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323年4月,东晋权臣王敦由武昌移镇姑孰,并自领扬州牧,直接控制了京畿地区。

此时王敦和晋明帝的矛盾,权力争夺也越来越明显激烈。

不久王敦与钱凤等亲信密谋篡晋,准备要起兵,便让当时有名的方术士郭璞占卜,郭璞回答:“这件事不会成功的”

王敦以前就怀疑过他暗中与朝廷的温峤、庾亮有密谋联系,现在又听他报的凶卦,便又对他说:“你再为我占一卦,帮我看下我寿命的长短。”

郭璞回答:“根据刚才占的卦,你若是要起兵对抗中央,具有此谋,必招速祸,若是常驻武昌,维护朝廷,则寿长不可限量。”

王敦大怒骂道:“那你的寿命有多长,你知道吗?”

郭璞淡淡地说道:“我想我就会死在今天中午吧。”

王敦听完大为恼怒,下令人将其押到南冈处死。

他狠狠地杀了郭璞之后,更不相信郭璞的话,马上发布命令:钱凤、冠军将军邓岳、前将军带领全军向建康进发。

王含一看,居然没有他的名字,就赶紧过来对王敦说:“老兄啊,这说来说去,这是我们王家的事,我也要参与啊。”

王敦认为到底是自家的兄弟,马上就任命王含为元帅。

钱凤更加充满信心,他以为这次大军浩浩荡荡地喊杀过去,晋朝廷军马上就“樯橹灰飞烟灭”,他就以胜利者的姿态叉着腰站在建康城头,以前的那个几反对派全跪在他的眼前,那可是大爽特爽啊,他凑到王敦那张病态十足的脸前问:“主公,要是打进建康城里了,皇帝要怎么处理?”好像司马绍现在已经被捆住,正等着他处理一样。

王敦说:“他连南郊都没有祭祀,手续才办到一半,算什么皇帝?到时,你们什么都不要管,只把东海王司马冲和裴妃保护好就行了。”

其实王敦现在的底气仍然不足,不敢高举打倒司马氏的大旗,又照搬了原来的老一套,上书指控温峤等人是奸臣,是祸国殃民的害国贼,他们将把这些奸臣打倒,彻底为人民除害。

这么折腾了几天,王敦集团终于于七月二日在王含的率领下向建康方向开进,一直来到江宁的秦淮河南岸驻扎下来。建康的人看到突然之间,敌人说来就来,头顶马上就战云密布起来,都心头紧缩,弄得人心惶惶。

温峤把部队调到北岸,部队全过去之后,马上放火烧掉了朱雀桥。

王含看到大桥变成了灰,只得收住脚步。这脚步一收,锐气也就跟着疲软下来。

这时,司马绍看到敌人送上门来,马上就要亲自带兵冲杀过去,把王敦部队打得落花流水,让他们个个有来无回。哪知,温峤却把和桥烧掉了,不由大怒。

温峤却笑着说:“主公啊,现在咱的兵力仍然薄弱得很,其他部队还没有会合过来,如果跟他们打,肯定会吃大亏的。如果留下这座桥,哪天这些反动军队冲杀过来,国家的危害就大了,不要可惜这座小桥啊。现在是保卫国家要紧,而不是保卫这座桥要紧。”

这时,王导也向王含展开政治攻势,写了一封信,叫人送给王含:“近承大将军困笃,或云已有不讳。寻知钱凤大严,欲肆奸逆;谓兄当抑制不逞,还藩武昌,今乃与犬羊俱下。兄之此举,谓可得如大将军昔年之事乎?谓如元帝永昌元年,敦克石头时也。昔者佞臣乱朝,人怀不宁,如导之徒,心思外济。今则不然。大将军来屯于湖,渐失人心,君子危怖,百姓劳弊、临终之日,委重安期;安期断乳几日?

