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民党军攻入延安不到一周,就在青化砭挨了西北野战军一记闷棍,整31旅被全歼。按照国民党军方面的说法,青化砭战斗“卅一旅(欠九一团)以掩护大军东进,于是日(按:1947年3月25日)拂晓由拐峁镇向青化砭前进,行抵石绵羊沟、崔家圪塔各附近,遭匪三旅以上兵力之伏击,激战三小时后,因众寡悬殊及地形不利,致为匪所乘”。等整135旅增援部队赶到,西野早已踪影全无,只收拢了大约二百人的残兵败将。
大约就在25日下午,彭德怀接获在青化砭和安塞之间担任警戒的独1旅报告:向安塞方向进犯之敌整编第1军五个旅于3月24日占领了安塞。该敌除留整编第27师第31旅之91团(欠一个营)守备安塞外,现正沿原路返回。又据敌逃兵供称,其长官限令25日赶回延安。
据此,彭德怀于3月26日致电毛泽东与中央,认为:“胡宗南目前寻求我主力决战,一师、九十师进扑安塞,二十五日即返延安,判断我主力在延长、延川、永坪地区。我们拟顺应敌人企图,诱敌向东,以新四旅之两个营,宽正面位置与青化砭东及其东南,节节向延川方面抗击,该旅主力位于青化砭至永坪之线纵深,防敌北进;集结五个旅隐蔽于西北山梁后与安塞之间。此区地形好、粮多、群众好,能封锁消息,待敌深入至甘谷驿、岔口之线及其以东地区时,我可争取三至五天休息,然后再东进敌后寻求机动歼击九十师、一师,每次只歼敌一个团、至多两个团,求得一月内连续打两三仗,停止敌进攻,才可争取较长时间休整。”毛泽东27日复电:“积极歼敌方针极为正确,部署亦妥。”
1947年3月10日,国军胡宗南兵团从洛川沿成榆公路向延安进攻一、胡宗南的新战术胡宗南发觉西野主力在延安东北,按照一般常识判断,在青化砭打了一仗之后必定要转移(实际西野主力仍在青化砭、蟠龙之间),按照胡宗南一厢情愿的判断,西野很可能是向东北撤走了。于是,胡宗南决定集中董钊、刘戡两个集团向延川、清涧方向来一次大扫荡。如果西野愿意决战,那以胡军两个集团九个旅(不包括由延长向延川迂回的两个旅)的优势兵力,足以取胜;否则,就驱逐西野过黄河,也算达成目的了。
3月26日,胡军的大扫荡开始,以整编第1军、整编第29军共十一个旅,分三路东进。其左路为整编第29军的四个旅(第123旅、135旅、165旅、12旅),沿青化砭、岔口;中路为整编第1军五个旅(第1旅、78旅、167旅、53旅、65旅),经甘谷驿、禹居;右路为整编76师的两个旅(第24旅、144旅),经延长、交口向延川会攻。
战术上胡宗南部采用了所谓“方形战术”,把董钊、刘戡两个集团的主力均集中到拐峁、青化砭至延川一线,行则同行、宿则同宿,且放弃道路不走,以主力沿山梁行进,认为这样就可以避免遭致打击。这种做法就战术而言,除能够避免被歼外几乎毫无价值,大兵团放弃道路行进必然行动迟缓,而集中如此密度的兵力于一狭小之地域,不但后勤保障成问题,而且不可避免地造成其他广大地域中兵力的空虚。因此被称为“武装大游行”。
3月29日15时,胡宗南部第1军第90师第61旅攻占了延川,第53旅攻抵延川西北地区。第29军、第76师也分别到达延川附近。这样,胡军把十个旅左右的兵力都集中到了延川,但并未找到西野的主力。
