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的一篇文章我们细讲了诗歌的原理,这一篇文章我们来分析一下诗歌的形式。不少文化建立不同形式的诗歌。在发展较完善的诗体中,一首诗的押韵方法、韵律和其他元素受诗体自身的规则所限。由挽歌只规限诗歌的写法,至加扎勒和维拉内拉诗的一种高度规范化的格式,不同的诗体对于上述元素的限制既可宽松,亦可严紧。下文仅列出一些常见且广泛应用于多种语言的诗歌形式。
十四行诗在中世纪后期起成为其中一种受欢迎的诗歌形式,而其在十三世纪起渐渐被标准化成一种长度为十四行,且对押韵及逻辑有一套标准的诗歌。打从十四世纪及意大利文艺复兴起,这种形式在弗朗切斯科·彼特拉克的笔下更进一步结晶化,统意式或彼特拉克式十四行诗遵从“ABBA, ABBA, CDECDE”这种押韵规律,纵使部分变体(当中最常见的为“CDCDCD”规律,尤其于最后六行诗句)亦常见。而英式(或莎士比亚式)十四行诗则遵从“ABAB, CDCD, EFEF, GG”这种押韵规律,当中包含了第三组四行诗(以四行为一组)、诗末的对句,以及从传统意式十四行诗继承而来的多元韵脚铺排。在传统上,以英语编写的十四行诗常为采用五音步抑扬格,而在罗曼语族编写的诗歌中,则以十一音节及亚历山大诗体(或称“六音步抑扬格”)为最常用的韵律。
各种十四行诗常常使用“转折”以表达思想的变化、回答/提出问题,又或引伸出更复杂的主题。这“转折”通常可采用一个“but”字句,将较早行句中的内容否定化或复杂化。在彼特拉克式十四行诗中,这种转折倾向放于首两组四行诗及最后六行之间,唯英式十四行诗则通常将之放在最后的对句中或其附近。
十四行诗在某些特别场合中与“崇高的诗意措辞”(high poetic diction)、“想像生动”(vivid imagery)及“浪漫爱情”(romantic love)所连系,主要原因是弗朗切斯科·彼特拉克的影响及早期英语文学圈中的十四行诗人如埃德蒙·斯宾塞(斯宾塞式十四行诗正是以他为名)、迈克尔·德雷顿及莎士比亚,当中尤以最后者的十四行诗在英语诗歌中最为知名,而其中20部作品亦被收录在《牛津英语诗集》中。然而,转折手法所衍生的变化与转变对不少主题带来一种逻辑上的灵活性。从古至今,不少十四行诗诗人均善用这种形式以表达对于政治(约翰·弥尔顿、珀西·比希·雪莱、克劳德·麦凯伊)、神学(约翰·多恩、杰拉尔德·曼利·霍普金斯)、战争(威尔弗雷德·欧文、E·E·卡明斯)上,又或与“性”相关(卡罗尔·安·达菲)的话题。另外,部分如泰德·贝里根及约翰·贝里曼的后现代作者突破十四行诗形式的传统定义,并完整演译一种常常缺乏押韵、清晰的思维发展,甚或遵从既有的行数限制(十四行)的“十四行诗”。
中国民国时期也有诗人写作中文的十四行诗,如闻一多的《收回》、冯至的《原野的小路》。《收回》前半8行,分为两节,每节4行,后半则一节6行;韵式是“a-b-a-b, c-d-c-d, e-f-e-f-g-g”,形式上和英国的十四行诗相似。 在上世纪四十年代,冯至的诗更具代表性,他在1941年一年内写了二十七首十四行体新诗,似有些偶然,又有些必然。他在《我和十四行诗的因缘》一文中有颇详细的叙说。他第一次译作十四行诗,是1928年他不懂法语时经友人范希衡讲解,略加整理而成的法国阿维尔斯(F·Arvers,1806—1850)的一首《十四行诗》。冯至在写《十四行集》之前,除读了中译的莎士比亚、布郎宁夫人(伊丽莎白·巴雷特·勃朗宁)等的十四行诗外,进北京大学德语系学习后,吕菲乌斯(Gryphivs)的沉痛的《祖国的泪》,普拉滕(platen)的明净的追求美和形式的《威尼斯十四行》,给了冯至以难忘的印象。他说:“沉痛也好,明净也好,我渐渐感觉到十四行与一般的抒情诗不同,它自成一格,具有其他诗体不能代替的特点,它的结构大都是有起有落,有张有弛,有期待有回答,有前题有后果,有穿梭般的韵脚,有一定数目的音步,它便于作者把主观的生活体验升华为客观的理性,而理性里蕴蓄着深厚的感情。”
