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欣来到西安,原本打算换一种活法,换一种离忙碌越远越好的活法。但似乎一股强大的力量牵着她,不仅让她把丢弃的生活重新捡回来,还变得更加狼狈——在主管眼中,可欣不够独立,不会办事,人际关系差,说话办事还不如一个刚入职的小姑娘。

来到西安,可欣想从零开始,换一个行业,换一种活法。可欣在简历里抹去了相关的经历,找了图书编辑的工作。这份工作不用出差,不用加班,没有太多的应酬,虽然薪水只是以前的四分之一,但足够日常开销,她很满意。

更重要的是,从北京到西安,可欣明白了一个道理:所得和付出大体成正比。以前挣得多,但忽略了太多东西,比如亲情、友情、爱情等,尤其不该忽略的是父亲。

这让可欣特别苦恼,“他真的有这么大力量吗?还是你赋予了他这么大的力量?” 当咨询师把这个问题抛给可欣的时候,她的表情透着迷茫与震惊。

可欣的表情让咨询师想到一个故事,大意是:一个妈妈带着小孩子在一个下雨天开车行驶在公路上。雨越下越大,还有打雷的声音。妈妈看着两边的树木,尽管觉得不安全还是想赶路回家。半路上,闪电击中了一棵大树,大树倒下刚好砸中汽车,妈妈受了轻伤,小孩子被压住了。妈妈硬是凭借自己的力气搬开大树,救出了孩子。事后警察来到现场,发现那棵大树好几个男人搬起来都费劲儿,很难想象一个女人能够搬动,但女人在那时那刻就是做到了,她如何有那么大的力量?

这个故事里有一个心理学中经常用到的技术:隐喻。故事的核心是力量。可欣明明不想从事广告行业,理由特别充分,但在主管面前,似乎被一种力量推着去做事,这种力量大到让她感到匪夷所思,就像故事中的妈妈救孩子的那一刻所迸发出的力量。由此可以推断出,可欣对主管有一种浓烈的情感在其中。

另外,咨询师问可欣的那句话,暗含着一种外化:可欣对主管的情感在心里,表现在外部,就是明明想拒绝,但拒绝不了——不但拒绝不了,还会对主管交代的事情特别用心,使出十二分的力气做到极致。可欣说,她摆脱不了主管的控制,实际上是她赋予了主管控制的力量,或者说她内心那份浓烈的情感外化成了一份无法摆脱的力量。

可欣回忆起她与主管来往的过程。在出版社工作两年时,编辑部来了一位新主管,公司里好多小女孩称他为“男神”,可欣感觉人长得很帅,讲话一副老北京腔,听着挺亲切。但不知道为什么,可欣不太敢看他的眼睛。那双眼睛有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她有点害怕,于是她经常会躲着他。

可欣也没有刻意隐瞒以前在北京的工作经历,她只是不想回到那种巨大的工作压力之下,不想回到原来围着工作团团转的日子。有一次跟同事一起去KTV唱歌,主管点了一首《成都》,说送给可欣。歌词没听清,只觉得旋律特别让人放松。这之后,可欣觉得主管亲切了许多。后来,主管再次问起以前的工作经历时,可欣也就全说了。

可欣对咨询师说起过一个细节,主管点《成都》给她后,她发现自己的情感有了变化,行为表现是不再躲着主管,而是慢慢走近他。也是在那之后,她开始被动地接受主管有关广告业务的工作安排。

咨询师留给她一个作业:回去之后反复去听那首《成都》,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没两天,可欣就再次约了咨询。她说,回去之后把那首歌反复听了很多遍,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可欣说,以前她总以为那是主管给自己的一个承诺:邀请她一起去成都街头走一走。而这一次听的时候,她想到的是和父亲每次假期在家乡的小路上散步。那段时间父亲身体不好,走路拖着脚,医生说走路拖脚和脑部退化有关,要练习抬腿走路,对延缓脑部退化很有帮助。于是,可欣就和爸爸每天两次散步加锻炼,这个过程很愉快,爸爸稍微一拖脚,可欣就建议爸爸歇一歇,然后两人就坐在路边的凳子上聊聊天。