又于时望,便可袭宰相之迹邪?自开辟以来,颇有宰相以孺子为之者乎?诸有耳者,皆知将为禅代,非人臣之事也。先帝中兴,遗爱在民;圣主聪明,德洽朝野。兄乃欲妄萌逆节,凡在人臣,谁不愤叹!导门小大受国厚恩,今日之事,明目张胆,为六军之首,宁为忠臣而死,不为无赖而失矣!”

王导在这封信中,旗帜鲜明地表示跟王敦对着干到底。按理说,王含接到信后不是投降,就是回一封信给王导。可王含读过信后却一言不发,苦着脸在那里,心里严重矛盾着。这家伙什么水平也没有,但却硬争当这个全军统帅,带着比人家优势得多的兵力来到这个地方。等木桥一烧,那颗脑袋就再没想出一丁点儿办法来,只让几万部队在岸上像一群观光人士。

在王含把部队当成展览品的时候,朝廷军这边的很多人倒急躁起来,跑到司马绍面前,说:“主公,抓住机会啊,抓住机会就是抓住战机。”

司马绍说:“战机在哪?”

“现在王敦反动军队的数量是咱的很多倍。要是摆开来打,咱肯定是吃不了好果子的。现在他们把部队驻扎在苑城,这个苑城是一个又小又不坚固的小城。现在趁他们还没有把工事做好,皇上就带兵过去,发动突然袭击,一定能够取得辉煌战果。”

司马绍老早就想打过淮河去,只是因为温峤的坚决反对才没有行动。这时,听到这话,觉得大有道理。

可他还没有表态,郗鉴却已经站起来,态度更加坚定地反对这个冒进的建议:“现在王敦军队正处于嚣张的高峰期,战斗力相当地强悍。对这样的军队,咱只能靠计谋来战胜他们,跟他们硬碰硬就等于自找死路。

王含的军队,现在号令不统一,个个都觉得自己是主公,官兵的纪律坏得不能再坏,广大民众对他们都很愤怒。大家对他们都提防得要命,不会给他们提供一点方便。我们要认清当前敌我的形势。现在的形势就是,咱是站在人民的立场上,而他们是人民的敌人,是反动派。对这样的反动派,我们还怕不能取得胜利?

反动军现在最想的就是要跟我们速战速决,赶快结束战斗。如果时间一长,人民更加觉悟,咱的力量更加强大。现在我们用这么一点军队跟他们决战,只怕战斗还没有全面打响,咱就全部玩完了。到那时,谁也挽救不了彻底失败的局面。”

司马绍智商不低,听到郗鉴的话,那股冲动马上平息,叫停了速战速决论。

当然,司马绍并没有在叫停了速战速决论之后,就老老实实地缩在总部里,等着王敦部队自己灭亡,而是让大部队坚守不动,却另外招募了一千人的敢死队,让段秀和中军司马曹浑事带领,于七月三日的晚上渡过淮河,袭击王含,大规模决战不宜展开,但小规模夜袭战还是可行的。

王含绝对不是个军事人才,在敌我双方仅隔一河的情况下,居然一点也没有防备敌人的突然袭击。

可段秀他们已经渡河而来,在王含部队还在大睡的时候,朝廷军的一个敢死队已经满脸横肉地杀了进来。双方在越城展开大战。王含部队数量庞大、装备精良,士兵们的战斗力还相当强。

可因为在梦中被敌人打进来,对敌人的底细一点也摸不清楚,以为敌人的大军已经全面压过来,都不知如何是好,再加上,没有个得力的指挥官能迅速地组织大家进行反击,全营将士你跑我也跑,居然被这一千个好汉打了个大败,连威风凛凛的先锋官何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砍死了。

揭幕战,司马绍取得了完胜!

