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卖小哥花上万元报班学谈恋爱 “导师”却直播教他当“渣男”
封面新闻2022-04-20 16:37
封面新闻记者
“我当初单纯想脱单，报名学习谈恋爱技巧。我就是一送外卖的，挣点钱不容易，交了一万多元啥都没学到。”4月19日，外卖员小兵告诉封面新闻记者，他在一家情感培训公司学习脱单技巧，发现里边的教学内容是把女性当作“猎物”，教男生如何成为“渣男”。
随后，封面新闻记者先后与8家这样的培训机构接触，交费进入他们的“授课群”。一个多月时间内，这些机构吸纳大量男性学员报名，并教他们营造虚假的优质人设、用不同的话术诱导女性，然后与她们发生关系。为了诱惑学员继续交费，培训机构推出“核心班”“关门弟子班”，这些群里大量女生的照片甚至私密内容被发布。
封面新闻记者调查发现，这些机构普遍会频繁更换“马甲”一年多次更换地址，有的公司因虚假广告被处罚，有的公司公众号涉嫌色情内容被封号，还有的公司自费十多万拍摄电视专访宣传。
外卖员万元报名恋爱班 “导师”直播教人当“渣男”
2021年11月份，外卖员小兵在某短视频平台刷到一个广告，声称可以免费教人解决不会与女生聊天的问题，帮人快速脱单。
“报名之后，对方电话联系我，说我有什么什么问题，感觉分析得挺对。但如果要解决这些问题，交388元就能报班学习。这时候才知道要收费。”小兵说，考虑到学费不太贵就报名参加了，其间感觉导师不太专业，很多问题说不清。
某机构直播截图
“4天课程学完了，就是聊天群里教你如何网上跟女生聊天。导师说如果要有更多收获，需要再交1388元到核心班，有更高级的导师。我又交了钱。”小兵说，那个学习群有400多人，感觉导师和学员们就是天天在群里吹牛，或者到直播间吹牛。导师分享了一些实战案例，说是他自己或者某个学员通过话术聊天，几个小时就和刚刚添加为好友的女生发生了关系。
小兵有时会怀疑这些聊天记录是假的，他感觉这些女生似乎太顺从了，几句话就被骗了，与现实中认识的女生很不一样。
小兵说，还有很多群友也会时不时地往群里丢女生照片和聊天记录，向大家报告自己与目标女生的进展，还有人以“渣男”“海王”为目标，相互炫耀比拼。“我就迟迟没有进展，导师就说我这不行那也不行，各种打压、洗脑，让我再交钱去脱胎换骨。我又交了4000元，原本是要交5000的，实在没钱了，先交了几百块定金，后来发工资了补交的，给我减免了些。”
某机构线下培训
交费之后，小兵进入了关门弟子班，对接的导师要求他“提高自己的价值，打造高品质人设”，要求他到广州参加线下实战学习。“说好的是带我们几个学员到街上，演示如何搭讪女生，如何索要微信或者电话，如何搞定女生。但那天直接带我去拍形象照，他们专业说法叫‘展示面’，用来发朋友圈显得有档次。还买了他们的服装，那种在任何电商平台都搜不到的衣服，4套要2000块。”
整个课程下来，加上来回车费、住宿费，小兵一共花了11000多元，“就拿回4套衣服和几张照片，到现在还是单身。感觉就是把我当韭菜，层层收割。我就是一送外卖的，风里来雨里去挣点钱不容易，找市场监管部门投诉后，退了我500块钱。”
记者潜伏授课机构 女生被当猎物还被偷拍发进聊天群
封面新闻记者分别在几家机构交费后，被拉入他们的外围学员群。
在名为“迎芳心”的学员群里，一名导师丢出几张核心学员与女生的聊天截图，截图里相貌平平的男子称通过学习，能很快“搞定”不同的女生。几名导师开始轮番洗脑式劝说学员：你的条件比师兄差么？要不要像师兄一样牛？想不想跟着老师学到高超撩妹技术？每一轮洗脑之后，要求学员必须在群里回答“是”“明白了”“想学习”。
几轮案例学习之后，每人需要提交学习笔记，群里回应不积极者会被淘汰出群。有学员提出不同意见，则会被其他学员“围攻”，要求“先好好上课”。
某机构聊天群截图
在这些机构的学习群里，不断有工作人员和学员们分享成果和约会进展，并把大量女生的照片甚至私密视频发进群里。
其间，有导师私信记者，劝说继续缴纳上千元的高阶班学费，会刻意强调“不能学会了去害人”。但在后续的劝说中，则声称：“深入学习后保证你4天就可以睡到一个陌生女人，让你体会到海王和渣男的乐趣。网上如何聊天如何躲避女生的戒备测试，我们会全程帮你聊。邀请见面后如何进行试探，如何推进亲密行为，会全程线上帮你分析。我们会帮你提供豪车美食照片，配好文案让你发朋友圈树立人设。不同的女生提出的阻拦性问题，我们有全套话术包含几百种应对方案。”
