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瑟夫·普利策的《纽约世界报》曾宣布举办一项全美“最佳梦境”大赛,鼓励该报几十万读者把自己最独特的梦幻写出来。由纳撒尼尔·霍桑的儿子朱利安评选出来的做梦冠军是一位来自马里兰州的前教授,他在文章后的签名是J.E.J.巴克伊。巴克伊写道:

一天晚上,我射杀了一名陌生人并站在那里看着血从他的脖子里喷涌而出。第二天,当我步行上班时,依然没有从梦境中回过神来。突然,我撞见了在噩梦中出现的那个人。恐怕他也认出了我。那个人转过身来,祈求我不要开枪。我确信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做了同样的梦。

19世纪50年代,法国医生路易·阿尔弗雷德·莫里成为最早尝试以经验为主研究梦境的科学家之一。他把自己当作实验对象,并与外部环境互动,以便观察能否影响自己的梦境。他让一位助手在他睡着的时候用一根羽毛搔痒他的鼻子,他梦到他脸上的一副面具被扯了下来。他让别人把水滴到他的前额上,这时他梦到自己大汗淋漓并喝了葡萄酒。由此,他得出一个重大结论:梦境并不来自神明而是来自我们周围的世界。

科学家差一点就要到下一个世纪才会注意到,梦境在解决问题方面所发挥的作用。好在1892年,发育生物学家查尔斯·蔡尔德曾向200名大学生求证,他们是否意识到,梦境中的某件事物能帮助他们化解现实生活中的挑战。大约40%的学生说他们有过这种经历;有几名学生声称因做梦解出了头天晚上的代数难题;一名学生回忆起发生在预科学校的一个例子,当时一场梦境帮助他完成了家庭作业,在早上提交了一段翻译得非常棒的维吉尔的诗歌。

世纪之交,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将梦境提升到一个新高度,第一次为其赋予了正统的学术地位。他令梦境成为新学科精神分析学的焦点,称赞它们是“探索大脑无意识活动机理的捷径”,并断言“精神分析建立在梦境分析的基础之上”。他在《梦的解析》一书中指出,通过考察梦境,患者或他们的分析师可以发现梦境所蕴含的神秘愿望,并揭开无意识的真相,从而赋予它们治疗患者神经官能症的力量。

由于梦境源于我们的大脑,所以梦境的每个意象——陌生人、情人、无生命物体——都代表了自我的某个方面。弗洛伊德最重要的主张之一是,梦境代表了愿望满足;它们容许我们满足自己意识到的愿望,乃至我们自己都无法承认的愿望。这些愿望可以是意味深长的,例如渴望回到童年和获得一位情感冷漠的父母的关爱;也可以是简简单单的,例如希望减轻晚上出现的一阵阵饥饿感。

弗洛伊德的女儿安娜在19个月大的时候,因草莓吃太多都吐了,当天便不被允许再吃草莓。那天晚上,弗洛伊德听到她在睡梦中哭喊:“安娜、草莓、蔓越橘、煎蛋、爸爸!”他推测,宝宝正在梦里安抚自己的饥饿感呢。一般来讲,愿望并非如此浅显。弗洛伊德认为,梦境隐晦的本质构成了一层保护,使得我们在晚上睡觉时不会被梦境的核心问题搞得不知所措;就像保护视网膜免于阳光直射的太阳镜,它们把我们与我们无法控制的事物隔离开来。

弗洛伊德将梦的“显性内容(回忆出来的情节和意象)”与“潜性内容(激发梦境的被压抑的欲望)”做了区分。他认为在整个白天,有一种名为“潜意识压抑力”的机制在监督大脑,并死死地压制住社交上不能接受的或危险的想法。在睡眠期间,他怀疑这种潜意识压抑力会停止工作,令某些不适当的想法泄露到意识区。

在某些梦境中,潜性内容经过了彻底伪装;而在其他梦境中,正如在儿童的梦境中一样,潜性内容就比较好理解。通过弗洛伊德所谓的“梦的工作”,模糊不清的隐藏想法被转变成更容易辨认的显性内容。逆向处理各个过程——凝缩、置换、具象化考量,以及二次加工,可以让精神分析学家解开梦的含义并识别其核心问题。通过凝缩作用,梦者生活中的各种元素交织在一起,颠覆时间和空间法则。

一个角色可能拥有某个人的身体,但名字是另一个人的,或出现在某个不协调的环境中。一个曾经的小学同学可能总来办公室晃悠;你本来以为受到家长的训斥,但话是从一个公众人物嘴里说出来的。这是最令人不安的梦境特征之一。正如米兰·昆德拉(MilanKundera)在小说《身份》(Identity)中所沉思的那样,梦境“给同一人生的不同阶段都强加了一种无法接受的对等性。