古体诗(又称“诗”)是旧体诗的最主要形式。在这形式中,最重要的变体为“民歌”式诗体(乐府)、“旧式”诗体(古诗)及“现代风”诗体(近体诗)。在任何情况下,押韵是必须的。乐府诗既可是民歌,也可是基于民歌特色而撰写的诗歌,而行数和每行的字数可不规律。而纵观其他的古体诗形式中,一般而言以四行(又称“绝句”)或八行(又称“律诗”)为常见,并以双数句为押韵句。一首诗每行的字数受诗体的字数限制而定(遵从一个字等同一个音节之通俗),大多为五言或七言格律,并于末三个音节前包含一个休止。诗句通常以句号作结(称之为一“联”),并视声韵(verbal parallelism)为一重要的诗作手法。古体诗在格式规定上,相对于近体诗而言较少,纵使“近体诗”一名早于沈约(公元441-513年)在世之时已有理论基础,唯要待陈子昂(公元661-702年)在世之时才算是发展成熟。纵观近体诗的其他格式规定中,该形式对平仄有规定,包括但不限于对中古汉语的四声之规律与使用。近体诗的基本形式(即律诗)有八行,并可分为四联(couplets,即首联、颔联、颈联和尾联),且颔联、颈联需用对仗,且内容有对比关系(但在语法上需符合对偶规定)。近体诗通常用词、引喻丰富,且内容可为广泛,包括历史与政治。其中一位著名近体诗诗人正为唐代(八世纪)诗人杜甫(公元712-770年)。
维拉内拉诗是一种由五个三行联句组成,并以四行诗节作结的十九行诗歌。该诗歌形式的特色在于拥有两段副歌:这些副歌初用于诗歌首节的第一及第三句,其后于各节的末段中交替使用(唯不包含末节,因该节以两段副歌作结);而其余的诗句则以a-b的方式交替押韵。自十九世纪晚期起,维拉内拉诗渐渐于英语世界中成为常用的诗歌形式,而著名诗人计有狄兰·托马斯、威斯坦·休·奥登及伊丽莎白·毕晓普。
五行打油诗是一种经常带有幽默气息的五行诗歌。节奏感于五行打油诗显得尤为重要,皆因第一、二及五行须有七至十个音节,但第三、四行则只需五至七个音节;与此同时,各行之间必须押韵及拥有相同的韵律。五行打油诗的著名诗人包括爱德华·利尔、丁尼生、鲁德亚德·吉卜林及罗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
短歌是一种不讲求押韵的日本诗歌,由五节共31个音(音系学单位,与英语圈中的“音拍”相同),以“5-7-5-7-7”结构组成。在前半段的5-7-5结构与后半段的7-7结构之间,通常会有一个音调与主题的转变。早于飞鸟时代,已有诸如柿本人麻吕(七世纪后期在世)等诗人创作短歌,而当时日本诗歌界正受中国诗歌影响。短歌原是日本正式诗歌(一般指“和歌”)中最短者,并常用以探索自我而非公共主题。至十世纪,短歌成为日本诗歌的最主要形态,而既有的用语“和歌”(日本诗歌)则用以代表短歌,而无他者。到了现在,人们仍有广泛创作新的短歌作品。
俳句是在各种不讲求押韵的日本诗歌中最为流行的一种诗歌形式,在十七世纪从发句(或连句的首段诗节)发展而成。一般而言,一首俳句以一直行写毕,并包含三节共17个音(或“音拍”),以5-7-5形式排列。传统而言,俳句包含一个切字及一个季语,当中前者常放于全诗其中一节之末端。