王敦虽然病得只剩一口气,但他对战场的事仍然关心得要命,那边王含一打败仗,他这边马上就得知了消息,气得大声吼叫起来:“我的这个老哥把仗打到这个地步,看来我们王家已经到玩完的地步了。”这家伙只顾怪他哥哥没用,却一点也不对自己的行为反省一下。

王敦老早就想谋反,而且他完全具备这个实力,早已全面架空司马氏父子,可就是下不了最后的决心,一直拖到现在,还解决不了什么问题,给人的印象是人品越来越差,而且也从不注意搜罗人才,只是一味地重用几个自私自利的小人,最后造成能人紧缺的局面。

到了要用人的时候,居然把军事大权交给王含。他让王含当前线总指挥,完全是因为他把这事看成是自己的家里事,而一点儿也没考虑到王含的实力。让这种人带兵打仗,当然也只有打败仗了。他这时才知道,对王含委以重任是大错特错的事,觉得现在要是自己再不挺身而出,跑到前线去,这个事业马上就要熄火。

他对参军吕宝说:“我要出征!”

可在他说完这话爬起来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动弹不得,每个关节都已经不听指挥,全身上下陷于前所未有的疲软当中。

他终于知道,他要死了。他再也牛不起来了。他把他的舅舅也就是那个王导曾经看好的、水平却差得要命的羊鉴叫来,对羊鉴和王应说:“我就要死了。现在跟你们交代一下后事。我死了,王应马上当皇帝,把朝廷机构全面设立起来,然后再帮我兴办丧事。”他说完这几句遗嘱之后就脑袋一歪,与世长辞了。终年五十九岁。

从他的遗嘱上看,只等他一死,王应就当皇帝,说明他也想学一学曹操和司马昭,自己不在有生之年做这个蠢事,而让儿子来完成。可这家伙的水平比曹操和司马昭差得远了,根本不在同一个档次。

曹操只是打着朝廷的旗号,朝廷所有的官员都是自己的人,而且这些人个个强悍,有的脑袋无比聪明,时时刻刻向他贡献卓有成效的脑力劳动;有的全身肌肉,天天在战场上为他砍砍杀杀,一点儿也不怕流血牺牲。司马昭最后把曹操的这一套全面复制,也获得巨大成功。

可王敦现在是要人没人,要人品没人品,自己手握大权,居然连首都都不敢住,窝在武昌遥控朝廷,连自己的兄弟王导、王彬都不站在他的立场上。这种人能做出什么大事?也只能学曹操这点表面的东西了。很多事,若学不到其中的精髓,最后往往走向绝路!

王敦如果不野心膨胀,只学着那些名士吃喝玩乐,一定会把自己练成一名超一流的名士。据说他长得很帅,又潇洒,是一个“学通左氏,口不言财利,尤好清谈”的人。他的这个特长,很多人都不知道,只有他的那位族兄王戎知道,把他当作人才看待。

王敦不但长得帅,而且很有音乐天分,是个十分出色的鼓手。在他年轻时,司马炎有一次把大家请来,进行一场文艺研究活动。到场的人个个是高手,而且个个都抢发言,努力在皇帝面前表现一下。只有王敦什么也不说。

最后,人家问他怎么不发言?他说,我不会放空炮,但我会击鼓。说着,就当场“振袖扬枹,音节谐韵,神气自得,傍若无人,举坐叹其雄爽”。

你还记得石崇那个豪华厕所吧?里面安排了十多个让人一看就万分激动的美女。客人们一进这个豪厕,就都得换上新衣。很多客人在美女面前脱衣脱裤时都有点难为情。可王敦却干脆得很,脸上的表情没一点波动。

那些美女看到后,一致认为“此客必能作贼”。他也跟很多名士一样爱泡妞,弄得“体为之弊”,身体都差点变成药渣了。他的手下就劝他,主公,你要是再这么下去,你就只剩下骨头了,王敦笑着说:“这很好办。”他马上把家中的美女全部解聘。