同日21时,彭德怀致电军委、毛泽东:“估计敌占延川后,可能巩固延川、延长、清涧、永坪、青化砭地区或向北打通咸榆公路,或者继续寻找我主力决战”,因此彭德怀打算“寻求歼击一三五旅、好打时再歼一二三旅,因该两旅较其他东进各敌战力稍弱。为此部署,拟于三月三十一日隐蔽集结蟠龙、石嘴、李家沟、贺家岩、风背上之弧线上。位置此线,可以应付敌占延川后上述三种情况,寻求歼敌左路之机会”。
整123旅系由原暂编第59师改编而成,其第368团原系鲁大昌部,战斗力较弱。该旅是胡宗南部嫡系,在36军(即整编36师)辖下担任封锁陕甘宁边区任务多年,此前曾几次和八路军、陕甘宁晋绥联防军交手,均遭败绩。1945年该旅爷台山一战损失5个连,1946年底在通润镇又被新4旅771团和警7团消灭了其368团的团部和两个营。因此,整123旅被西野视为弱旅是很自然的。然而,整135旅是美械装备,编制完整,在一般人看来,该旅服装整齐、武器全新,甚至还配有许多日本高头大洋马,军容雄壮,何以彭德怀也视之为弱旅呢?一方面,该旅是由暂编第57师新编的部队,并无多少真正的战斗经验;另一方面,该旅和胡宗南部嫡系之间矛盾较大。因该旅原属陈诚系统,由河南追击八路军中原突围部队到陕西,被胡宗南抓住后不放。该旅并不愿意受胡指挥,几次想拉回湖北,胡宗南对该旅也不放心。该旅旅长祝夏年推说腿部受伤在后方养病,部队由副旅长麦宗禹指挥。该部“似强实弱”的特点,造成西野以之作为下一步打击目标之一。
4月1日,彭德怀根据新4旅的报告,判断敌有由岔口经曲儿教等向永坪前进的企图,遂发出电令,“我主力以待伏姿态歼灭向永坪、青化砭前进之敌”,并规定了具体的部署。
当日,彭德怀致电军委,指出敌十个旅背依延川、清涧两城,分三路前进,“我二日于永坪公路侧伏,但因敌间隔很小,纵深大,在南北三十五里、东西四十五里内,以十个旅布成方阵,故停止伏击,隐蔽撤至蟠龙西北地区集结,敌未发现,另找机会击敌”。
此电尚未被中共军委收到,即收到当日毛泽东发来的一电,通告彭德怀敌决定全力取瓦窑堡,然后攻绥德(根据西安情报)。毛泽东在电报中还指出,战术上“必须采取正面及两翼三面埋伏之部署方能有效,青化砭打三十一旅即是三面埋伏之结果,此次我蟠龙、永坪设伏,因敌未走此路,且只有正面(较弱)及右翼,缺少左翼埋伏,故未打成”。
对于该电报中提出的战术打法,彭德怀觉得有解释一番的必要,因而当日21时再发一电给毛泽东,专门谈打法的问题。彭德怀在电报中说明:“敌自青化砭战斗后异常谨慎。不走大道平川,专走小路爬高山;不就房屋设营,多露天设营;不单独一路前进,数路并列间隔很小”,“以致三面伏击已不可能,任何单面击敌均变成正面攻击”。彭德怀认为“敌人此种小米磙子式的战法,减少我各个歼敌机会,必须耐心长期疲困他消耗他,迫其分散,寻找弱点”。毛泽东接到彭德怀电报后,很快复电表示赞同,认为“敌十个旅密集不好打,你们避免作战很对”,“数日内仍以隐蔽待机为宜”。
