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白马寺,不仅是“白马驮经”的佛教寺院,也是古都洛阳的网红打卡地,更是丝路文化的传播平台。
文丨王小朋 编辑金明大
3月1日,游客在洛阳市白马寺游玩 ( 郝源/摄 )
出洛阳东关,向东约10公里,便是“中国第一古刹”洛阳白马寺。古刹之“古”,因其始建于东汉永平十一年(公元68年),这也是中国历史上官方修建佛寺的开端。
古刹紧邻一片平旷的麦地,新割过的麦茬散发着温热的气息。麦茬下的黄土,掩埋着曾经辉煌的城市。这里是汉魏故城遗址,东汉延熹九年(公元166年),大秦(古罗马帝国)国王安敦派使者朝见汉桓帝,到达的便是这里。丝绸之路最西端,第一次与最东端有了直接的对话。
2000多年以来,丝绸之路上的故事风起云涌,变化日新月异,而洛阳白马寺,正是丝绸之路文化交流的直接产物。
白马驮经
白马寺占地约4万平方米,有大小建筑百余间。寺院坐北朝南,为中轴对称格局,布局规整,主次分明。寺内主要建筑都分布在中轴线上,自南向北依次是山门、天王殿、大佛殿、大雄殿、接引殿和清凉台,两侧还有钟鼓楼、门堂、云水堂、客堂、斋堂、祖堂、禅堂、方丈院等附属建筑。
相传,关于白马寺的记载,起源于一个离奇的梦。
永平七年(公元64年)的一天,汉明帝刘庄在早朝上跟臣子们说起自己昨夜的一个梦。梦中他遇到一个金色的神人,个子很高,头顶散发着光芒。明帝便问群臣,谁知道这个金人的来历。
这个举动让臣子们甚感意外,一个以勤勉著称的皇帝突然和大家拉起了家常,而且聊起了梦境,群臣有些不知所措。这时候有个大臣站出来告诉明帝,这个金人是西方的佛,佛有一套自己的学说,跟中原文化不一样。汉明帝若有所悟,于是派出一队使臣,前往西域考察,后世一些文献称之为“永平求法”。
一年后,东汉的使臣在西域大月氏国(今我国新疆伊犁一带),遇到印度高僧摄摩腾、竺法兰,便邀请他们一起回汉朝去,两人同意了。
永平十年(公元67年),使臣带领两位高僧用白马驮载佛经、佛像到达洛阳,觐见汉明帝。汉明帝非常高兴,给予两位高僧很高的礼遇,后下令在洛城雍关西的御道旁兴建僧院,为纪念白马驮经,取名“白马寺”。当时,白马寺规模宏大,气势惊人,“于其壁,画千乘万骑,绕塔三匝,又于南宫清凉台及开阳门上作佛像”。
即便如此,东汉朝廷并不允许汉人出家,同时规定寺庙必须建在通都大邑里,传教对象限定为胡人。从历史留下的只言片语里,可以看出汉明帝自己并不信奉佛法。那么,汉明帝大费周章的一场求法活动,却并没有以弘法为目的,其真实意图到底是什么?