克隆诗是云云泰国诗歌形式中最旧者。这能从该诗体对特定音节的音调记号(需以“mai ek”或“mai tho”之要求中反映,而这种规定或可能从泰语只有三个音调(而非现时的五个音调,阿瑜陀耶王国时期曾对泰语音调进行拆分)的时候衍生出来,当中两个音调正正就是代表上述两个音调记号。这种形式通常会被视为一种高级且高雅的诗歌形式。在克隆诗中,一个诗节(“bot”,)中有数行(“bat”,泰出自巴利语及梵语的“pāda”一词,解作“步”),而行数之多寡视乎形式而定;当中一个“bat”可分为两个“wak”(泰语:)。首个“wak”有五个音节,而第二个“wak”的音节数量则视乎形式而定,可能没有硬性规定。克隆诗的形式命名视乎一个诗节中的“bat”数量而定,亦可分为两大类:索番克隆诗(泰语:)及丹克隆诗(泰语:)。二者分别在于最后一个“bat”中第二个“wak”的音节数量,及诗节之间的押韵规定。
四索番克隆诗(泰语:)是现存泰国诗歌形式中最常见者。该形式在每诗节中有四个“bat”,当中每行的首个“wak”有五个音节,而第一及第三个“bat”的第二个“wak”有两个或四个音节(而第二及四个“bat”则分别为两个音节及四个音节)。“Mai ek”需要七个音节,而“Mai tho”则需要四个音节。“死词”("Dead word")音节允许置于需要“mai ek”的音节,而修改串字以符合诗体要求一般而言是允许的。
奥德诗是一种最初由一些以古希腊语(如品达)及拉丁语(如贺拉斯)写作的诗人创造出来的诗歌形式。于不少受希腊及拉丁文化影响的文化圈子中,这种诗歌形式衍生出不少形式。一般而言,一篇奥德诗可分为三个部分:正旋舞歌、回舞歌及长短句交替。当中回舞歌部分在格律和押韵规律(视乎传统而定)上与正旋舞歌部分相若,但长短句交替部分则截然不同。奥德诗采用更为正式的措词,常以严肃的主题为主轴。正旋舞歌与回舞歌从另一面看主题,并通常带有矛盾和观点;而长短句交替则将主题推进一层,针对内里问题进行观察或解析。奥德诗通常供两支合唱队(或两个人)朗诵或吟唱,其中一支合唱队(或其中一人)演译正旋舞歌,另一支(或另一人)则演译回舞歌,而长短句交替则一同演译。时移世易,奥德诗出现了不同的形式,而这些形式在表达形式与结构上亦有颇大的变化。其中一种与奥德诗类似的非西方形式正是波斯诗歌中的盖绥达。
加扎勒是一种普遍于阿拉伯语、孟加拉语、波斯语及乌尔都语地区的诗歌类型。在传统格式上,加扎勒有5至15对押韵的对联,并在第二行末共享一段副歌。这段副歌可为其中一个或多个音节,并以一个押韵作开首。诗歌的每一段均有其独特的韵律,而内容多数反映无法实现的爱,又或神性的主题。
一如许多语言具有其他且历史悠久的形式,加扎勒现时已经演变出不同变体,当中包括在乌尔都语中具备半音乐形式的诗词形态。加扎勒与苏非主义有着历史上的密切关系,当中有一定数量的苏非主义主要宗教作品均采用加扎勒形式写成。而加扎勒相对平稳的押韵与采用副歌所制造的咒语效果,亦与苏非主义本身的神秘主题相当吻合。在此形态的加扎勒诗人之中,尤以13世纪的波斯诗人鲁米为数一数二的高手。而在云云加扎勒诗人之中,哈菲兹是其中一个最为有名的,而他的作品常常包含曝露伪善的主题。哈菲兹的生活与诗歌作品已成为不少分析、评论和解释的主题,而其对十四世纪晚期波斯文学创作的影响,更远高于任何同期作家。约翰·沃尔夫冈·冯·歌德的抒情诗合集《西东诗集》,创作灵感正是源自这位波斯诗人哈菲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