羊马河战役遗址4月6日在新岔河一带,西野试图伏击胡宗南部两个旅,但由于胡宗南部相互靠拢,分割不易,战斗进入消耗性质。再打下去无论时间延长或伤亡增大,均对西野不利。因此,当晚彭德怀果断地下决心撤出了战斗。此战西野虽以少量代价歼敌600余人,但未能达成战斗目的。西北局4月10日在营山寺召开旅以上干部会议,检讨今后作战方针、检查过去军事方针及作战经验教训。会上检讨作战经验时,彭德怀声色俱厉地痛斥了作战犹豫的表现。不过,通过此战也摸清了国民党军内部矛盾重重、士气低落、战斗力差的底,西野司令部“关于三月中旬至四月上旬的敌情综合”中指出:“当三月二十五日青化砭一役歼灭第三十一旅与四月六日永坪之役,出其不意予敌大的杀伤,以胡军长途跋涉,露营无粮,兵疲之苦,战线延长,兵力分散,补给困难,粮食依靠搜劫,抢甚吃甚,逃亡大等,胡宗南的气焰已大大降低,军事上不得不增加守备兵力到六个旅,机动兵力大为削弱,由寻找我主力决战转为避开我主力作战(如永坪战役后,一军、二十九军的南进),由锥形冒进改为逐山跃进,以致最近发展为不独一般士气消沉,连统率大军的高级将领皆发生苦闷,认为仗打不好,解决不了问题。”
毛泽东和中共中央及军委机关4月4日下午由子长县石家湾转移至靖边县青阳岔,住区公所内。4月5日再次转移到安塞县的王家湾,期间有了3月下旬以来难得的几天安定。4月10日,周恩来由河东返回和毛泽东等会合在一起。
就在周恩来返回之后的第二天,军委二局破译了胡宗南部调动的密电,毛泽东敏感地觉察到了新的战机。4月11日23时毛泽东致电彭德怀、习仲勋:“本早密息,清涧之二十四旅一个团本日调赴瓦窑堡。该团到瓦后,一三五旅很可能调动,或往安塞或往蟠龙,望注意侦察并准备乘该旅移动途中伏歼之。”
当天上午,西野2纵也已经通过敌情侦察得知“清涧敌二十四旅一个团本日拂晓向瓦市前进”,判断“该敌可能接受一三五旅之防务,一三五旅有南撤可能”,2纵原打算伏击24旅的这个团,但该部行动较快,当日黄昏18时已经进入瓦窑堡,2纵截击未果。4月12日凌晨,彭德怀致电王震并军委,根据“本日敌机出动最繁,一军亦准备出动,方向不明,二十九军尚未动”等情况,认为“二十四旅之七十二团十一日到瓦市后可能换出一三五旅向蟠龙或向永坪或向清涧或者冒险出安塞,此时尚难判明”,故此要求2纵和教导旅位于黑山寺、杜家畔、岭湾等地便于机动,并对135旅的可能行动方向预先作了不同部署。
当天早上,西野电台在工作间隙又收听到敌第72团用报话机向整76师师长廖昂的报告,称“瓦市地方大,很复杂”,三科长刘克东立刻将此情况报告给彭德怀,据此进一步判断该团很可能被用来守备瓦窑堡,而替换135旅南撤。但135旅究竟从哪条路线撤退,仍然是个疑问。
国民党军经过永坪战斗后发觉西野主力仍在“牡丹川、李家川等处潜伏待机”,胡宗南判断共军将“在清涧、安定、安塞地区凭藉有利地形实行游击”,决心“彻底扫荡牡丹川以北匪军并摧毁其游击根据地”。基于这一决心,胡宗南令“主力由蟠龙镇附近地区逐次扫荡牡丹川以北各山沟,并向右旋回,会由瓦窑堡南下之一部,包围匪军而歼灭之”;“瓦窑堡部队应于主力军进出李家川、榆树岭子以北之线后,以集结姿态向李家川前进,以求夹击匪军并切断匪向东北之退路,包围匪军而歼灭之”。
这个计划中规中矩,表面上看去似乎很妥当完满,但北线南下的瓦窑堡部队(整编第135旅)是一支粮尽兵疲的孤军,兵力又单薄,仿佛铁钳的一翼只用了硬纸板来充数,显然铢两不能相称。西安绥署肯定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故此要求135旅等到主力北出至李家川、榆树岭子以北之线后再动出。这样,胡军南线主力分左右两路行动,重点在左兵团董钊的迂回攻击。12日上午整1军就向北展开了攻势,第1师第167旅当日晚19时攻占了1550高地,第1旅攻占北沟北侧高地,90师亦于当日晚攻至张家坪附近。
