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写GAI的推文里,我曾经说过:“重名在一个把特立独行、与众不同刻进骨子里的文化圈子中,显然是万万不行的。”原本以Double G作为艺名的周延,正是因此改掉了原来的艺名,换上了没人和他重名的“GAI”。

我们今天推文的主角也是如此,但情况却与GAI来得不同。GAI是在纠结自己的艺名重名,而我们的主人公在本名上就和人重名,这有点像中文说唱圈的两个“张子豪”——一个是原MEDM厂牌的IceProud,一个是地下八英里冠军Wiz_H。

我们的主人公叫做李毅杰,1994年4月28日出生在四川成都的一个教师家庭。不过,对于有一定网龄且关注网络音乐的朋友来说(包括我本人),他们印象中的“李毅杰”指的是“大V”Victor(指的是艺名,不是“认证用户”的意思)。你可能没听说过大V,但你肯定知道许嵩的代表作《玫瑰花的葬礼》,那首歌的作曲就是大V的手笔。

如果你是许嵩的歌迷,那么你会对大V更加熟悉,他们还合作过《飞蛾》《墨尔本,晴》《南山忆》《幻城》等诸多佳作。创作才能优秀的大V成为了Sony(香港)唱片公司签约制作人,和诸多港台歌星有过合作。早些年在网上搜“李毅杰”,出来的必然是这位制作人的众多佳作。

2012年,网络音乐时代已经走向尾声,大V李毅杰也逐渐转入幕后。而在距离广东一千多公里以外的成都,刚刚进入四川师范大学英语系就读的另一位李毅杰正准备开启自己的音乐之路。其实早在2007年,13岁的李毅杰就已经在新买的MP3里接触到了说唱音乐,并被深深吸引。

而指引李毅杰入门HipHop的说唱歌手,和许多后来的“同行”一样,是硬核说唱的代表人物Eminem。阿姆凶狠的声腔、犀利的作词深深影响了李毅杰,他也成为了Stan——在大学宿舍里,舍友们对他的印象就是“天天翻唱阿姆”。

或许是从小出身教师家庭,又深受Eminem的影响,李毅杰的外语水平十分优秀。大学时期,他裸考了英语专业八级,并且是以80分的优秀等级一次性通过。后来,他还拓展了法语的“功能包”。有了良好的语言基础,创作当然是如虎添翼。

另一方面,李毅杰自己也听到过《玫瑰花的葬礼》,他发现和自己同名的人也能写出好歌,那为什么自己不行呢?这又更加坚定了他的创作信心。于是,李毅杰很快正式开始了作为说唱爱好者的生涯。

最初的李毅杰只是单纯把音乐作为爱好和消遣,虽然也在大学期间去酒吧当过控场MC,但用音乐去谋生完全不在他的计划之内。毕竟凭借李毅杰出色的成绩,他完全成为一名优秀的英语教师。但是,“天府事变”的出现让李毅杰的人生之路发生了改变。

“天府事变”的前身是二人组合“Freon”,由四川传媒学院的罗锦辉和王梓鑫于2012年左右组成。Freon同时搞中英文说唱,主题大多是情歌,没有任何知名度可言。到了2015年下半年,队长王梓鑫想要建立更大的说唱团体,他拉了一些朋友和朋友的朋友到成都,打算录一首歌。

王梓鑫写的这首歌叫《天府事变》,但他取歌名的本意并不是像“西安事变”一样谈论政治,而是想要“改变说唱圈的劣质文化”。王梓鑫希望这个新团体“风格正能量,肩负舆论正确导向的责任,能够积极地引领青年”,这与当时的说唱圈推崇的反叛与地下的观念完全背道而驰。

找来的朋友大多都离开了,最终剩下的只有谭钧文和李毅杰。从两人到四人,Freon也算是实现了“翻倍”的人员扩张,王梓鑫没有太悲观,2015年10月1日,天府事变就此成立。

李毅杰优秀的英文水平,让团体的英文说唱水平再获提升。在最开始,天府事变并不特别,他们在2015年年底发布了专辑《成都是春,重庆是夏》,使用了纯英文创作,也很抒情,和后来战斗力惊人的天府事变仿佛不是一个组合。

转折点发生在2016年1月。当时,一件涉及台湾的争议事件让王梓鑫颇为关注。很快,他发现某些台湾网友已经脱离了讨论事件本身的范畴,对大陆发表了很多突破底线的侮辱言论。愤怒的他给李毅杰打了电话,让他写英文歌词。短短一天之内,这首《红色力量》就完成了创作和录制,并在微博发布。

