔在远处。

  吓傻的我甚至没有对赤裸的身体遮掩一二,就那么整个人呆呆坐在地上。

  于晴捂着嘴,双眼瞪得滚圆。

  我在懵懵懂懂中被她拉起来,进了浴室。

  她打开蓬头开始帮我冲洗,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很用力也很仔细。

  温热的水让我的大脑也渐渐苏醒。

  我看着全身湿透的于晴。

  心中非常明白:

  她是在帮于洋善后。

  她要把于洋留在我身上的可能的罪证全部冲刷干净。

  我想骂她,想打她,想发泄自己此刻的痛苦和无助。

  可转念一想,她此刻的做法和我今天来的目的又有什么区别?

  我们俩的目的不是一样的吗?

  我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和谩骂她呢?

  我没有任何反抗,任由于晴给我洗澡,吹头发,换衣服。

  我安静乖巧得像一个木偶,没有哭,没有闹,也没有反抗。

  收拾好我身上的一切,于晴把我拉到她的房间。

  她先是把五万块还给我,接着低声说:

  「妹妹,事到如今,我们什么都不说了。

  「钱你拿回去,告诉你爸,这件事就结束了,我们两家以后互不相欠。

  「你让他放心,关于这件事,我们绝不会再多说一句话!」

  说完,她用殷切期盼的目光看着我说,小心翼翼问:

  「妹妹,你觉得呢?」

  我知道,她在等我给她一个肯定的答复。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感觉此刻下身传来一阵阵的刺痛,仿佛比刚才还要痛。

  其实我是有些茫然的,毕竟我才十六岁。

  我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此刻该答应还是该拒绝她。

  于晴看出了我的犹豫,她用半是诱哄半是威胁的语气说:

  「你要是去告于洋,我肯定也不会放过你爸的!

  「可是咱们互相伤害,对彼此都没什么好处不是吗?

  「到时候我的家散了,你家的也散了。

  「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你妈,你弟弟想一想对吧?」

  我慢慢捋捋有些散乱的头发,点点头说:

  「好。」

  那天我回家时,我妈立刻就发现了我的不对。

  她皱着眉头问我:

  「你去哪里了?怎么还换了套衣服?这衣服是谁的?」

  我爸抬起头扫了我几眼,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用一种类似警告的眼神紧紧盯着我。

  我深呼吸一口气,随便编了个理由糊弄了过去。

  晚饭后,我爸又拉我进到了书房。

  他急切地问我谈得怎么样?

  我面无表情地把信封扔回给他。

  他脸色骤变,声音有点颤抖:

  「没谈拢?」

  我摇摇头:

  「他们不会告你,也不要钱!」

  我爸一听,顿时松了口气,他顺手拿过那沓钱扔进柜子。

  然后漫不经心看着我问:

  「你怎么说服他们的?」

  我看着他,忍不住学于洋的语气反问了他一句:

  「你觉得呢?」

  我爸打量了我身上的衣服说了句:

  「你这是什么话?

  「我哪里知道你们谈了什么?」

  语气甚至带着几分好笑的埋怨。

  我知道,我确实没告诉他内情。

  但我不相信,一个明知道女儿去了哪里的父亲,一个看到女儿莫名换了衣服的父亲,真的会联想不到女儿遭遇了什么?

  尤其是他,他还曾对别人,做过同样的事情。

  我看着他,语气平静地说:

  「我被于洋强暴了!」

  果然,我爸神色并不意外,只是带着几分不耐烦,眉头紧蹙说: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愕然看着他,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不小心去了危险的地方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要去帮他善后吗?

  再说这种事,是我一个女孩小心就能避免的吗?

  我爸见我这样子,又说:

  「一个女孩子,不要大剌剌地把什么『强暴』放在嘴边。这种事,让别人知道总是不好的。」

  言语间,对我把这事摊开来说似乎很是不满。

  我心中透凉:

  这么自私薄情,虚伪至极的人,竟然是我的亲爸!

  我看向他的眼神越来越冷。

  我爸见我久久不语,不知想到了什么,很快又转换了一副嘴脸:

  「囡囡,爸爸是为你好,这种事传出去,吃亏的总是女孩子。

  「只要我们默不作声,等你大一点,我们去外地医院,做个修补手术,没人会知道个事情。

  「到时候你依然有好的工作,好的家庭,你的未来不会受到任何影响的。」

  他甚至还笑着用欣慰的语气说:

  「这下好了,问题总算解决了。

  「他们也有把柄在我们手里,再不敢轻举妄动!