由国民党军主力12日的行动态势,彭德怀判断整编135旅经子长(瓦窑堡)、蟠龙大道南下的可能性很大,决心乘135旅移动中歼灭之。当日晚20时,彭德怀向各纵、旅下达了“歼击一三五旅的作战要旨”,规定13日之部署为:以二纵、教导旅集结于瓦窑堡东南之岭湾、黑山寺、杜家畔地区;新四旅集结于瓦窑堡东南之新庄沟、严家沟以西山地并以不超过2连之兵力于石咀、宋家沟高地构筑工事,阻敌二十九军北进;一纵三五八旅集结于全岔河、白家坪、羊路沟之线以南地区,独一旅(欠第三十五团在清涧西南)集结于安家咀、石家坪地区;警七团集结于石窑河、南家湾地区。
这一部署包含了三种不同的作战方案,可以灵活应对135旅经安定向安塞、沿瓦蟠大道南下以及东向清涧等不同情况。为保障歼击135旅,以第1纵队主力节节抗击,吸引敌第1军、第29军于蟠龙西北地区。鉴于此战关键在于能否吸引敌军主力于蟠龙西北地区,当日21时,彭德怀指令1纵以358旅在夏家沟、安家岩底、陈家砭、上白家坪地带组织防御吸引整1军、整29军于当面;以独1旅(欠第35团)及警7团于云山寺、元子沟地区及以北高地阻击整29军,保障新4旅侧翼安全。
13日上午,按照彭德怀的要求,在野司驻地后寺湾召开了旅以上干部紧急会议。会上彭德怀提出歼击一三五旅的计划,讨论中干部普遍认为我军兵力有限,两面作战,弄不好会遭到敌人的夹击。彭德怀耐心听完大家的讨论和意见,最后确定决心不变,强调消灭135旅,必须具备两个条件:一要阻住敌人的援兵,二要靠速战速决。彭德怀反复说明,如果不把敌军主力阻住和调开,我军可能陷于腹背受敌的被动境地;而如果歼灭135旅战斗的时间拖长,就会增加阻击部队的难度,也会使预期目的落空。他要求将此战役思想向部队干部讲清楚。
这面在开会,1纵那里的阻击和诱敌的战斗已经打响了。
二、虎口夺食
13日4时,1纵部队到达指定阵地,构筑工事,天亮后部署完毕。当日晨7时30分,胡军整编第1军和整编第29军一部开始向358旅的阵地发动攻击。位于徐家沟的整1军部队先向位于牡丹川西的716团第1营阵地冲击,经激战后,该营转至第三阵地。敌继续向8团第3营(第二阵地)攻击。8时,位于徐家沟以东的胡军向牡丹川东的8团第1、2营阵地实施进攻,该两个营连续打垮敌人四次冲击,坚持战斗四个半小时,然后转移到第三阵地。至当日黄昏,整1军才攻至李家岔以南地区。整29军方向也进展不大,在715团节节抗击下,当日下午攻占榆树峁子东南上白家坪一带。当天虽然国民党军前进了约二十里,但1纵所规定的当日不使敌越过白家坪、任家沟、李家岔地区的目标也顺利实现。
由于1纵的顽强抗击,国民党军进攻时又发现了358旅、新4旅等正规部队番号,使得胡军认为“这下子可把共军的主力兜住了”,骄纵之情大增。至当天16时,彭德怀基本判明敌行动方向,认为敌军“企图驱逐我军至安定以西以北地区,接引瓦敌135B(按:即135旅)经蟠瓦大道南退”。彭德怀于当日21时发布正式命令,以新四旅位于李家川、石家川、南家咀线南北高地向瓦市南退之敌侧击;二纵附教导旅位于黑山寺及其南北,由东向西协同新四旅夹击由瓦南退之敌;一纵、独一旅仍钳制当面之敌并保障新四旅侧翼安全。
