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佟瑞欣：怀念黄蜀芹导演
人民资讯2022-05-19 13:01
本文转自：新民晚报
一早起来翻朋友圈，看到了黄蜀芹导演去世的消息。
又一位好导演离我们而去，又一位上海电影标志性的电影人去了。一直以来不怎么好的心情就彻彻底底被厚厚实实地蒙上了一层霾。黄蜀芹导演在医院的床上待了很多年，今天去了所有人最终都要去的我们所不知道的那个世界。
本文作者佟瑞欣（左）与黄蜀芹
一部大戏
在拍摄《上海沧桑》之前，我在上海拍的戏不少，但是这样主流大戏并不多。一部《上海沧桑》使我和黄蜀芹导演建立了深厚的友谊，这种友谊的基础是来自于我们合作上的相互信任，这半年的合作之后，建立了后来十个半年，20个半年，如果健康的黄导演能在这个世界的时间更长一些，也许还有更长久的半年的友谊！
《上海沧桑》拍摄中
《上海沧桑》是当年市里的一部重点戏，可谓调动了优秀的主创队伍，包括演员。因为之前在长影拍摄一部清朝戏，进组比较晚，而且头是刮光的，因此刚进《上海沧桑》剧组，在试装时候就牵扯到不同时代的头套，当时导演组其他人及化妆师面露难色。而黄蜀芹导演非常果断，立场坚定地跟在场的所有人说这个角色（唐三浦）已经确定请佟瑞欣来演了，需要多少头套去做多少头套。这是我对黄蜀芹导演的初印象，让我觉得她是一个有自己观点并坚持自己观点的人，绝不会因为周围人左右摇摆的眼光而动摇的人。所以后来当我们AB组一旦有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演员就喊“请黄导来”，黄导一到问题就解决了，争论、犹豫不决都消失了。我想这就是演员和导演建立了信任的第一步，有了这一步，才有了我们后来的相互信任，有了我们深厚的友谊。甚至，这让我更明确了自己认定良师益友的标准，在我们的社会中，甚至是电影界，太多的人因为聪明和识时务而抹杀了对艺术难能可贵的执着。
我在《上海沧桑》中所扮演的唐三浦需要从十几岁演到一百岁，也就是说这个角色的百年生命历程折射出了上海的百年沧桑。我想黄蜀芹导演请我来演唐三浦之前应该对我做了一番了解和调查，因此她果断地决定，从十几岁一直扮演到80岁的唐三浦由我一人完成，80到100岁的年龄段，请了我们剧团的老一辈艺术家刘琼来担任。记得后来戏拍到一半的时候，有一天黄蜀芹导演突然找到我，她跟我说现在拍摄强度比较大，怕已经高龄的刘琼老师承受不了，希望80岁到100岁的唐三浦你一个人完成可以吗？当时我很吃惊，我也有冲动完成一个百岁人物的塑造，可后来我跟她讲这会留下一个很大的遗憾，我们很多人都期待刘琼老师出现在这部戏中，我感谢黄导对我的信任，可我更加期待能与刘琼老师共同完成一个角色，这对我来说意义不一样，也就这样，黄导演最终改变了她的想法。总之，在《上海沧桑》这半年的拍摄中，一来二往的合作、交谈，哪怕只是因为一个长镜头的讨论，最终让我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一通电话
后来，电视台播放了《上海沧桑》，收视率非常不错。突然有一天，我接到了黄蜀芹导演的电话，黄导讲上海青年话剧团有一位叫李家耀的老演员看了电视剧给她打了电话，李家耀老师电话的内容谈到了我，核心是为什么《上海沧桑》的唐三浦在字幕上的排序靠后，并提出自己的看法，黄导讲家耀老师很生气地与她通了很长的电话。其实，对我来讲，能得到李老师这样的长辈、同行和观众的认可更重要，我说了请他千万不要往心里去等一些话。说完这番话，我印象特别深刻，黄蜀芹导演很长时间没有说话，静止了一会儿电话传来了黄导的声音，“这是不应该发生的事情，我明天就叫他们改。”后来听说真的改了，我想因为此事黄导一定面对了许多压力，我很幸运身边总有这样的良师益友，他们乐见青年人的成长，对青年影人坦诚相待、一路保护，像灯塔一样存在！
《上海沧桑》拍摄中
隔年我到北京参加电视剧《大宅门》的拍摄，见到了黄导的老同学，也是我的良师益友导演郭宝昌，我记得当时郭宝昌导演跟我说，《上海沧桑》是一部好戏，就是上海的《大宅门》。
有了相互的信任，就有了相互的了解，也就慢慢建立了友谊，就有了更多的交往。后来我才知道，我和导演住得非常近，记得有一次我接到了黄导的电话，“你在干吗？在看孩子吗？你下来一趟，我有个剧本要交给你。”我印象特别深，我推着当时还是婴儿的女儿，在马路上和黄导演见面，她给我的这个剧本是她准备了很久的一个剧本，而且她希望我演的这个男主角与我之前所塑造的角色反差非常大。我当时就跟她讲我怕演不了这样的角色，而此时的黄导演，就像我第一次在《上海沧桑》剧组见到她的时候一样，非常坚定自信地说：“你能演，而且你应该把它演好，你应该挑战一下。”后来这部《围城续》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拍成，留下了遗憾。
一次探望
2013年6月18日，得到黄蜀芹导演所住的嘉定养老院的地址，我和夏菁及严晓频一起去看望了她。黄导房间摆放了许多书，护工讲黄导演很喜欢看书，和人很少说话。看到黄导演之后，我有点难过，发现黄导渐渐对周围的事情反应变慢，甚至有不认识人的情况，不过她还记得我，她说你总是笑呵呵看到你就高兴。夏菁为我们拍了照，后来我们还一起到养老院的食堂吃了碗面，黄导叫上了同样住在那里的剧团前辈张莺老师，临走我一再嘱咐护工要多陪陪黄导说话，散散步。
左起：黄蜀芹、佟瑞欣、严晓频
再一次的探望，是2014年的6月11日，在上海第六人民医院，这个时候的黄蜀芹导演几乎不太认识人了，但是还是认识她的老同学。那天，她电影学院的同班同学郭宝昌导演还特意自己到花店买了一束花，但看过老同学之后，郭宝昌导演的心情一直不好，非常非常伤感，离开医院很久，他一直跟我念叨，“她变化得太大了！”
郭宝昌到花店为黄蜀芹买鲜花
左起：郭宝昌、黄蜀芹、佟瑞欣
今天，我站在阳台上，抬头望过去，远处上海的天，被雾笼罩着。我想对我来说，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位优秀的导演，失去的是一位曾经信任我的人，鼓励我的人！
人到中年，生活也就平常了很多，喜欢的角色能塑造当然好，擦肩而过也不惋惜，而我很在乎的是，我又失去了一位很好的良师益友，一位给过我信念的人，这种失落难过，非所种种可比！
2022年4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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