大家一听说,都佩服得要命。这些故事都充分说明,王敦要是做一个纯粹的名士,肯定会做得很合格。可他却硬是丢掉自己的特长,去当权臣,最后落得这个下场。

王应在干老爸歇菜之后,有选择地执行了王敦的遗嘱,即做好保密工作,除了圈子里的几个同党知道之外,谁也不知王敦已经死了。为了把保密工作做得到位,他叫人用席子把王敦的尸体包起来,然后在外面用蜡涂满,全部密封之后,就埋在议事厅的朝廷。

可王应并没有当上皇帝。他虽然年轻,但脑子并不差,大概知道他们这个集团是走不了多远的,估计没几天就玩到最后了,因此什么事也不干,干脆将颓废进行到底,做王家垮掉的一代,及时行乐,免得失败后什么也没有了。他把诸葛瑶等几人叫来,天天喝酒,玩得昏天暗地,把幸福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而与此同时,前线的双方已到最后决战的前夜。

司马绍还在采取温峤和郗鉴的策略,坚守不出,等苏峻和刘遐部的到来。但他也对敌人展开政治攻势。

司马绍知道,王含的部队虽然众多,但有王含这样的统帅,根本没什么可怕。敌人中最不好对付的,是沈充这个王敦集团军骨干分子。这家伙的战争经验要比王含高出许多倍。如果能跟他来个和平解决,那这个事件就平息得很轻松。

他派沈充的同宗沈桢去见沈充。沈侦见到沈充后说:“我代表主公向你承诺,如果你愿意和平解决,你就是立了大功,立了这个大功,你就是司空。”

司空的职务远比现在沈充的职务高。

可沈充一听,却一点不动心,说:“三公是官员的最高待遇,代表着国家的形象。你看我这个模样,能代表国家的形象吗?我有这个资格当这么大的职务吗?一开口,许诺就这么隆重,我敢接受吗?何况,我既然答应跟王敦共同干大事业,就应该有始有终,哪有玩到半路就跳槽的道理?这样做,人家都会说我有问题,不会再相信我了。”

这家伙实在不笨,他知道,他是王敦最铁的部下,得罪的人要是数起来,就是一个天文数字,因此即使主动投降过去,他以后也没什么好日子过,不如趁着现在手中兵强马壮,跟他们大打一场,而且现在是他的实力远高过对方的力量,取胜的机会比失败的机会还要大,为什么要投降?

他这么一分析,就觉得自己的前途还好得很,马上命令部队向建康开路。

这家伙出发的时候信心还大为爆棚,对他的老婆大声说:“男儿不竖豹尾,终不还也。”

沈充说他要是向朝廷投降,就会失信于天下,别人就不再相信了。可是,现在的事实是,高举打倒他大旗的人越来越多。首先是宗正虞潭,本来身体有病,听说家乡会稽空气新鲜,就请病假,知道沈充起兵之后,也不管身上有病了,马上组织力量,宣布与沈充斗争到底。司马绍马上提拔虞潭兼任会稽内史;另外前安东将军、宣城内史钟雅大概一来也看沈充不顺眼,二来看到虞潭组织几个民兵,就马上得到提拔,也向虞潭学习,组织了一大批民兵,加入讨伐沈充的队伍。

另外,周謇干脆杀了王敦以前任命的太守刘芳,把沈充的一个同盟干掉。那个祖约虽然在对付石勒时打一仗就败一仗,可这时倒显得很有实力,把王敦派过去当淮南太守的任台一脚踢出那块地盘。

可沈充居然无视这些事实,依然带着一万多部队跟那个刚打了个大败仗的王含会师。

沈、王会师之后,从表面上看,他们的实力仍然比建康城里的兵力雄厚得多,按理说,他们取得胜利是一点悬念也没有的。

沈充的司马顾扬的头脑还是很清醒的,向沈充建议:“举大事而天子已扼其咽喉,锋摧气沮,相持日久,必致祸败。今若决破栅塘,因湖水以灌京邑,乘水势,纵舟师以政之,此上策也;萶初至之锐,并东、西军之力,十道俱进,众寡过倍,理必摧陷,中策也;转祸为福召钱凤计事,因斩之以降,下策也。”