羊马河战役战场遗址当晚,358旅重新调整了部署,以715团继续在朱塔湾、云山寺(不含)及其西北高地组织防御;第716团当夜用两个营兵力接替第8团阵地,占领牛沟以南阵地防守至12时,牛沟以北阵地防守至15时。如此,预计敌进至大塔上的时间约在16时左右,14日一天敌最多进至塔家山。第8团则撤回位于王家凹子附近作为旅之二梯队。2纵方向,14日凌晨王震下达围歼135旅的命令:以郭旅(三五九旅)为右翼,四时半进入黑山寺黑山子沟山地隐蔽,当敌尾进入陈家塔时猛击其侧翼;罗旅(教导旅)为中央,四时半进入张家坪老沟黑山子沟间及兔儿河一线,与郭旅同时发起战斗,猛烈侧击敌人;顿旅(独四旅)为左翼,四时半进入双岭湾、王家坪一线,与三五九旅、教导旅同时发起战斗。14日拂晓,2纵部队进入指定位置,并让出三道山梁,使敌不易发觉有埋伏。
13日下午,驻守瓦窑堡的整编135旅将防务交接完毕,代旅长麦宗禹召集了404团团长成曜煌、405团团长陈简及参谋主任朱祖舒,研究了翌日行军的安排。次日清晨,整135旅在瓦窑堡南郊集合完毕,即以战备行军方式沿瓦蟠大道向南行进。第405团为前卫,派一个营为左侧卫,旅部、特务连、通讯连、工兵连、化学炮连、第404团、辎重营、卫生队为本队,由404团派出两个连,一个连为右侧卫,一个连担任后卫。
羊马河位于蟠龙东北、瓦窑堡西南,距前者四十华里,距后者五十华里,是一条深沟,当地传说是宋朝的奸臣潘仁美害死杨七郎后,被杨家兵马追杀至此,故此叫做羊(杨)马河。
7时半,整135旅右侧一路和教导旅2团发生了接触战,因教导旅由强家峁伏击地要横穿几道山梁才能绕到李家滴哨以北,2团团长王季龙带第1营一路奔跑,占领了制高点。
上午9时半左右,整135旅前锋在三郎岔附近被新4旅16团副团长宋绍连所带的一个营拦住了去路。因动作稍慢,135旅先头两个连约二、三百人已经逃出了包围圈,幸好敌大队人马还是被堵住了。
得知发现了西野大部队,麦宗禹带旅部和404团登上三郎岔以西山坡,目视即可观察到已经陷入伏击圈中,遂急令405团占领三郎岔以北河川东山,404团占领三郎岔以西山地,进行防御,并以一个营向蟠龙方向攻击前进。同时,令化学炮连进入阵地向东山射击,以图阻止西野向405团的进攻。
由于伏击部队怕被发现,让出了几道山梁,整135旅尚有一定的回旋余地,因此麦宗禹决心坚守待援,并以一部(一个连)试探沿瓦蟠大道东侧搜索前进。该连进至磁家沟东北,遭到隐蔽集结在石家沟以北的独4旅的突然袭击,12团绕到敌之北面,将该连迅速压下沟去,并击溃敌一个营的反扑,俘敌百余人。14团则抢占了石家河以南高地,与新4旅取得了联系,彻底切断了整135旅向整29军主力靠拢的道路。
2纵这里如愿以偿地打上了,可是1纵的阻击却不又不像前一天那么顺利了。按照358旅的设想,这一天将生力军716团换上去,以13日的经验,坚守一天毫无问题,但孰料该团防御计划欠周密,敌军又改变了打法,故此差点出了个大纰漏。国民党军整90师师长陈武战术素养不错,吸取了昨天的教训,不再采取逐山逐沟进行争夺的方式,而是以主力由李家岔以西迂回,直接攻击牛沟西北高地;整1师也以一个旅由上白家坪经榆树峁子迂回攻击牛沟以南高地。整90师从早上7点开始攻击,至九点就突破了716团的防线。716团未料到对方的这一手,布防时对西侧注意不够,一时措手不及,被陈武打了个冷不防。至12时许,该团已经退至塔家山附近。