父亲得的是慢性病。那时候她正在北京忙一个项目。父亲在住院期间经常给可欣打电话,那时候她大概觉得和父亲还有很多时间相处,总是忙得顾不上接电话。有一次好不容易接了,因为正在开会,说一会儿打回去,结果又给忙忘了。父亲去世后,可欣哭了好几天,终于明白已经永远失去亲爱的爸爸。

那几天,可欣什么工作都没有做。回到单位,发现项目照旧运转,自己似乎并没有那么重要。对于生病的父亲而言,女儿的陪伴本来是多么重要和不可代替,然而她再也没有补救的机会了。每次想到这些,可欣的心里就像针扎一样难受。子欲养而亲不待,这就是她最大的伤痛和遗憾。

“和我在成都的街头走一走,直到所有的灯都熄灭了也不停留……”可欣每次听到这里最伤心,因为爸爸已去世四年多了。

这首歌于可欣,更多的是在表达她与父亲之间的情感,并不是简单的一首歌。这正好说明了意识和潜意识的区别,意识是我们能够直接感知到的,比如,可欣认为这是主管给她的一个承诺:邀请她一起去成都街头走一走。而潜意识则更加隐蔽,很多时候我们感知不到,除非用一些特别的方法,比如自由联想。

自由联想是弗洛伊德使用的一种接近潜意识的方法,让病人在一个比较安静与光线适当的房间内,躺在沙发床上随意联想。治疗鼓励病人打消一切顾虑,想到什么就讲什么,这期间治疗师不轻易打断,只在必要时作适当引导。自由联想法的最终目的,是把他们带到意识中来,使病人对此有所领悟,从而恢复心理健康。

咨询师布置给可欣的作业和自由联想的原理类似,可欣在《成都》这首歌的引导下想到了和父亲的互动,也由此揭示出可欣内心的潜意识愿望:和父亲散散步、聊聊天,轻松愉悦地生活更长时间。

父亲走后,可欣决定来父亲生活过的地方,重新开始一切。可欣记起了很多关于父亲的细节。她于是对这座城市也有了好感,一个人走在西安街头,她经常会脑补一个场景:一个小男孩跟在父亲身后吆喝、拿货、收钱、数钱的样子。

可欣对父亲数钱的记忆尤其深刻,她无意间看到主管数钱的情景,这就是为什么会被主管打动的原因。那天,主管从表情到动作几乎和父亲一模一样,那是她童年最深的记忆。还有,主管的眼神也有几分与父亲相似,所以初见的时候她有点恍惚,很想盯着看,但又不好意思,现在明白了,其实那个眼神会让她想到父亲。

故事到这里,这份浓烈的情感渐渐清晰起来,可欣把原来对父亲的情感放在了主管身上,这在心理咨询中有一个专业术语叫“移情”。移情是指来访者将过去对生活中某些重要人物的情感太多投射到咨询师身上的过程。

移情的发生非常普遍,在同事关系、朋友关系中都有可能发生。当来访者的情感达到一定强度时,他们会失去理性的客观判断力,移情至咨询师或其他对象,就好像移情对象是他们生活中的重要人物一样。发生移情时,来访者过去未曾解决的情绪情感,会使他们对移情对象的知觉和反应方式产生变形。

在这个故事中,由于父亲过世前可欣较少顾及其感受,而产生了巨大的负疚感,这种负疚感使得她赋予了这个像父亲一样的主管如此大的力量。随着咨询的进行,可欣对父亲的负疚感得以顺畅地表达,她渐渐认识到:父亲是父亲,主管是主管。明白了主管和父亲是两个人后,可欣逐渐减少了与主管的私人接触。她明白,点歌那些手段不过是主管拉拢人的一种手段。

清明的时候,可欣去墓地看望父亲。她轻轻擦去墓碑上的浮土,摸了摸照片上父亲额头隐约可见的皱纹。她弯腰把鲜花放在墓碑前,轻声说:“爸爸,我知道你在天上看着我。放心吧,我很好。”

我们的生活是由很多个格子组成,每一个格子有每一个格子的精彩。当你的生活只剩下一个格子或很少的格子时,就会对这仅有的格子异常地在意,当这种情况发生时,说明你可能对这个格子“移情”了,这个格子可能是一个人,可能是某个场景,更可能是对某个场景中的某人有一份浓烈的情感。试着去觉察这份情感,这对你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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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妮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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