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花
[唐]杜牧
自是寻春去校迟,不须惆怅怨芳时。
狂风落尽深红色,绿叶成阴子满枝。
杜牧,字牧之,号樊川居士,京兆万年(今陕西西安)人。杜牧是唐代杰出的诗人、散文家,人称“小杜”,以别于杜甫的“大杜”,与李商隐并称“小李杜”。
杜牧家学渊源,政治才华出众,是宰相杜佑之孙。他在十几岁的时候就写过十三篇《孙子》注解,还写过很多策论,其中一次献计平虏,被当时的宰相李德裕采用,从此之后就开始了他的政治生涯。
在考进士之前,杜牧因为一首《阿房宫赋》而广受好评,被吴武陵推荐,在接下来的考试中杜牧也因此被崔郾点为状元。但是状元已经被内定,所以二人就商定杜牧以第五名进士及第。
当时,杜牧只有26岁,忽然一朝成名的杜牧也有些沾沾自喜,那时新科进士们惯例都要一起游玩。到了曲江的一座寺院时,众人遇见一个打坐的僧人,于是上前攀谈。杜牧得意扬扬地自报家门,本以为老和尚会认出他是谁,但那和尚毫无反应,杜牧只得收起得意,现场赋诗一首:
家住城南杜曲旁,两枝仙桂一时芳。
老僧都未知名姓,始觉空门气味长。
在得知崔郾要将杜牧点为第五名之后,就有人对崔郾说,杜牧虽然有才,但是他为人不拘小节,喜好留恋风月场所。由此可见杜牧的风流不是做官之后才有的,只是在做官之后更加如鱼得水了。在被淮南节度使牛增孺授予推官一职之后,杜牧的风流才完全显现出来。
因为任职地在扬州,加上扬州自古就是风月之地,杜牧如鱼得水,几乎夜夜笙歌。一直到他要离开扬州转去洛阳做监察御史,牛增孺才在临行时含蓄地对杜牧表示:你去洛阳之后出任的是监察工作,自身也要注意,不要再总是留恋烟花之地了。
忽然被老上司提起,杜牧也有点儿不好意思,但还是嘴硬地没有承认并狡辩说:“某幸常自检守,不至贻尊忧耳。”意思是:我自己还可以吧,挺注意洁身自好的。
然后牛增孺就递给了他一个小箱子,里面是满满的一箱平安帖。原来杜牧喜好留恋风月场所,又经常喝醉,牛增孺不放心他的安全,就派了三十多个人,轮流暗中保护杜牧。那一箱子平安帖的内容不外是:某日夜,宿于某处,平安无事。
杜牧觉得不好意思,因此泣拜致谢,大为感激牛增孺。后来杜牧还为他的扬州生活写了一首《遗怀》:
落魄江南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
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确实是“赢得青楼薄幸名”,杜牧离开扬州之前不仅要和自己的老上司告别,那些粉红知己更是要好好告别一番,他还为其中一名歌妓写了首《赠别》:
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
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多情却似总无情,唯觉樽前笑不成。
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
虽然感激牛增孺的提醒,但到达洛阳之后杜牧还是没有压抑本性。当时一位李司徒宴请官员,因为杜牧监察御史的身份,没有请他。但是杜牧听说李司徒家有一婢女紫云长得特别漂亮,竟然捎话给李司徒,意思是他也有时间赴宴,李司徒没办法只得请了杜牧。
谁知杜牧赴宴之时就已经喝了不少酒,当时已经有歌姬在唱歌跳舞了,杜牧醉醺醺地问李司徒,哪个是紫云?李司徒指给他看之后,杜牧看了半天说:“果然名不虚传,应该送给我”。周围的人听了都哈哈大笑,他却不以为意。还当席作诗一首:
华堂今日绮筵开,谁唤分司御史来?
偶发狂言惊四座,三重粉面一时回!
杜牧虽然风流,但还谈不上下流,他对这些女子的态度都是,有最好,没有也没什么。但是万花丛中过,还是没能避免身沾一叶。那时他一时无聊,跑到湖州散心。湖州刺史崔君深知杜牧的爱好,杜牧来了之后,他就将附近的歌姬都找了过来,让杜牧挑选。
但杜牧觉得美则美矣,却总觉得少点什么。二人不知怎么商量的,要在湖边办一场划船比赛,然后杜牧和崔君就混在人群中慢慢地观察,也许能找到符合要求的美人。在缺少娱乐活动的古代,官方出面举办活动,参加的人和看热闹的人都很多,所以遇见美人的概率也增加了不少。
杜牧和湖州刺史像选美一样,对这些美人品头论足,选了一天也没有选出合心意的。就在天色已经偏暗的时候,杜牧发现岸边有一个老妇人带着一个10岁左右的小女孩。杜牧看了一会儿,激动地说:“这个女孩子长大之后一定会出落得国色天香,肯定是个大美人!”于是就让人将那老妇人和小女孩带上船。
两人只是平民百姓,见到这样的阵仗吓得直发抖,杜牧连声安慰并承诺说:“并不是马上就要娶她,只是想先定一个日期。”那妇人想了想,问:“将来若是失约怎么办呢?”杜牧说:“她现在的年龄还小,那就定一个十年之约吧,十年之内我一定来湖州做刺史,到时候再迎娶她。如果十年不来,你们就可以将她嫁给别人了。”女孩的母亲想了一会儿同意了,又收了杜牧给的贵重的聘礼。
之前杜牧虽然做官,但并没有方向性,要么是朝廷委派,要么就是像牛增孺那样看中他而调任。在这之后,杜牧就一直想着去湖州,想着这个女孩子。但是那时候杜牧官职也不高,没有办法提出调任湖州的请求,后来根据朝廷的委派,先后出任过黄州、池州和睦州刺史。杜牧只能一边去赴任,一边暗暗祈祷十年之期未到,但愿那女孩的母亲是个守信之人。
一直到杜牧的好朋友周墀出任宰相,杜牧赶紧给他写信,而且连写三封,请求出任湖州刺史。等到最终可以去湖州赴任,离最开始的约定已经过了十四年。
杜牧到了湖州之后,找人去寻那个女孩,却被告知,那女孩已经出嫁三年,孩子都生三个了。于是杜牧就叫人将女孩的母亲带来,责问她说:“从前已经说好要将你女儿许配给我,怎么能不遵守约定呢?”
那老妇人却说:“本来的约定是十年,可是十年过了你都没有来,是过了十年才将女儿出嫁的。”杜牧取出当年签下的盟约,只能无奈地感叹十多年的等待,最后落得佳人旁嫁的结果,于是提笔写了这首《叹花》。
只能怪自己寻访春色的脚步去得太晚,以至于到达之时已是繁花落尽,而不能去埋怨花开的不是时候。狂风骤雨之下枝头的鲜花都掉落了,秋天也已经到了,所以只能看见枝上的绿叶和满枝的果实。
杜牧只是感伤于自己去得太迟,而并没有以权势压迫女孩的母亲,之后并没有再去打扰女孩的生活。在出任湖州刺史的两年时间里,杜牧收敛了不少风流习气,反而经常以诗会友,写了不少诗词。
在他病重临死之前,先是自撰了墓志铭,又吩咐家人将他之前的文章诗作焚毁多半,十之仅留二三,结束了他风流多情、才华横溢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