或许是迎合了网络上一些高涨的、急需发泄出口的情绪,《红色力量》获得了网友们的疯狂转发,天府事变一炮而红。而从2016年开始,天府事变也就明确了自己的创作方向,“爱国”成为他们作品提及最多的主题。

这种基调的奠定,基本都和队长王梓鑫有关。他不仅会主动提出时事歌曲的主题,也在日常生活中感染着另外的三名队员。而李毅杰则因为英语水平最高,成为了王梓鑫想法的忠诚执行者,歌词基本都是由他创作的。

天府事变找到了独属于他们的发展路线,而且走得相当成功。2016年6月底,《This is China》的MV由共青团中央首发于其官方微信公众号和微博。这首本来写给外国人听的歌曲,阴差阳错地在一次聚会后被王梓鑫的一个朋友将歌词发给了他的一位负责共青团新媒体工作的朋友。共青团方面很认可这首歌曲,向天府事变取得授权后就正式发布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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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is is China》引起了全球范围内的媒体的广泛关注,它被视为中国对自己官方形象的一次新式宣传。包括BBC、卫报、纽约时报、时代周刊在内的多家知名国际媒体争相采访天府事变,他们试图理清天府事变和官方的关系。天府事变也一次次澄清自己不是党员、没有收钱,但西方媒体的有色眼镜从未摘下。《纽约时报》称他们是“秘密武器”,《卫报》调侃他们是“被雇佣的匪帮”。

无论如何,《This is China》登上了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这在中文说唱圈还是头一遭。在2017年3月25日举行的第六届中国嘻哈颁奖典礼上,《This is China》还拿到了“最具国际影响歌曲奖”。

与此相关的一个有趣事实是,无论是从2008年开始举办的“中国嘻哈颁奖典礼”,还是近几年更名后的“融合嘻哈颁奖典礼”,都没有再设立“最具国际影响歌曲奖”——这个奖项只在2017年出现过一次。

天府事变有了名气,但他们从未被地下说唱圈接纳,迎接他们的是嘲讽和鄙夷。就连他们的朋友,也会因此受到影响——

法老在2017年年初和天府事变合作了《This is our generation》,随后这件事被他的死对头说唱会馆写进了Diss里:“秒杀红歌军团还有山寨埃米纳姆”、“你和天府事变唱的红歌瓜得震撼”。就连在圈内颇有声望的盛宇也对法老直言:“(与天府事变合作)这是你做得最错的一个决定”。

PG One当年接受过《人物》杂志的采访,他对天府事变的表态,代表了rapper中一种普遍的情绪。「好!」他鼓起掌来,脸上带着戏谑,「不敢说不好,背景太硬了。」然后,他收起笑容,一字一句地说:「我永远不会做这种说唱。」至于后来PG One也做了红色说唱的事情,那就不在我们这篇推文的讨论范畴里了。

天府事变的成员们从《This is China》之后,作为一个说唱团体,在商业价值上也走出了自己的路。他们的商业价值并不像其它歌手一样,靠个人巡演或参加综艺节目来提高,由于有官方的背书,天府事变往往受到各类主办方和大公司的青睐,为他们创作一些相关主题的说唱,如G20、世界互联网大会等,路子有点像“商务说唱”的孙八一。

既然做音乐已经可以养活自己了,李毅杰也就和队友们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全职音乐人。

2018年,李毅杰开始更为频繁地在说唱圈发挥自己的影响力。进入天府事变前,他就给自己取了“PISSY”的艺名,单看这个单词的含义(臭尿一样的),你可能以为他是在自黑,但其实PISSY是一个富有攻击性的Wordplay。


他说,大家都知道“PUSSY”。而“PISSY”和“PUSSY”的区别就在于,“PISSY”是“I”,而“PUSSY”就是“U(You,你)”。

这年夏天,PISSY参与了《HIPHOP游戏》这首歌曲的录制,和不少圈内人合作,这是天府事变此前少有的体验。他也和队友谭钧文、罗锦辉一起报名了《中国新说唱》成都赛区的海选,在采访中他表示,想给大家展示天府事变的另外一面。

“我们在某一方面被推得太高了之后,另一方面没人听,所以我们也想去把自己补足一点吧,其实我们也不是那种天天钻到那个时政里面出不来的人。”这是PISSY的原话。不过,天府事变的众人并没有晋级到《中国新说唱》的正赛,虽然他们仍旧是官方的宠儿,但影响力已经比不上巅峰时期了。

一方面,PISSY由于更多和地下圈子有了接触,也出现过几次擦枪走火的事件。比如他和制作人GZ的矛盾,源于他对瑞典争议事件的发声;又比如他们卷入了说唱会馆和ChillGun的“川粤大战”,而这纯粹是因为ChillGun方面嘲讽说唱会馆“建议加入天府事变展现中国魂”。