重启丝路
西汉时期,汉武帝派张骞出使西域,又令大将卫青、霍去病北征匈奴、封狼居胥,将丝绸之路的控制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自此,东西之间的贸易和文化交流越来越频繁,东方王朝也赢得了越来越多其他国家的尊敬和支持。汉朝与西域诸国和谐互通的国际关系,使得双方都得到了快速发展,也把友谊的种子深埋在丝路之中。
西汉末年,天下大乱,中央政府无暇顾及西部边陲,加上匈奴人卷土重来,遮断丝路,西域诸国逐渐与汉朝政权失去了联系。
东汉建立后,经过光武帝时代的休养生息,生产逐渐恢复,国力再次强盛。到了明帝时期,社会更加稳定,经济越发繁荣,文化快速发展。
再次打通丝绸之路,恢复大汉昔日荣光,重启久违的国际贸易,便被提上了日程。
然而此时,丝绸之路已经中断半个世纪之久。丝路沿线的西域诸国长时间不与中原交往,如何建立起认同和互信,才是恢复交流的关键。谋臣们认为,击败匈奴非常必要,但并不是丝绸之路再通的充分条件。西域诸国虽然饱受匈奴欺凌,但是文化相似,大多信仰佛教,汉朝虽然宽和,可文化的隔阂,让他们很难产生亲近之感。
为此,汉明帝暗自决定,引进佛教,以示汉朝包容四海之心,借此结交西域诸国。
有记载认为,佛教传入中国,要早于东汉,其中最有名的故事是“伊存授经”。《三国志·魏书东夷传》注引《魏略》载:“天竺有神人,名沙律。昔汉哀帝元寿元年,博士弟子景卢受大月氏王使者伊存口授《浮屠经》曰复立者其人也。”
除了伊存这类使节,通过丝路到达中原的胡商,也可能以零敲碎打的方式把一些佛教故事传入汉朝国土。汉明帝刘庄自小喜爱读书,对这些故事自然有所耳闻。
《后汉书·楚王英传》记载,永平八年,明帝下诏让天下人以缣帛赎罪,楚王很快派人送去缣帛三十匹。明帝专门下诏表扬他,诏书中出现了“伊蒲塞”“桑门”等佛教词汇。
按照时间推算,此时汉明帝的使臣还在西域,白马寺要到两年之后才得以建立,与半年多前朝堂上说梦的情形两下对比,让人忍俊不禁。或许那一次夜梦金人,只是他与近臣之间默契的政治表演吧。
汉明帝刘庄
洛城驼影
不管怎么说,高僧请来了,这件事已经沿着丝绸之路四处传扬。
汉明帝永平求法的故事,得到了西域诸国的赞扬,也使他们重生向往中原之心。永平十六年(公元73年),汉朝的威望已经在西域树立起来,汉明帝见时机成熟,便派窦固领军四路,进击匈奴,一直打到天山脚下。
在洛阳佣书十年的班超看到了机会,投笔从戎、跟随窦固出征,后来又以假司马之职出使西域各国,将隔绝58年的丝绸之路再次打通。
此后,班超万里封侯,经略西域31年,71岁回到洛阳,死后也葬在这里。
嘉平二年(公元249年),中天竺僧人昙柯伽罗来到洛阳。
此时的洛阳,已经成为了曹魏的首都,而白马寺也毁于东汉末年的军阀混战,直到曹魏重新营建洛阳宫殿时,才获得重建。国家稍稍稳定后,魏文帝曹丕就派大将曹真西北用兵,平定河西,复通西域并设置了西域长史府。昙柯伽罗沿着丝路抵达洛阳,找到了他梦中的白马寺。在这里,他开创了中国佛教戒律。
颍川人朱士行此时正在白马寺中学习,甘露五年(公元260年),在昙柯伽罗主持下,他登坛受戒,正式剃度,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位汉族僧人,法号八戒。
丝绸之路的畅通,使得东西方交往更加频繁,洛阳城里不仅常常出现风尘仆仆牵着骆驼的胡人,而且开始有了围绕市场形成的胡人聚居区。北魏孝文帝时期,将首都从平城迁至洛阳,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少数民族政权,正式入主中原,并把更多由丝路传来的文化,带到了这里。
其中最为注目的,便是佛教的大规模兴起。据《洛阳伽蓝记》记载,洛阳城中寺院一度多达1300余所,城外更是留下了闻名遐迩的世界文化遗产——龙门石窟。
