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强迫症成为了一种“流行病”,很多人在网络上戏称自己有强迫症,但是真正了解它的人却并不多,体会过强迫症痛苦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回想我第一次见到“强迫症”这个名词,还是在十几年前《走进科学》的某期节目上,讲的是一个男人为了减轻内心莫名的恐惧,总是做出趴在地上等怪异的行为,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感到安心。那一刻我如梦初醒:这说的不就是我的感受吗?可惜因为当时急着去学校上课,我没能把节目看完。
后来我的强迫症越发严重,一度严重影响学习和生活质量,幸运的是最终我凭借自己的力量走了出来。现在我将自己患病的亲身感悟分享出来,希望能给同样被强迫症困扰的读者一些启发。
首先表明我十分认同的心理学观点:强迫症的重要原因之一是过度的责任感。我认为觉察这一点,明确自己的责任边界,卸下强加于自己的责任,是走出强迫症的关键。
我大概上小学五年级时开始出现强迫行为,最初的表现是,每天上学出门之前,我都要反复触摸家里卫生间墙上的电灯开关和两张塑料贴纸,我会默数触摸的次数,按照一定的方向与规律触摸。当时我经常担心家人的安全,觉得这样的触摸能够带来好运,可以保护我和我的家人。
随后我的症状逐渐泛化,每天上学路上,需要在心里反复祈祷十分钟左右,每次经过路边的几棵梧桐树,都要一棵不漏地触摸,每次打开电视,也要把按钮按固定的次数。我非常在意数字4,一旦注意到它或者默数某个动作做了4次,我都会感到焦虑不安,被迫重新做某个动作,或者采取仪式行为(例如刻意触摸桌子、在纸上画出图形)。
记得有一年暑假,我和母亲坐火车八个小时,来到父亲常年打工的地方,我们一家人好不容易有机会在一起生活两个月。对此我期盼许久,却因为每天早上都要花大量时间祈祷,使我无法全身心感受眼前这难得的亲情。每次祈祷时,我要求自己非常专心,不能被外界打扰,如果父母此刻和我说话,我就会爱答不理,因此被父亲误解,他生气地批评我不懂事。
最严重的是初三即将中考的时候,学习任务繁重,家人也对我的成绩有很高期望,而我每天却耗费大量时间用于触摸物品、祈祷、默数等强迫行为,甚至在分秒必争的考场上,也要求自己每道题一字不漏地读三遍,否则就会担心有不好的事发生,因此经常考试做不完题。
更糟糕的是,我越发不能容许心中出现某些想法。比如有时我会抱怨强迫行为浪费了我太多时间,严重影响学习和生活,我想要改掉这些坏毛病(我当时只是把强迫症状看做是我身上独有的坏毛病)。
看到这里你也就能够猜出,在当时的状况下,我的中考成绩会是怎样的。从小学习还算不错的我,辜负了父母的期望,没能考上重点高中,仅在一个比较差的高中进了重点班,我也开始了住校生活,半个月回家一次,而我的强迫症并没有因环境的变化而改善。
前面说过,心理学认为强迫症源于过度的责任感,我在高中时期的一件事非常明显地反映了这个观点。
高一时我家阳台搬来一窝蚂蚁,它们时不时成群结队长驱直入,到客厅寻找食物,家人在屋里来回走,很容易把蚂蚁踩死。因为小时候曾经仔细观察过蚂蚁,我非常喜爱这种聪明的生物,希望保护它们不被人踩到,我就在地上洒少量水以阻挡蚂蚁进屋。
结果蚂蚁确实被成功挡住,但我也无法停下,以后只要我放假在家,都会准时到阳台洒水,水干了就去补充,每天不厌其烦,如果偶尔忘记洒水导致有蚂蚁进来,我就会很自责。一次父亲看到我的做法就嘲笑说:“你救几个小蚂蚁有什么用?地球上有那么多濒临灭绝的生物,非洲人都吃不饱饭,你都能救得过来吗?”父亲无心的话提醒了我,蚂蚁的命运如何,或许不应该是我的责任。
真正让我改变的,是高三时越发严重的焦虑症。我的焦虑症大概始于过度的思考,就是遇到一个问题非得想明白才罢休,也称作穷思竭虑(强迫症的症状之一),思考过度让我先是每天感到昏昏沉沉,接着出现对各种外部刺激(主要是声音)敏感的症状,听到老师大声讲课的声音,我就忍不住浑身发抖大汗淋漓。
因为声音恐惧的泛化,每天我心神不宁十分痛苦,甚至怀疑自己命不久矣,我开始思考人生的意义,觉得时间是宝贵的,应该用来做有意义的事,而不是浪费在强迫行为上。正是绝地求生的强烈愿望,使我下决心放弃强迫行为。
我当时的想法是:“我已经过得很痛苦了,那就对自己宽容一些吧,不要再迷信了,即使停止那些强迫行为,或者忽视那些强迫思维,真会导致可怕的结果,也不是我的责任。”于是我不再每天重复祈祷、触摸、计数等等的做法。
表面上看,我因为焦虑症而摆脱了强迫症,其实卸下过度的责任感才是改变的关键因素,我十分认同认知行为疗法对强迫症成因的解释:
因为童年时期经常被批评指责,个体形成“我是坏的”的负性核心信念,成长过程中就可能采用努力策略遮蔽不好的自己,想要成为一个“好的”人,甚至愿意牺牲自己成全他人,强迫自己承担本不属于自己的责任。
从我五岁开始,我的父亲常年在外打工很少回家,母亲情绪不稳定,经常生气责骂我,同时她心理又十分脆弱,表现得郁郁寡欢,于是我潜意识中认为是自己不好而造成这些情况,“我是坏的”的信念便形成了。又因为小时候我被约束得比较多,比较缺乏自主性,不能做出实际有效的行动来证明自己是“好的”,所以我用强迫行为来维持“好的”的自我形象。
因此,我的反复触摸和祈祷行为,本质上是对家人安全的过度责任感,我的强迫思维、扮演蚂蚁拯救者的行为,本质上是对自己道德的过度责任感,最终我因为焦虑症的痛苦而自顾不暇,放弃了过度的责任感,也就治愈了强迫症。
虽然每个人的情况不尽相同,但过度的责任感是强迫症的重要原因之一,如果你正被强迫症困扰,反思一下你是否对自己有过度的要求,比如要求自己对他人的命运负责,或者要求头脑中的想法必须绝对符合道德标准。勇敢觉察自己的内心,找到焦虑的根源,卸下不必要的责任感,相信你的强迫症也能很快得到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