这话的意思是,现在咱的力量虽然看上去很强,但敌人已经控制了我们要害的地方,我们的锐气已经接近尾声,而且还不断地低落下去。

如果再这么僵持下去,我们只有彻底失败。如果我们现在就派工兵过去破坏大堤,放出玄武的水,灌进皇城,我们的大军乘着军舰顺势冲进城中,这胜仗是打定了。这是上策。

另外,我们刚刚到达,部队还是有点锐气的。我们可以利用这股锐气,跟西边王含的部队会合,然后分兵十路,向城中展开声势浩大的攻势。我们人多,敌人人少,按照常理,也完全可以取得最后胜利。如果这两策都不用,就只有考虑如何转危为安的办法了。这个办法就是,请钱凤过来,说是召开军事会议,等他来了之后,就当场把他干掉。当然,这是下策。

顾扬说了大半天,三个策略都有很强的可行性,可沈充却一个也不采纳。

顾扬一看,沈充这家伙除了能把小人的德行做绝之外,别的事什么也做不好,再跟他下去,下场将是很可悲的,马上收拾行李,逃之夭夭。

在沈充和王含还没有明确的作战方案时,苏骏和刘遐已经带着一万多精锐部队狂奔而来,于七月十七日抵达建康。

司马绍接到消息后,马上从床上跳了起来,在半夜鸡叫时就召见两人,把两人表扬了一顿,还给战士们都慰劳了一番。

沈充和钱凤也知道这两支部队已经开到。可他们却没有认识到这两支部队来到之后,他们的后果会很严重。他们只是主观地认为,这两支部队狂跑了这么多天,现在肯定累得腰都挺不起来了,还能有什么战斗力?现在正好趁他们累了的时候发动总攻,就可以一举歼灭他们,把建康拿到手里,从此江东的天下就是他们的天下。

他们于七月二十五日从竹格桥渡河,正式向建康发起进攻。

朝廷军方面是护军将军应瞻和建威将军赵胤负责防守,虽然拼命抵抗,可仍然节节败退。沈充和钱凤很顺利地冲到宣阳门,把那里的工事全部搞定之后,准备发动第二波进攻。两个人这时的信心比以前更加饱满,觉得自己马上就成为创造历史的伟大人物了。

可这念头才一转动,突然间就杀声大起。

沈充他们还以为自己的子弟兵也求功心切,不等他们下达总攻命令,就急着为他们去创造历史了。可却又觉得不对劲。只听杀声是从南塘方向传来的。忙转头一看,原来是苏峻和刘遐的部队突然杀了过来。

两人知道,自己判断错误了。

苏、刘两部对沈充的部队来个拦腰一击。沈允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会出现这个情况。本来,如果沈、钱两人镇定一下,想办法稳住军心,组织反击,他们总的兵力还是占有优势的。

可这两人没见过大阵势,平常玩点小儿科的阴谋诡计那是很在行的,可到了这个关头,那个心理素质就脆弱得像个石头上的鸡蛋,稍有风吹草动,立马完蛋。

两个主公都是这个心态了,其他人还不当场崩溃?

朝廷军一阵大砍大杀,大破钱凤和沈充联军。光是被迫跳下淮河被淹死的沈、钱部队士兵就有三千多人。

两人没有办法,只得撒腿跑了。

刘遐当然放不过他们,贴着他们猛追过去,在钟山下又把沈充痛扁一顿。

这时,居然还有个插曲。浔阳太守周光此前也是王敦的粉丝,没有接到王敦要他起兵的通知,这时才知道他的偶像要干大事业,也不管形势已经复杂化了,在王家军都已经走下坡路的时候,居然还带着一千子弟兵过来,要跟王敦干革命。

周光来到王敦的总部,渴望着想跟王主公见个面。哪知,他只见到王应。王应说他老爸现在有点病,不宜见人。

这个周光虽然政治头脑不大灵活,但智商却高得很,退出来后,一拍脑袋,就知道有些不妙了,说:“我大老远狂奔过来为他作贡献,他竟然连个面都不见,这不合理吧?估计王主公已经死了。”

他马上找到他的哥哥周抚,对周抚说:“哥哥,王敦已经死了。现在是钱凤当主公,你为什么去听这样的人摆布?”