原打算坚持一天的计划,只守了半天。且716团阵地被突破后,在朱塔湾坚守的715团阵地右翼暴露,也不宜再守。幸亏358旅手里还有预备队第8团,遂紧急调8团占领牛沟南山阻敌前进,而令716团坚守大塔山高地,715团则放弃朱塔湾阵地,节节抗击转移至刘家岩窑以北高地,和716团重新构成防线。8团重新拉上去,打得仍然不错,将敌人攻势阻住,至下午16时才主动撤出至牛沟以南阵地。接下来塔家山附近由715、716团联合抗击了敌几次冲击后,又撤向凉水湾、孙李家沟以北高地继续抗击。整1军攻势虽然猛烈,但方向却逐渐被诱导偏往羊马河西北地区,至当天下午16时,其所处的态势对整135旅的存亡已经是鞭长莫及了。
整29军沿雷鼓川两侧向北攻击,大约在中午时分,得知整135旅被包围,胡宗南令刘戡设法援救,刘戡转令最右翼的整36师师长钟松派队驰援。约下午1点多,钟松打电话给165旅旅长李日基,告知135旅正被共军围攻,但该旅现在何处,情况如何,一概不知。只是要165旅抽调部队,向瓦窑堡方向寻找增援。
李日基派了一支部队绕过西野独1旅和警7团的防线,向琉璃坡方向的空隙渗透突击,一时进展颇快。警7团第2营在二线阻击阵地上观察到这一情况,在未接到上级命令的情况下,当机立断组织了一个三十多人的精干小分队,轻装迅速越过新庄沟,抢先占领了羊马河以南的高地,迟滞了敌人的前进。最终,165旅虽然和135旅仅隔一个山头,直线距离只有约五、六里路,却再也够不着了。
虽然整135旅竭力挣扎,但西野集中了四个旅的兵力,根本不给其喘息之机。独4旅13团从右翼以火力掩护12团越过一道沟,抢占了三郎岔东山,同时14团绕至12团的左翼,先向西再向北攻击。至下午1时许,将135旅405团全歼。接着,独4旅会同359旅、教导旅、新4旅向三郎岔西山的135旅旅部和404团发起进攻,至下午7点半,将敌全部歼灭(只有一个连突围而出,被14团9连追至琉璃坡以北歼灭)。
此役西野以479人伤亡的代价,毙伤俘敌整135旅代旅长麦宗禹以下4700余人。其中,独4旅俘敌914人;三五九旅俘敌数大约为600余人;教导旅俘敌135旅代旅长麦宗禹等500余人;新4旅771团俘敌395人;新4旅16团俘敌数字不详。王恩茂日记中所载“俘虏一三五旅副旅长麦宗禹、四零五团团长成耀煌以下官兵3000余名”应系2纵及教导旅、新4旅歼敌的总数。另外,1纵在阻击战中毙伤敌军统计为1492名。两日后彭德怀给军委的电报中报告说:“十四日经八时战斗,旅长麦宗禹(原旅长祝夏年在西安未来,麦为副旅长代旅长),四零四团和四零五团团长、副团长、参谋长以下共俘四千余人,毙伤近千”,“我军伤亡约五百人”。
羊马河战斗充分体现了彭德怀大胆果敢、缜密细致、善于造机的指挥风格。国民党军以九个旅的重兵,在相隔数十里的狭小战场上,居然被西野以大胆顽强的运动战辅以阻击战割歼一部,令人有不可思议之感。整135旅虽是孤军,但一则有近在咫尺的主力接应,二则按照部署,该旅是待主力军进出李家川、榆树岭子以北之线后方才动出,也不能说有多大的破绽。之所以彭德怀敢于在敌重兵集团之前歼击135旅,主要是彭德怀掌握并利用了国民党军企图抓住西野主力决战的心理。
