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我们今天生活在一个“成瘾”时代。细数手中的“上瘾清单”,里面有游戏、购物、短视频……虽然严格意义上,其中许多或许还不足以被纳入“精神障碍”的诊断范畴,但不断加剧并扩展的行为上瘾症状的确正在拓展我们对上瘾的界定与理解。典型的例子便是2018年,世卫组织首次将“游戏障碍”添加到修订后的《国际疾病分类》中。
为何我们会上瘾?
自古以来,我们见过许多说法。例如,成瘾者是过分耽溺于享乐的人;成瘾者就是那些被洗脑、不自制、被操控的人。说到底,人们关于成瘾的看法不太基于严谨的事实,更多来自于个人对“瘾”的界限认知。
贵阳市妇幼保健院心理科负责人、贵阳市心理协会秘书长姜文胜认为,真正处于成瘾状态的成瘾者在精神领域是偏执和焦虑的,其背后有创伤的痕迹。
今天这篇文章,我们就从关于成瘾者的行为入手,来理解人为何会成瘾、成瘾如何产生以及如何解除瘾。
男子购物成瘾,租房堆放快递
“这是一种万灵丹,能治愈所有苦痛。幸福,用1便士就能买到……我似乎每个晚上都要陷入……裂缝和没有阳光的深渊……最后沦陷到彻底的黑暗中,因为一种自杀式的绝望。”有关现代成瘾者最早也是最为直白的描述,出自托马斯·德·昆西在1821年出版的《瘾君子的自白》。尽管上瘾的清单在今天不断扩展,但成瘾的感受不过如此:愉悦与厌恶交织同在。
42岁的贵阳男子徐辉(化名)每天最兴奋的时候就是网络购物,他不管工作再疲惫,只要打开网购页面,就像注入一针鸡血,“快乐又回来了”。他不停购入,光是相同款式的音响能买50个,而且有囤积嗜好,东西从不丢。“总觉得有一天会有用”,久而久之,这种“进出不平衡”导致家里再也装不下他的快递。徐辉索性租了一套房当仓库,几年下来,他租房就租了三套,把家里塞得满满当当,客人来了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晚上睡觉必须把床上堆积的物品掀到一旁,才能空出半张床的面积。
家人不劝劝?
徐辉和父母兄妹的关系不太好,平时不住在一起,家人对其囤积的嗜好相当反感,说过两句,见他没反应也不再管。而这些年,他经历过三次失败的婚姻,每一次离婚后会变本加厉地购物。
徐辉说,不管外界纷纷扰扰,只要进家门那一刻,看见这么多东西属于自己,内心拥有宁静与满足。
这是属于他的世界。
初中生买鞋成瘾,一年买七八十双
14岁的初中生周周爱买鞋,“他能喜欢到什么程度?一年买了七八十双,而且都是名牌。”周周的父母向心理医生姜文胜哭诉孩子的行为。
姜问:“你们都同意了吗?”
周周父母:“不得不同意啊,有其他意见,这孩子‘垮脸’是小事,会把门砸得震天响,还要闹自杀。”
在周周激烈的对抗下,父母败下阵来。
他的家庭条件其实一般,父母只是普通的工薪族。来看心理门诊时,医生注意到,他的父母穿着打扮很朴素。
买鞋,并不是成为他们寻求心理医生帮助的主要原因,而是周周发生的一系列“迷惑”行为。
周周母亲因为生病,必须长期住院疗养,当她偶尔回家住一两天,周周就坚决不同意和母亲住在同一屋檐下,要求父亲送他住五星级酒店,母亲走了,他才回来。一次两次,家里还“将就”孩子,可后来次数多了,他们意识到不能再这么惯着,必须找到解决的方法。
又爱买鞋,又不愿意和母亲相处,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经过心理医生的交流沟通,“把脉”到周周的心结。
原来,周周生活在一个又溺爱又缺爱的家庭,父母长期吵架,刚开始会被吓哭的小孩,后来已经淡定的把门一关,互不打扰。而且,母亲长期唠叨,不管是生活还是学习,导致周周精神压力越来越大,时间一久,就对最亲的人产生厌离的情绪。
“我觉得买鞋能让人快乐,住五星级酒店也是。我只恨自己才14岁,如果到了18岁,我会离开他们独自居住。”说这话时,周周脸上没有同龄人的稚气,神情只是淡漠。
成瘾之路:追寻快乐,还是逃避痛苦?
在今天,当我们追问为什么人会上瘾时,包含着两个问题:一是什么样的人容易上瘾?二是上瘾的机制是什么?很多时候,这两个问题具有强关联性。
姜文胜说,社会上经常会有一种观点,成瘾者之所以上瘾,无非是想要快乐。但问题是,如果追求快乐是人的本能,为什么许多成瘾者在后期早已感受不到快乐,还会强迫性地继续?
例如,年轻的贵州女孩苏慧,近半年来,她每晚会点一桌外卖,七八样菜,而后把食物一一吃光,“只有当胃填满,我才感觉活着”。吃完之后,苏慧担心身材走样,会把食物全部抠出来吐掉。
“食物带给我快乐的时间越来越短,我对这样的生活感到厌恶,却又不受控制的重复。”最终,精神濒临崩溃的苏慧主动寻求心理医生的帮助。
发展心理学家、《疯狂成瘾者》作者马克·刘易斯曾对此提出,成瘾首先意味着对现实的转移和逃避。也就是说,成瘾者之所以成瘾,是因为他们感觉糟糕,而不是因为他们单纯追求快乐,或是对快乐没有自制力。
许多研究精神创伤与成瘾关系的结果发现,成瘾者上瘾程度越严重,童年经历过的精神创伤也就越极端。在《我们为什么上瘾》一书中,迈雅·萨拉维茨结合自身经历与研究数据结果多次强调,有至少2/3的成瘾者童年期都经历过至少一次严重精神创伤。
姜文胜对此表示赞同。无论是徐辉、周周还是苏慧(从小寄人篱下),他们在成瘾的背后,都有一段创伤的经历,这便导致了他们学会应对的方式之一,就是以物质当武器,来消弭创伤带来的无能为力。而这个行为过程,还充满了两个具有辨识度的精神情绪:强迫和焦虑。
姜文胜。
“再从深层次的原因分析成瘾之路,它的背后蕴藏着一整套复杂的运行机制,不仅牵涉生物学、心理学,更有文化与环境的塑造影响。”姜文胜以探寻成瘾人群人格为例,“一个自信而强大的人是很难成瘾的,大多成瘾人群,其人格是偏弱的。”
这从他们现实中的表现可以窥见,例如部分酒瘾者,在家是“王”,看谁不顺眼便拳打脚踢,但是对外的一面却是弱者的形象,甚至是唯唯诺诺的。再如赌徒,在现实世界中败下阵来,就想在赌桌上把缺失的种种通过一把“博回来”……
“这种通过购物、囤积、酗酒、赌博等方式方法来应对生活的成瘾人群,基本都是同类型的心态和情感:没有足够的精神之力来支撑面对现实生活,只有通过物质平衡、畸形拥有增强自信。”
姜文胜坦言,要想让成瘾之人靠自己的力量走出困局,太难了,其家人也往往找不到正确的途径。他建议寻求正规心理医生的帮助,探寻清楚“创伤”根源,才能正确“疗伤”。
来源:贵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