此前,王应的保密工作做得确实到位,大家几乎没人知道王主公已经死了。这时听到周光一说,难怪近期都没有最高指示下来了,原来王敦已经死了,只剩下我们这些人为钱凤拼命。到了这时,大家都知道,王敦集团已经没一点戏可唱了。

王含当然也知道自己的前途已经彻底进入黑夜。他的部队虽然没受到严重的攻击,但他知道凭他的这点水平再玩下去,不出几个回合,就会把命玩完。

他在七月二十六日,连夜放了一把大火,烧掉整个大营,然后逃亡。

司马绍在这场战斗中取得了彻底胜利。他于七月二十七日回到宫中,立即宣布大赦,但王敦的死党不在大赦的范围之内。

然后再发布命令,要求庾亮负责督促苏峻务必抓到沈充;要求温峤负责督促刘遐务必抓到钱凤和王含。王敦的其他死党也一定要抓获归案。

刘遐的部队取得胜利后,心态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以为这个天下是他们打出来的,现在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于是,他一边追捕沈充,一边还在追捕逃犯的过程中奸淫掳掠。温峤知道后,马上找到刘遐,对刘遐进行了严厉的批评:“你本来是来参加平乱的,可现在你的部队跟作乱还有什么区别?”

刘遐赶忙向温峤认错。

王含这时还在想着该跑到什么地方才安全。

他想了想,打算跑到荆州,现在的荆州刺史王舒是他的兄弟,也是王敦一手提拔起来的。

可他的儿子王应却表示反对,说现在最安全的地方不是王舒那里,而是王彬那里。

王含一听,马上就否决,说:“王彬原来跟王敦老是对着干,是咱们王家里最反对王敦的人物,王敦差点砍了他的脑袋,他一定恨咱们恨得要命。现在咱去投奔他,等于自投罗网。

王应说:“正因为这样,我们才要去投奔他。在我养父有权有势时,他敢于顶嘴,是其他人做不到的。他现在看到咱们危险,一定会同情我们,会不顾一切地保护我们。王舒是一个胆小怕事的小人,哪敢出面救我们?”一看王应的这个分析就知道,他是个可以做大事的人,王敦从这么多王家子弟中选他做接班人,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可王含虽然比他儿子老得多,但智商却低得很,硬是不听王应的话,带着百分之百的希望,向荆州开路。

事情比王应预测的还要严重。两人一到荆州的地界,就看到一支全副武装的部队整齐地向他们走来。王含一看,说:“儿子啊,老爸说得没错吧?现在王舒派部队来迎接咱们了。老爸以前料事没一个准,可最后关头脑子终于正常发挥了一次。以后咱又可以过上幸福生活了。”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带队来的军官手一挥,几个士兵一脸狰狞地走了来,把两人一起捆住。

王含还想大叫,说他要见王舒。那军官说:“我奉刺史大人的命令,在这个地方逮捕你们,并且当场处死。他说不要见到你们了。”