战机的产生,或由于敌人行动的过失,或由于敌我双方行动的不期然而促成,或由于我积极主动的行动所得。战争为双方智力上的博弈,己方在设法利用战机,彼方也在图谋获得战机,如何及时乘敌之隙,并弥补己方的过失而不为彼方所乘是指挥员素质的体现。彭德怀迎合国民党军急于决战的心态,以主力部队之一部坚决顽强的运动防御,诱导其向西攻击前进,脱离我预设的歼击战场,是非常高明的造机手段。此战彭德怀将主力1纵摆开,要新4旅一部参加阻击,规定13日不让敌军越过白家坪、任家沟、李家岔地区。凡此种种,都是为了给敌人造成“我军主力在此”的印象。有此印象,则敌军行动俱落入我之巢窠之中。整1军、整29军主力被牵往西边,第135旅大胆南下,皆因有了这一先入为主的判断。
对歼击战场的部署则体现了彭德怀判断准确、思虑周详的战役指挥风格。此战西野部署歼敌135旅,事先准备了三个方案,无论敌西进安塞、南退蟠龙或东出清涧、永坪,均有相应的对策。部队的集结位置则充分考虑到应对这三种不同的情况,同时又有重点地针对了敌南退的最大可能性。
这场战斗对于国民党军来说,是典型的“安乐死”。主力部队看上去顺利圆满,一路攻击,攻无不克;偏师整135旅却仅数小时就全军覆灭,大部就俘。
羊马河战役烈士纪念墙4月15日,毛泽东在给彭德怀、习仲勋及朱德、刘少奇的电报提出了著名的“蘑菇”战术。毛泽东认为敌之方针是不顾疲劳粮缺,将我军主力赶到黄河以东去;我军则应该继续过去的办法,同敌人在现地区再周旋一段时间,将敌磨得精疲力竭,然后消灭之。许多人认为毛泽东是在羊马河战斗胜利经验的基础上总结出“蘑菇”战术的,这和事实略有差异。实际上,毛泽东4月15日给彭习朱刘发电时尚不知道羊马河战斗的情况,故此电报中有“自歼敌三十一旅后,虽未大量歼敌”之语,并要彭德怀等引敌向瓦市以北,再向东、向西和敌人兜圈子,显然尚不清楚羊马河是否打上了。由彭德怀14日亥时电中得知羊马河战斗获胜后,毛泽东非常高兴,于同日又发一电,通报各战略区,并指出:“这一胜利证明仅用边区现有兵力(六个野战旅及地方部队),不借任何外援即可逐步解决胡军。这一胜利又证明,忍耐等候、不骄不躁,可以寻得歼敌机会。”
彭德怀16日给军委的电报中报告了战果,同时说明:“此役,我集中兵力的对比,尚不及敌三分之一,足见敌战力弱、士气低,我军战力强、士气高。”对这一胜利,西野上下也极感兴奋,王恩茂在日记中写道:“这一胜利非常重要,因为这次胜利以前,有三次没有打到敌人,即石家砭、石咀行动,贺家渠行动、吴家寨行动;一次打到了敌人,但未歼灭敌人,即永坪战斗。所以,我和很多同志均极关心,如这次战斗不能打胜,则不仅有关战斗士气,而且影响指挥信心,对于边区战局有很大关系。”
1947年4月17日,新华社发表了经毛泽东修改的社论:《战局的转折点——评蒋军一三五旅被歼》,将羊马河战斗与青化砭伏击并称为“模范的战例”。该文指出:“一三五旅的全部被歼,说明所谓‘国防部新战术’的破产,说明胡军战斗力的下降,与西北人民解放军战斗力的上升,已经到了一个转折点。从此以后,胡宗南军就要走下坡路了。”