或者说,给了一个人所经历的每件事经过矫正后的当代性。它们通过否认一个人当前状态的特权地位而令其失去权威性”。在一个相关的“置换”过程中,睡眠中的大脑将重要的事与不相干的事合并。一些琐事可能看上去占据了主要情节;梦的本质可能表现为一个小细节。通过具象化考量,想法转变成画面和视觉符号。弗洛伊德将这一过程与诗歌的写作做了对比:就像诗人运用情感和想法创作诗句,梦者也会运用潜在的梦中想法创作画面。

在“二次加工”过程也是最后一个过程中,大脑屈服于其自然倾向,从混乱中恢复秩序,并“用碎片和补丁弥合梦境结构的差异”,将梦境中不相干的元素合并成一个在某种程度上具有相干性的故事。弗洛伊德认为,梦境中绝大多数象征物均涉及性或解剖。例如,代表男性生殖器的物品清单包括所有细长的物体;雨伞的开启动作可以比作一次勃起。原本一位患者把粉色与康乃馨的色调联系起来,但弗洛伊德言之凿凿地和她说,粉色实际上代表了她的“肉欲”。

一位名叫谢尔盖·潘克耶夫的俄罗斯贵族患者便受到了这种新梦境理论的影响。弗洛伊德称他为“狼人”。经过几年并不成功的分析之后,弗洛伊德确定潘克耶夫的抑郁症可以追溯到患者本人应该已经忘记的童年时代的一次创伤——如果他已经记不起它所诱发的梦魇的话。

潘克耶夫当时大概有四岁;在梦中,他看到一群白狼卧在窗外一棵树的树干上,他在自己的床上呆呆地看着它们。弗洛伊德注意到,群狼并没有动,便由此得出结论,他的患者一直渴望安静的生活,因为他曾经在家里目睹了某些疯狂或暴力的举动。他大胆推测,狼人曾经撞见父母做爱。

《梦的解析》于1900年问世,六年中也仅仅售出了几百册。但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它的影响力开始扩大,这源自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运动声名鹊起,从而引发人们对梦境这一专业领域的新关注。彼时在业内崭露头角的瑞士精神病学专家卡尔·荣格(CarlJung)是弗洛伊德的一个早期拥趸。在其生活中,荣格相信自己的梦,而且重要决定都是在梦境指导下做出的。

从学校毕业后,荣格对接下来学习什么感到很迷茫,他喜欢科学,但同样痴迷历史和哲学。这时,两个引人注目的梦为其指明了方向。在一个梦中,他正沿莱茵河散步,偶然看到一座坟茔。他停下来挖掘它,并激动地发现一堆史前骸骨。在另一个梦中,他在一片黑森林里跌倒在一个清澈的池塘中。当他凝视池水时,看到了一个微微发光的水生动物。荣格从这两个梦中醒来后,感到自己“对知识充满了强烈的渴望”。它们印证了他对自然界的热爱,于是他快乐地投入科学和医学两个大学专业的学习中。

1906年,荣格写了一封恭维弗洛伊德的信,从此这两个人成了狂热的笔友。次年,二人晤面,聊了近13个小时。弗洛伊德感到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称心的门徒。弗洛伊德在1909年给荣格的信中这样写道:“如果我是摩西,那你就是约书亚,而且将拥有精神病学的应许之地。”他把荣格称作他的“长子”、他的“继承人和储君”。但他们的关系很快就出现了裂痕。弗洛伊德感受到来自这个年轻人的威胁,而且不赞成他对超自然产生兴趣;反之,荣格讨厌弗洛伊德的傲慢态度。

他们最激烈的分歧之一,也是导致他们于1913年最终决裂的问题之一是性欲在无意识中的作用。荣格批评弗洛伊德拒绝承认无意识不仅仅是基本欲望的滋生地,并反驳弗洛伊德过分关注性在梦的解析乃至整个精神分析过程中的作用。他赞同梦境揭示了被压抑的欲望,但坚持认为那些愿望所包含的绝不仅仅是性幻想。“梦境展示了主观状态的真实图景,而意识清醒时的大脑否认这一状态的存在,或只是勉强承认它,”

举报/反馈

猫里奥心理学

96.6万获赞 11.5万粉丝
每天耕耘最实用的心理学
优质情感领域创作者
关注
0
0
收藏
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