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聊斋：目中鬼

明朝嘉靖年间，东昌府有个正清书院，因为书院里的学子参加乡试、会试录取率很高，所以全国闻名。各地的读书人都以能在正清书院读书为荣，书院掌教罗山长就成了众人巴结的对象。

逢年过节，往罗山长家送礼物的人非常多。罗家有需要人帮忙的地方，不需要开口，立马会有一大堆人上赶着去做。

罗山长曾经有个儿子，但是因为从小体弱多病，所以交给了云游的道士抚养，不曾在罗山长夫妇膝下，很多人就腆着脸去认罗山长夫妇为干爹、干娘。

当地有个许生，天资聪慧，可惜家里贫寒，没有钱交束脩。得了罗山长的资助，才能够继续读书。

许生对待罗山长，只是尊敬，从来没有谄媚的态度；平常也不随便上门巴结、故意亲近；逢年过节给罗山长送节礼，也只是尽力而为，而不是曲意逢迎。

知道的人，有说他傻、不会抱大腿的；也有说他忘恩负义、不知感激的，许生从来都不解释，依旧我行我素。连罗山长的妻子马氏也说许生这个人看起来冷心冷肺，但是罗山长对妻子说：“这个人只不过是十分耿直罢了！”

后来，罗山长被人诬陷，遭到贬谪，不仅被撤去了山长一职，还要流放岭南。罗家顿时门可罗雀，原先天天上门的人，都装作和罗家不相熟的样子，恨不得离得远远的。

马氏心里不甘，恨恨地说：“我家繁盛的时候，这些人像苍蝇看见肉一样叮上来，怎么赶也赶不走。如今我们一落魄，他们立马四处奔逃，真是可恶。”

罗山长劝她道：“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世情如此，不用为此不开心。”

然而等夫妻二人简单收拾了包裹，被差人押送往岭南时，许生却追了上来。

罗山长惊讶地问他做什么，许生说道：“学生愿意追随先生而去。”罗山长说道：“不必了，你回去好好读书就可以了。”

但是许生不同意，他说：“承了您的恩情却不报答，我读书还有什么用呢？”于是执意跟随。

一路上，许生悉心地照料罗山长夫妻二人，比对待父母还要孝顺恭敬，又时常拿出银钱来，讨好差人，请他们置办些吃食供养罗山长夫妻，因此，罗山长和马氏倒不曾受罪，顺利到达了岭南。

到了岭南，许生也不离开，反而在当地衙门找了个文书的活计，挣钱奉养罗山长夫妻，如同亲生儿子一般。

转眼过去五年，罗山长得了重病，许生衣不解带照顾、亲自侍奉汤药，罗山长仍旧不见好。

这一天，罗山长看着床前的许生，说道：“本来还以为有起复的机会，没想到却要死在这里了。但我死前，能够得到你的照顾，也是死而无憾了。这里不是适合你待的地方，等我死后，你就走吧。”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许生痛哭一番，安葬了罗山长。没想到没过多久，马氏因为思念亡夫，忧郁成疾，也随罗山长去了。

许生每日痛哭，渐渐觉得眼睛不太看得清楚。衙门便将他赶了出来。

许生在岭南到处乱窜，岭南很多地方都有瘴气，许生感觉自己的眼疾更加严重了，眼睛里好像结了厚厚的茧，一点也看不清了。

这天，许生摸索着外出，撞到了一个人。那人问：“是东昌府的许生吗？”

许生连忙说是，又问对方是谁。那人说：“我是罗山长的儿子罗佑，感觉到父母有难，因此下山，没想到他们已经去世了。但是还是要感激你的照顾！”

许生听了十分激动，带罗佑去了罗山长夫妻的墓前祭奠。祭奠完后，罗佑问：“你的眼疾有多久了？”

许生说：“有一年多了。”

罗佑高兴地说：“那还有救。”于是掏出一把小刀，将许生眼睛上结的厚厚的、白色的茧给割开来，只见里面有两只小人。小人看到罗佑，十分惊慌，还想往眼睛里面钻，但是被罗佑一把抓住了。

过了会儿，许生的眼睛就渐渐能看到了。看到两只小人，十分惊奇，问：“我的眼睛里原先有这两个东西吗？”

罗佑说道：“这是目中鬼，喜欢附在清正之人的眼中，汲取养分。等它将养分完全取走后离开，这眼睛就彻底盲了，不能医治了。幸好你眼睛里的这两个时间不长，因此能将它们剥离出来。”

接着又高兴地说：“能捉到这两个不容易。将他们碾碎，以露水送服，以后不仅明眸善睐，而且能慧眼识人。”说着取出药杵来，将两个捣碎了，又找来露水，让许生服下。

许生服下后，只觉得双眼清明，看事物十分清晰，面对别人，一眼就能感受到对方的善意或恶念，拿起书来读，眼睛扫一遍就全部记住了。

许生朝罗佑道谢，罗佑说：“这不过是对你知恩图报的报答罢了。”说完就消失不见了。

后来许生从岭南回到老家，又进京参加会试，居然高中状元。他重新审理罗山长当年的案件，果然查出了罗山长是被人陷害，于是成功为罗山长平了反。

后来许生进了内阁，一直做到首辅的官职。

（本文作者｜灵犀）静月斋寄语：

锦上添花虽是雅事，但雪中送炭才是真情。知恩图报，是人最高尚的品德之一。罗山长在许生困难时施以援手，许生也懂得在罗山长落魄时报答恩情，两个人的情谊令人感动。

得到别人的恩德，懂得回报与他人，这才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所应该做的事。许生这么做了，最终也获得了好的回报，这真是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