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2日,北京音乐厅上演了今年第一场纪念作曲家朱践耳的交响音乐会,由当之无愧的朱践耳最佳演绎者陈燮阳执棒中国交响乐团,演出了《唱支山歌给党听》《交响幻想曲》《第二交响曲》《天乐》《黔岭素描》。选曲之中,涵盖了作曲家不同体裁、风格的创作,也让听者与公众了解这位有着史笔诗心的伟大音乐家。
所谓史笔,朱践耳的音乐有历史厚度、思想深度,他本人也有着强烈的历史责任感,愤世嫉俗、刚正不阿,以同样的作品回馈社会;诗心是艺术家的初心,他的作品风格多元、技巧凝练,上世纪80年代后的作品尤有极高的艺术性与思想性。
音乐会题为“党的光辉照我心”,点题之作自然是朱践耳的早期作品《唱支山歌给党听》,这首感情真挚、旋律质朴的歌曲甚至一度被群众认为是一首民歌。然而,作曲家并不把这部作品当作自己的得意之作,甚至未赋作品编号。乐曲创作于1963年,彼时正是作曲家自称“交响梦破灭的日子”,他自己也认为那时的作品缺乏深度。这部作品有很多乐队改编版本,如邹野的管弦乐版本。此次国交选取了前驻团作曲家李文平的改编版本,而李文平正是朱践耳的学生。上世纪80年代开始显然是朱践耳的“觉醒年代”。第二首作品是创作于1980年的《交响幻想曲——纪念为真理献身的勇士》。该作尽管在技法上还偏于传统,但从思想情感上已看出作曲家直面困难以及对历史的思考。
80年代是作曲家的丰产期,朱践耳15年创作十部高质量的交响曲,称之为二十世纪的音乐奇迹毫不为过。尽管《第二交响曲》与《第一交响曲》同写“文革”,且借用了后者的音列,但技巧之凝练、思想之深邃都更胜一筹,普遍认为这是作曲家早期最为受到认可的交响曲。技术上,作曲家能在采用十二音序列主义的风格下仍有个性化的本我表达;情感上,这是一部“知识分子真诚心灵的悲伤之歌”。整曲凌厉孤绝的音响让人听完感到压抑,全曲一气呵成但分为结构上环环相扣、情绪上步步紧逼的四个部分。一上来的音响在各乐器最高音的叠加中如晴天霹雳般砸下。第一部分“惊”奏出悲哀的呻吟,凝练的三音列CA#G在锯琴哭泣般的音色中呈现,这个巧妙的三音列设计是整体音列与全曲的核心。第二部分“愤”到动力再现的“怒”,铜管喧嚣如身处污浊末世,弦乐狞厉有寒光闪闪;最后题为“壮”的庄板采用了贝多芬经常采用的大赋格段作结的手法,是庄严之至、沉痛之切的安魂曲。作曲家在这部作品中完成了自己人生阶段中一段重要的思考。
下半场是朱践耳对民族性的探索,即“诗心”。唢呐协奏曲《天乐》无疑是同类作品中的先驱,现代语汇与民族语言水乳交融,不见丝毫突兀——音乐尽管风格多元却几乎没有民歌原调,皆是作曲家根据风格进行的独立创作。乐队部分是脱胎于民间语言但极具现代色彩的十二音序列写成。唢呐部分兼收南北派曲牌,并蓄多种地域、不同风格的音乐元素,一时间竟分不清是何种风格,正可谓“天乐”。《黔岭素描》中,作曲家将西方现代技法融入黔东南苗侗民族音乐,多调性交织其中,绘制出一幅五光十色的苗乡画卷。在朱践耳的音乐中,民族风格旋律并非简单的民歌引用,现代音乐技法从来都是言之有物,为音乐的内容服务,这其中有着音乐尤其是交响音乐的本质。这样的创作自然有着强烈鲜明的个性,因此才有朱践耳的音乐中这极其确定的自我表达。
陈燮阳是公认的朱践耳音乐的最佳诠释者,他参与了作曲家大多数作品的首演,并在创作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天乐》的题目便是在他的建议下所起。朱践耳这些现代风格的音乐并不好指挥,从技术上来讲,对于慢速度的把控、变化拍子与复杂节奏、唢呐协奏曲与独奏的配合皆是难点,而陈燮阳过硬的指挥技巧显然在其中起着重要的作用,这种技术在他的同辈人中无疑是罕见的。从诠释与演奏上,一方面陈燮阳果断准确的击拍往往对于现代音乐的发音与音色尤为合宜;另一方面,大匠不斫,他指挥风格中的“顺”与“和”直接加强了音乐中东方气质的线条性,这点在开场的《唱支山歌给党听》与返场《欢欣的日子》体现得尤为明显。演过多场中国作曲家专场的中国交响乐团在这方面无疑有着丰富的经验,当晚金属质感的凌厉音响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几处乐队独奏都有着很好的表达。
所谓“史笔诗心”,其实便是知识分子的操守与艺术家的追求。听朱践耳的音乐,无趋炎附势之俗调;了解作曲家其人,无奴颜婢膝之媚骨,朱践耳当之无愧是中国音乐界的良心。百年以来,中国如此的作曲家不多,我们应该更珍惜他们的遗产,通过不断的演出纪念他们。
张听雨/文
掌握社/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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