为了展示“实力”，这些导师在上千人观看的直播中，随即在社交平台筛选多个女用户添加好友，直播与她们搭讪聊天的过程，这期间，与观看者一起评论女生身材。一名导师还对不同社交平台上搞定女生的难易程度进行分析。
一家名为“欧阳浮夸”的机构里，一个名为新哥的“导师”，自称是厨师出身，“凭借魅力”频繁在街头搭讪女性索要电话或者微信，之后在直播中展示微信聊天记录。这些被盯上的女生，完全不知道自己与眼前男生的交往过程被偷拍，并被上传到不同的网络群组里。
记者询问一名导师，这样散布女生的个人信息是否有法律风险，该导师则表示“不要想太多，能约出来的都是开放的女生。”
记者婉拒继续交费的劝说之后，这些导师会变得冷淡，不再及时回复信息，会有新的导师账号来添加，继续以自己的“独门秘籍”劝说交费。
封面新闻记者将直播中泄露的女生账号信息反馈给某社交平台，工作人员称已对这几名女生私信发布示警信息，并将涉事男主播账号封号。
机构同行揭秘“割韭菜套路” 为躲避处罚频繁更换“马甲”
某机构宣传广告
一家宣称“一次交费终身有效”的机构，为劝说记者交费报名自曝行业内幕。
“市面上只有三家机构资格最老规模最大，其他那些小机构虚设了不同级别的导师和课程，不停劝说你们交费。为了诱导交费，分享的那些聊天案例都是虚假的，一旦扯皮的事情多了，随时更换公司名字，更换公司地址，你找都找不到他们。”这名工作人员信誓旦旦地说，他家所有的案例都是真实的，并且拍摄了公司营业执照和内部办公环境给记者。视频中显示，办公室里至少有40人在工位上网聊、打电话。
天眼查信息显示，这8家机构都是以婚姻介绍服务、业务培训、情感咨询、个人形象管理等业务注册，几乎都更换过公司名称、注册地址等信息，其中一些公司甚至只在同一栋楼更换了楼层。
其中，广州迎芳心教育咨询公司2022年3月24日更名，4月初，因登记的住所或经营场所无法联系被列入经营异常名单。“迎芳心”提供的直播课程中，使用的品牌名称为“恋者情感”，直播账号认证主体为“广州伊恋文化”，该公司2018年注册成立，曾3次变更注册登记地址。
“广州原彩”公司经营者曾包含股东杨某、廖某。杨某曾管理或控股过“广州快速爱”“广州安盛文化”“广州恋一生”等多家同类业务的公司。其中“快速爱”2021年12月注销，注销前3次更换注册地址；“广州恋一生”公司2020年8月因虚假广告、虚假宣传拥有国内顶尖专家，被市场监管部门处罚，证实所谓专家并无资质，后曾两次变更注册地址，2021年4月再次因虚假违法广告被通报，2022年1月公司注销。
据天眼查信息，上述公司一共关联8名股东，其中股东廖某经营或管理过6家同类型公司，股东何某参与过4家同类型公司管理。这些人在不同的公司中出现，原公司注销后又进入新的公司，
一家名为“广州依爱”的公司，曾3次更换注册地址，后改名为“广州壹爱”公司，旗下公众号“依爱情感”因涉嫌发布性暗示或色情信息，被用户投诉而封停。
另两家名为“广州云牵”和“广州牵牵”的公司曾被学员起诉。判决书显示两家公司股东相互持有对方股份，学员两个月累计交费17780元，自称未受到承诺的服务将其起诉，要求全额退款并赔偿损失。法院认为，双方曾签署合法有效的退款协议（退款1万元），协议约定学员“不得以任何理由包括但不限于诉讼等手段向乙方主张任何权利”，驳回了学员全部诉讼请求。
封面新闻记者调查发现，“广州快速爱”CEO曾登上某知名电视访谈栏目，声称公司致力于帮助所有人提高情商，解决单身问题，已服务超过10万人。而该公司导师发给记者的资料中，杨某则宣称：“我能教你如何短时间与任何女人认识，并快速得到她”。
封面新闻记者与这档访谈栏目取得联系，工作人员称只要公司无行政处罚记录就可以安排拍摄刊发，5到10分钟的时长收费在10万元到50万元之间，其中主持人的咖位越大，收费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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