王含这才知道,自己的智商远不及儿子,自己这个脑袋,越到关键时刻越起反作用。

父子俩就这样,跑得全身力气都超额透支,还没见到王舒,就被王舒派来的部队抓住,捆得像个粽子一样,然后丢到水里,活活淹死。

而王彬的行动正好印证了王应的预测。

王彬得知王含父子逃了出来之后,也知道王应有投靠自己的意思,就秘密准备了船只,在江边等着接应他们。哪知,两人却没有来。他只得一声叹息。

钱凤这个家伙要花招很有水平,可逃难的招数一点不高明。他逃到长江中的一座叫阖庐洲的小岛上,据说这个小岛地势险要,很多人在干了违法乱纪的事后都逃到这个地方来。

这家伙居然也逃到这里。哪知,周光早就等在这里。钱凤才一冒泡,立马就被抓住,当场被砍了脑袋,成为周光向司马绍请功的资本。

沈充就更加倒霉。这家伙打了大败仗之后四处乱跑,全然找不着北,最后迷了路,误打误撞跑到吴儒的家里来。吴儒原来是他手下的大臣。他一看,觉得得救了。

吴儒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只是把他带到一处,然后叫他进了那面有双层的墙壁中。沈充一见,觉得躲在这里肯定最安全。

这个吴儒想不到有这么一手。哪知他才进去,吴儒的另一手又放了过来,把墙壁关了之后,他才笑着对沈充说:“三千户侯矣!”意思是你进去之后,我这三千户侯到手了,原来,朝廷在通缉沈充和钱凤时设的奖赏就是三千户!

沈充却还不死心,说:“吴老大啊,你要是放过我,我家会给你无数好处;你要是为了这点小利杀掉我,我一死,你的全族也会被灭掉。”

吴儒一听,到了这个时候还这么威胁他,当场就把这个老领导干掉了,把头送到建康,先做个三千户侯再说。也不知是巧合,还是这个沈充真的有灵,他那个诅咒吴儒的话若干年后居然得到兑现。

沈充的儿子沈劲本来也属于被判死刑的对象,可他的老乡钱举却把他藏起来,逃过一劫。他长大后,下了狠心,把吴家一把搞定。

司马绍下令挖出王敦的尸体,对王敦的尸体进行惩罚,把王敦的其他遗物全都一把火烧掉,还让尸体跪下,再砍下那颗头,然后把这颗头跟沈充的头一起挂在朱雀桥上,让大家看看造反者的可耻下场。

到了这个时候,谁也不敢为王敦他们收尸。

郗鉴对司马绍说:“以前处理杨骏,是在他活着时把他杀了,然后让杨家埋葬他。现在已有这个先例,对待王敦还是参照这个先例吧,让王家的人把王敦埋了,显得朝廷的胸怀是宽广的。”

司马绍一听,觉得老是挂着那颗头在朱雀桥上也难看得很,就同意了这个建议。然后开表彰大会,王导等人都得到了表彰。

周抚和邓岳是王敦最后的死党,也是命运最好的死党。

这两个家伙结伴而逃,来到周光那里。周光已有过杀钱凤的先例,已经旗帜鲜明地与朝廷保持高度一致,如果是其他人来,他肯定又是一刀过去,再立新功。可现在来的是哥哥。他下不了手,而且也想救一下这个狼狈得要命的哥哥。因此,他想帮哥哥逃走,但却想把邓岳拿下。

周抚虽然在这件事上紧跟王敦,可还是很讲朋友义气的,看到老弟这个样子就很生气,对周光说:“是我与邓岳一起逃亡的。你要杀他,为什么 不先杀我?”

等邓岳赶到时,周抚远远地向邓岳喊话:“邓岳,你赶快跑啊。我老弟连他哥哥都要杀了,还怕你吗?”邓岳赶紧跑回船上,拼命驾船而去。

周抚也跑过去,两人一同逃到西蛮地区避难,在少数民族地区生活下去,直至第二年,司马绍下诏,对以前王敦的同伙不再追究了。两人赶紧出来自首,得以免除死刑,但却被判了个无期徒刑,不过性命还好保住了。

在这场有名的历史事件中,妇女界也出了一个功臣,这个人就是张茂的老婆。张茂原来是吴国内史,因为在任上被沈充杀掉,张茂的老婆陆氏就成了寡妇。成了寡妇的陆氏恨沈充恨得要死。

在沈充起事的时候,她把全家的财产都拿出来当作军费,组织张茂的老部下去讨伐沈充,而且还当了先锋官。

沈充完蛋后,她居然上书说,她丈夫以前当内史的时候没有把沈充打倒,完全尽不到自己的责任,请皇上降罪处分自己。司马绍一看,下旨:追张茂为太仆!