位于白马寺镇的汉魏洛阳故城遗址(李安/摄)
数毁数建
自古以来,洛阳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常常遭受战火。白马寺也不可避免被多次殃及,数毁数建,历经沧桑。
据记载,白马寺在武则天掌权时期面积达到顶峰,也是当时洛阳城外的重要文化景观之一。在盛唐,许多诗人慕名来到这里。
开元年间的某个夏天,王昌龄即将离开洛阳,綦毋潜和李颀以及洛阳的好友们送他出城,夜宿白马寺。王昌龄非常感慨,写下“月明见古寺,林外登高楼”。从诗中隐约可知,当时的白马寺规模宏大,高楼矗立。王昌龄虽然短居洛阳,但感情深厚,日后曾写下“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的动情诗句。
到了张继的时代,大唐帝国经过安史之乱,已经开始走下坡路。白马寺在战乱中也损毁严重,大约留守的僧人也自发整修过,但是已经非常寒酸了。张继夜宿于此,也写了一首诗:“白马驮经事已空,断碑残刹见遗踪。萧萧茅屋秋风起,一夜雨声羁思浓。”
此时的“茅屋”,显然不能与王昌龄时代的“高楼”相比。
至北宋,经宋太宗敕修,白马寺恢复了一些气象,司马光文彦博等都曾到此游玩,留下了一些诗句。明代敕修时奠定了流传至今的格局。
至清代,洛阳八大景之说形成,“马寺钟声”位居其二。传说白马寺内有大钟,与洛阳城东关鼓楼上的大钟同频。每逢白马寺僧人撞钟,十几公里外的东关大钟便与之和鸣,堪称奇观。
1961年,洛阳白马寺被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公布为第一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1983年,被国务院确定为全国汉传佛教重点寺院。2001年1月,洛阳白马寺被国家旅游局命名为首批AAAA级景区。
迄今为止,白马寺是全世界唯一拥有中、印、缅、泰四国风格佛殿的国际化寺院。
古寺新生
“白马寺前冠盖盛,送行宾友尽英豪。”历经1900多年岁月洗礼和战火侵扰的白马寺,至今依然香火不断、钟声不绝。
白马寺所在的白马寺镇,地处洛阳市瀍河区。这里不仅有千年古寺白马寺,也有中国最大的帝王陵寝聚集地——邙山陵墓群,同时也是中国古代最大的都城——汉魏洛阳故城所在地。白马寺镇还有众多历史遗迹、文化名胜:殷代殷王陵,庄严肃穆;金代齐云塔,规模宏大;永宁寺木塔,巍峨高耸;神州牡丹园,百花争艳……
除此之外,白马寺镇释源文化小镇项目,总占地面积约6平方公里,依托白马寺文化,按照“心灵家园、医养空间、文化圣境、禅意原乡”四区和“白马寺城市交通带、洛河生态景观带、禅意文化体验带、汉魏古城墙观光带”四带进行建设。
洛阳丝绸之路博物馆,位于白马寺镇,距丝绸之路东方起点之一汉魏洛阳故城遗址约5公里。该馆通过“丝路漫漫 绵亘万里”“丝路起点 洛阳回响”“丝路新声 古都宏篇”三大部分构架起古代与现代的桥梁,为洛阳古老的“丝路基因”赋予崭新的时代精神,并使其与现代生活深度融合,从而推动丝路文明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
近年来,瀍河区立足白马寺、汉魏洛阳城等历史文化资源,谋划文旅业态,推动文旅产业成为发展新引擎。刚刚过去的“五一”小长假期间,白马寺镇累计接待游客23万人次,与2019年同期相比增长38.6%,文化旅游热度再攀新高。
“伽蓝半化洛阳尘,汉代鸿胪迹尚新。”今天的白马寺,不仅是“白马驮经”的佛教寺院,也是古都洛阳的网红打卡地,更是丝路文化的传播平台,增加了千年帝都的文化底蕴,带动了文旅产业的蓬勃发展,讲述着悠久动人的丝路故事。
(作者系《牡丹》文学杂志主编、洛阳市作家协会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