在受到ChillGun攻击时,有一位rapper选择和PISSY站在同一战线,甚至不顾被视作“给会馆帮忙”的风险,也要反击ChillGun,这位rapper就是和说唱会馆积怨已久的JarStick。

虽然因为年代久远,无法查证PISSY和JarStick是如何相识的,但作为成都最受孤立的两位rapper,他们会彼此结识也完全能够理解。只不过,谁都没有想到他们会越玩越好,简直到了如胶似漆的程度。

另一方面,PISSY正在潜移默化地受到活死人成员的影响。影响最深的当然是法老,PISSY在2016年接触法老时,其实恰逢法老的转型期。当时AKA杀人狂魔鼠尾草的他是“反叛”形象的代表,但那只是一个艺术形象和人设而已,真实的法老并不面目可憎,相反很随和、很幽默,这都是PISSY在和他深聊以后才发现的“秘密”。

很快,法老去成都演出时,邀请了PISSY作为嘉宾。后来活死人正式成立,巡演到成都时,又再次请了PISSY做嘉宾。

在活死人的厂牌系列推文中我曾经说,活死人要是真的一个一个成员去按出生地算“属地”,那么他们应该归属于CDC,因为杨和苏、PISSY和JarStick都来自成都,福克斯也一直在成都活动,厂牌里最多的就是成都人了。

因为早早签约了公司,杨和苏在成都的时间并不多,但尚未成名的福克斯却在成都待了很久。2019年3月,在福克斯的猛烈攻势下,PISSY和JarStick终于“屈服”,双双加入了活死人厂牌。

彼时的活死人还没有以“Woken Day”登上节目并火遍大江南北,他们刚刚因为那首《活死人2018Cypher》赢得圈内的一致好评,可以说是地下厂牌的典范之一。所以,说PISSY是一下从“最红色的团体”到了“最地下的厂牌”,完全没有问题。

进入活死人厂牌并不是一个排他性的举动,PISSY仍旧保留了自己“天府事变成员”的身份,只是他的重心已然发生了转移。某种意义上,PISSY和杨和苏都是“主流转地下”的代表性人物,他甚至比杨和苏还要主流得多。但不同于杨和苏转入地下后变得叛逆、敢说,PISSY的情绪更趋近于平和。

2019年1月,PISSY的首张个人专辑《NIGHT SURVIVORS 漫夜幸存》就和天府事变时期完全不同,他把自己敏感脆弱的一面坦诚地展现给听众,听众们终于不是再为某个主题而听他的歌,而是为了音乐本身。

2020年对于PISSY是重要的一年。这年年初,他官宣了自己结婚的消息,也成为了活死人厂牌的第一位已婚成员。4月开始,PISSY分三部分发布了自己的专辑《26》,因为这一年他26岁。夏天,他和相伴多年的JarStick共同踏上了《中国新说唱2020》的征程。

活死人的两位大将都顺利取得了晋级项链,但JarStick在100s环节无人问津,惨遭淘汰,PISSY则进入了潘玮柏厂牌。在厂牌内部对战时,PISSY遇上了经验老道的Kafe.Hu,即使他已经把技术秀到了极致,潘玮柏最后依然选择了留下音色更具特点的Kafe.Hu。

首次综艺之旅的铩羽而归,并没有让PISSY失去太多信心。2021年春天,他带着自己的新专辑《快乐星球》再度出发,《快乐星球》系列分了4个部分发出,其中第4部分隔了足足半年,因为中间的时间,PISSY去参加了《说唱听我的2》。

这一次,他走得更远了,也终于唱了去年就想要唱的《山》。尽管12强必然不是他理想中的名次,但对于PISSY来说,节目的经历已经足够了,在淘汰时他表示:“不会再参加其他节目了。”

虽然PISSY不会去参加其他节目,但其他节目里却总有他的身影。最值得骄傲的莫过于2021年的央视春晚里,“李毅杰”的名字出现在了张艺兴表演的歌曲《画卷》中。

PISSY和张艺兴的关系不错,在张艺兴参加的《我是唱作人2》中,他也负责了《莲》《Joker》《十面埋伏》《炎黄子孙》等曲目的作词。从这一点来看,“PISSY”李毅杰算是接过了前辈“大V”李毅杰的衣钵,也成为了一个优秀的幕后。

生活中的PISSY显得无忧无虑,他总是在和JarStick一起喝酒嬉戏,或是做那档已经延续了数年的Vlog节目《小李YO饭》。

今年,PISSY继续推进着他的巡演,新的EP和专辑也在筹备之中。也许,对于已经通过天府事变“火”过的他来说,名气早就不是第一位的了,享受做音乐的快乐,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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押韵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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