西北野战兵团的部队,分别来自陕甘宁和晋绥等地,高级将领中,不少是原红二方面军的指挥员。彭德怀作为军委副主席,虽然威望很高,但究竟能否在强敌进攻之下,率领部队打好仗,仍然要靠实战来证明。羊马河战斗的胜利,对于提高部队战胜国民党军的信心及树立彭德怀的指挥威信,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彭德怀在1948年1月11日中共西北野战军前委第一次扩大会议的讲话中提到:“有人向我说:‘开始说边区能打败敌人取得胜利,我不相信。羊马河一仗,我相信胜利是可能的了’。”此前,为约束部队,野司给各纵、旅电报中,彭德怀多用“不得有误”、“不得延误”等命令口吻,此战之后,彭德怀指挥威信树立起来,就少用此类提法了。彭德怀后来说:“羊马河作战后,部队的信心建立起来了,所以就不用说这一句话了,如用这一句话,就会妨碍大家的机动性和积极性。”
国民党军西安绥署总结此次失利原因认为:“一为指挥之失当,二为情报之不灵活。据事后调查,匪于瓦窑堡四周集中优势兵力,企图回攻瓦窑堡已非一日。而该旅丝毫未获情报,若能不时派队向四周游击或于四周预伏斥候,必预有所闻,不至为匪所乘”、“一三五旅之失败于指挥官决心之迟缓与命令即下后之动摇决心,将有利地形拱让于匪,致使为匪各个击破,良深慨叹”、“各部队对友军之协同作战,缺乏同仇敌忾之精神。前三十一旅青化砭之失利,一三五旅未能及时驰援。今一三五旅之失利,而三六师奉命后复迟迟于道,不能尽迂回包围之手段,任匪远离,丧尽革命军之精神”。
总结中所提出的“指挥失当”和“情报不灵”均非无见,但胡宗南不是检讨自己,而是把这两顶帽子扣在135旅指挥官头上了事,显然并无意要诚心吸取失利的教训。整135旅被歼后,新华社特派记者采访了被俘的135旅代旅长麦宗禹、405团团长陈耀煌及该团2营营长周行儒。麦慨叹“我是不希望打内战的”,陈和周亦认为“不该打边区”。据解放过来的405团2营士兵讲,羊马河战斗中,周行儒就不积极,看到旅部和404团被攻击,周踌躇不前,因为增援晚了一步,405团还遭到其他蒋胡军的射击。可见,即使在胡军军官中,经历了这段时间的“蘑菇”之后,对前途无信心甚至作战消极的亦有人在。与半个月前青化砭战斗被俘军官的傲慢不服气态度相比,已经大不相同了。
诚如近年来有的台湾学者所认为的:“国军在与共军经过半个月的追逐后又败于此,除了更加显示在延安战役中共军主力无损之外,也象征国军高层对于整个陕北的追击战斗的部署失当与指挥无方。国军明知此地区为共军的老地盘,却在这个地区任由大军漫无目的的四处游行,这不但增加部队的疲惫与补给上的困难,对士气的影响自不在话下,更让隐蔽在暗处的共军屡屡伏击疲惫的国军得逞。在青化砭与杨【羊】马河被歼的国军全是掉入共军预设的设伏圈中,国军行动几乎都在共军的掌握中;尤其是此次杨【羊】马河战斗,预计与其会师的整二十九军其实仅仅近在咫尺,而共军狙击阻援的部队根据共军参战官兵日后的回忆,不过仅一个营而已,而国军却无力突破之,最后只有眼睁睁地看着友军溃灭。”
由以上材料可以概见双方的消长之势,接下来西野的蟠龙攻坚战则将胡宗南部坚守防御的一点信心也彻底摧垮了。
(本文来自澎湃新闻,更多原创资讯请下载“澎湃新闻”A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