  「囡囡,你现在就是要记住一点;千万不能被你妈晓得这个事。你妈的病,可受不了一点刺激!」

  其实刚才我心中百转千折想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

  我想过揭穿我爸虚伪的面孔,想要大声控诉他的龌龊和恶心。

  但他最后这句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我所有的怒火和冲动。

  是啊,我不能让我妈知道。

  在家里,我只能沉默。

  但我能和谁说呢?

  闺蜜、朋友、亲人,谁都不能说。

  可我心里压抑啊,我都快憋疯了!

  我多想忘记那天的一幕。

  但偏偏我的记忆特别好,好到不论我如何刻意,都无法忘却哪怕一点点细节。

  我心中的压抑越积越深,我开始变得沉默寡言,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趣。

  我甚至怀疑自己也得了抑郁症。

  我妈几次问我是不是碰到了什么事?

  看着我妈爱怜的目光,我好几次有冲动把所有的一切对她和盘托出。

  然而每次都我爸打岔糊弄了过去。

  为了发泄心中压抑的情绪,我开始写日记。

  我很小心,不敢在任何网络社交平台记录。

  如今这个时代,大数据无孔不入,我很怕这件事被人挖掘出来。

  我选择了用笔记本来写。

  我买了一本最平常不过的本子。

  每天晚上写完作业以后,我就开始写日记。

  从于晴的事情开始,一直写到那天事后我爸和我说的那些话。

  我还把自己的心路历程也写了下来:

  只要我妈好好的,弟弟有个完整幸福的家就可以了。

  为了缓解愤怒痛苦的心情,我还反复自我洗脑:

  我告诉自己,这大概就是所谓因果报应。

  我爸对于晴做了不好的事,于洋就对我做了不好的事。

  大家扯平了。

  谁也不欠谁了!

  以后,我们家还是幸福圆满的。

  我把那本笔记本藏得很严实,谁也不知道它的存在。

  它仿佛成了我的一个精神支柱。

  每当我感觉自己要精神崩溃的时候,我就会拿出来看看。

  看看自己写的那些自我鼓励的话,我就会感觉自己还能撑一段时间。

  然而我祈求的平静生活并没有维持多久。

  我妈突然发病了。

  发病原因没有人知道。

  她在家里歇斯底里地吼叫着,还要拉着我爸一起去死。

  我和弟弟看得心惊胆战。

  我爸无奈把我妈送进了医院。

  我妈看我爸的眼神带着怨毒。

  那副恨不得杀了我爸的样子让我心里慌得不行,总感觉我妈知道了什么?

  我慌里慌张去找那本日记本,还好,它还好好安放在我藏的角落里,没有任何变动。

  去医院看她时,我小心翼翼试探着问我妈:

  「妈,你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就告诉我哦,我现在大了,可以帮你分担了。」

  我妈对着我笑,还上上下下地打量我:

  「嗯,囡囡大了,懂事了,会关心妈妈了,我真高兴!」

  我握着她的手,一阵心酸:

  「妈,你听医生的话,按时吃药,早点回家好不好?

  「我和弟弟还在家等着你!」

  我妈抬手捋了捋我耳边的碎发,笑着对我点头:

  「妈妈会永远护着你和弟弟的。」

  我其实有点察觉到我妈的怪异。

  但我也不敢多说什么,因为我更怕她察觉到我的怪异。

  第二天中午刚吃过午饭,我们在教室里午休。

  眼看着下午的课要开始了,老师突然进来叫我,说家里人找。

  我没来由一阵心慌,总感觉发生了什么大事。

  我顾不上收拾书包,慌里慌张跑到学校门口。

  是小姨。

  小姨在北京定居,自从外公外婆去世后,她很少回上海。

  我紧张地看着小姨问:

  「小姨,你怎么突然来了?」

  小姨看着我,眼泪没绷住,当场抱着我大哭:

  「囡囡,快,快去见你妈最后一面。

  「你妈她,不行了!」

  我脑子一片空白,傻呆呆看着小姨问:

  「不行了是什么意思?

  「抑郁症又不要命,怎么会不行了呢?」

  小姨拉着我往车上跑,一边跑一边哭:

  「你妈太傻了,她跳楼了!