这时有人上书要求对王家进行一次清算,像王彬这样的人应该来个秋后算账,得把他们开除公职。

如果是别的皇帝,估计会觉得这话很有道理,可他却回复道:“司徒导以大义灭亲,犹将百世宥之,况彬等皆公之近亲乎!”这话的意思是,王导在这场殊死的搏斗中大义灭亲,功劳巨大,即使犯点小错,都不能对他怎么样。

王彬也是他亲人啊,看在王导的面上,王家的人就不再追究了。司马绍看在王导的面上可以放过王家的人,可他对王敦其他部下就一点不留情了,下诏:“王敦纲纪除名,参佐禁锢。”

这两句很简单的话,充满了无比的愤怒,王敦身边的工作人员全部无条件开除;属下的其他官员,统统剥夺政治权利。

温峤一看,这样做实在是有点极端了,赶快上书纠正:“敦刚愎不仁,忍行杀戮,朝廷所不能制,骨肉所不能谏;处其朝者,恒惧危亡,故人士结舌,道路以目,诚贤人君子道穷数尽,遵养时晦之辰也;原其私心,岂遑晏处!如陵玩、刘胤、郭璞之徒常与臣言,备知之矣。必其赞导凶悖,自当正以典刑;如其枉陷奸党,谓宜施之宽贷。臣以玩等之诚,闻于圣听,当受同贼之责;苟默而不言,实负其心。惟陛下仁圣裁之!”

这段话的意思是,因为王敦太过穷凶极恶,动不动就拿人开刀,他们为了保命,这才不得不做他的手下,其实很多人的内心是不情愿的。很多人老早就曾跟我说过他们的苦衷。这些人还是放过他们吧。至于那些天天给王敦反动行为加油的人,才应该坚决镇压。请皇上再考虑一下吧。

司马绍虽然年纪不大,思想有时不够成熟,但有一点十分难得,对正确意见容易采纳,即使做过决定,人家一说不行,也可以坚决叫停。这时看到温峤的这个上书,觉得说得很对。

在王敦成为当权派的时候,不光这些人对他怕得要命,就连他们父子也没敢睡过安稳觉。如果连这些人也都追究下去,进行无情打击,他这个皇帝也太没有气量了,对国家的形象也大大地损害,就马上在温峤的信上签上“同意”两个字,以前的那个决定彻底作废。

王敦事件到这时才真正宣告结束。

司马绍这时得以着手整顿自己的政治班底,其实这个班底也没什么特别,也就是把打倒王敦的功臣们全提拔上来,进新的权力中心。他在十月做了一个人事调整:加庾亮护军将军,温峤前将军。

从这个人事方案来看,王导仍然是头号大臣,享受着特殊待遇,这个特殊的待遇包括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大概因王敦是他的堂兄,把国家闹到这个地步,他还当这么大的官,实在有点难为情,就坚决推辞了。

司马氏集团自从司马衷以来,动乱一个连着一个,人事变动之频繁,实在是历史上少见的,可在此之前,不管高层人事如何变化,可上来的掌握着历史方向盘的人,不是头脑简单的人,就是一肚子坏水的小人,不是窝窝囊囊地上到台面,被人砍下脑袋时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就是杀气腾腾地爬到权力顶点,把大家折腾了一番,最后也死得很难看,自己一点长久利益没有捞到手,反而把这个国家弄成这个样子。

直到处理完王敦事件,司马氏的高层才出现了一个让人看到希望的转机。现在一把手司马绍的水平远比他前面的主公强,而王导、温峤、郗鉴等人不但都是全心全意为司马氏服务的大臣,而且也聚精会神地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官员;不但尽力帮助司马绍巩固这个来之不易的权力,而且也肯为这个国家的复兴努力工作。

如果照这个轨道高歌猛进下去,司马氏中兴绝对没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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