  「医生现在吊着她一口气,就等你过去!」

  等我赶到医院的时候,所有人都在了。

  弟弟拼命在哭,小姨父拉着他在门口,耐心哄着。

  我爸站在病房里,板着脸看不出去任何情绪。

  我妈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我怯怯站在门口,不敢上前。

  我担心我要是上前和我妈说完最后一句话,她没了牵挂和心事就会直接死去。

  我觉得,只要我没和她说话,她心中牵挂着我,就会一直吊着那口气。

  那样,我妈就不会死。

  小姨急了,她用力推我一把:

  「囡囡,上前啊,快去喊你妈!她就等你呢!」

  大概听到了小姨的声音,我妈艰难睁开了眼睛。

  她对着我用力挤出一个笑。

  我上前握住她的双手,眼泪不自觉就淌了一脸,我哭着喊她:

  「妈!」

  我妈手指动了动,反握住我的手,把一个东西塞进了我的手心里。

  我低头去看:

  是个 U 盘。

  我妈对我眨眨眼,声音轻到我几乎听不见:

  「囡囡,妈妈永远爱你们!」

  那是我妈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浑浑噩噩穿丧服、叩拜,送别了我妈最后一程。

  虽然没有任何人告诉我, 但我总是觉得我妈的死,和我爸那件事脱不了关系。

  也许是我的眼神太过怨恨。

  我爸在家唉声叹气试图解释给我听:

  「你妈她自己不想活了, 能怎么办呢?

  「大概, 抑郁症太痛苦了, 死对她也是一种解脱!」

  我用沉默对抗他。

  我妈死后,我一直不敢打开那 U 盘。

  我很怕自己窥探到真相。

  但那天我爸的话深深刺激到了我。

  我鼓起全部的勇气打开了我妈留给我的 U 盘。

  U 盘里有很多我妈留给我和弟弟的文字以及视频。

  她告诉我当年她产后抑郁的真相, 原来是因为她在月子期间发现了我爸出轨导致的。

  于晴的事,她也知道了,最初是听到一些风言风语, 后来在一次收拾我房间时, 她无意中发现了我的笔记本。

  她大受刺激, 再次病发。

  她很想和我聊天,想开导我, 想帮我解决心中的痛苦。

  可她自己的情况却越来越不可控。

  她后来不敢和我说话,唯恐自己的不良情绪不但帮不了我,反而影响到我。

  视频里她告诉我,家里的存款全部转移到了小姨那里, 我用钱可以随时联系小姨。

  关于遗产,她也早早立了遗嘱,全部留给我和弟弟。

  最后,她说自己就算帮不了我, 也不希望成为我的累赘。

  她鼓励我去勇敢面对这一切, 不要再顾忌到她。

  最后还让我原谅她的懦弱, 原谅她自私地用结束生命的方式来摆脱所有的痛苦。

  我哭到不能自己。

  原来,就算自杀, 我妈也一直惦记着我和弟弟,也在尽全力安排我和弟弟的未来。

  可是,她自己那么痛苦, 又有谁帮她分担了一点呢?又有谁帮她的未来呢?

  我联系了小姨。

  小姨告诉我,她大概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但决定权在我。

  如果我选择继续沉默, 她会默默守护我和弟弟,一直到我们健健康康长大。

  如果我选择揭露这件事,她和小姨父一定会义无反顾地帮助我。

  我只要做个决定就好。

  我低声问小姨:

  「小姨, 你觉得我该怎么做呢?」

  小姨电话里沉声说:

  「囡囡, 跟着自己的心来!你内心深处想怎么做, 就怎么做!

  「小姨只让你知道一点:别担心任何事,我和小姨父永远是你坚实的后盾!」

  其实,我有个谁也没说过的秘密,甚至包括日记本,我都没留下记录。

  于洋对我施暴的那天, 我的手无意中触碰到了手机里的录像功能。

  虽然角度并没有完全对准我们俩,但那场影影绰绰的挣扎对抗全都记录了下来。

  我曾以为这份东西永远不会得见天日。

  它让我感觉羞耻,恐慌和难堪。

  我自己都没有勇气去看第二遍。

  但最终, 我选择把它交给了小姨夫。

  小姨夫是律师, 他一字一顿告诉我:

  「囡囡,相信小姨夫,一定会帮你讨回一个公道!」

  我相信小姨夫, 也相信法律。

  我愿意,给自己,也给于晴一个公道!

【本篇故事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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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间真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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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的森林、心乱、立誓、呜咽、眼泪与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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