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仙剑》到《你是我的荣耀》，看游戏改编剧十六年演变
新京报2021-09-01 16:34
随着年轻一代步入社会主流，流行文化越来越多地被赋予属于他们的色彩。就像他们所喜好的电子游戏及其衍生的电子竞技，曾经被上一辈不理解，现在却已成为流行文化的一个标签，以不同的面貌出现在影视剧里，丰富了影视剧的内容，也造就了不少“爆款”。比如今年暑期档播出的《你是我的荣耀》，于途（杨洋饰）和乔晶晶（迪丽热巴饰）正是因为玩“王者荣耀”重新认识了对方，最后在现实中结成“荣耀夫妇”。这段游戏为媒的甜美爱情让网友看得很“上头”。
实际上，电子游戏与影视剧的“联姻”由来已久，《你是我的荣耀》只是最新的一个案例。新京报记者梳理了2005年以来的近20部与电子游戏相关的剧集，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剧游联动”在内容和形式上也在发生着变化。从早期影视剧借用电子游戏的人设和剧情，到把电子游戏作为辅助剧集吸睛的元素之一，再到出现以展现电竞选手成长和职业精神为主的剧集……游戏在影视剧里的“角色”，由边缘而主流，逐步掌握了主动权。
电子游戏比赛达到竞技层面，称之为“电子竞技”。被体育总局批准为正式体育竞赛项目之后，电子竞技的影响力不断提升。以电竞职业比赛为背景，以电竞选手为刻画对象，成为近年来“剧游联动”常见的创作思路。而新的选择也由此摆在了影视创作者面前：是用电竞来点缀爱情故事，还是秉持“电子竞技没有爱情”的思路，拍一部纯粹的体育竞技题材？《全职高手》《你是我的荣耀》等剧的主创认为，选哪条路都可以，行得通的关键是要做到极致。
杨洋主演《你是我的荣耀》。
——游戏入剧，被动到主动——
十多年来，电子游戏与影视剧的“联姻”形式一直在变化。影视剧从以热门游戏作为IP改编母本，到把游戏元素当做流行文化标签来点缀剧情，再到把电竞精神作为刻画的主题；早期的影视剧习惯于跟“角色扮演类游戏”（RPG）合作，现在更青睐“多人在线战术竞技游戏”（MOBA）、“第一人称射击游戏”（FPS）；近年来，随着电竞影响力的提升，游戏在剧中的存在感越来越强，甚至游戏运营商在相关题材剧集制作方面也拥有了更大的主动权。
1、从IP“借剑”到剧集主角
16年前，根据热门游戏《仙剑奇侠传》改编的同名电视剧风靡一时，剧中饰演李逍遥和赵灵儿的胡歌、刘亦菲一战成名，一跃成为当红明星。此后，根据《仙剑奇侠传三》《古剑奇谭：琴心剑魄今何在》等游戏改编的剧集相继面世，均取得不错的战绩。从2005年的《仙剑奇侠传》到2014年的《古剑奇谭》，游戏就像现在的IP小说原著，影视剧只是从中取材，对游戏里故事和人物进行改编，用影视的手法呈现出来。剧中不提及任何游戏的概念，如果观众本身不知道是游戏改编，也不会因为剧情对这款游戏产生联想。对他们来说，只是看了一部古装仙侠玄幻爱情剧，仅此而已。
作为古早剧游案例，《仙剑奇侠传》只是借用了游戏的故事和人物。
到了2016年的《微微一笑很倾城》，游戏变成了推动剧情发展的重要元素。尽管贝微微与肖奈谈恋爱才是该剧的主线，但他们是因为玩网游《新倩女幽魂》结缘，游戏也是两人的工作。肖奈是该款游戏开发测试的负责人，贝微微则立志大学毕业后做一名游戏工程师。作为当年的爆款，《微微一笑很倾城》开创了以电子游戏为职业背景讲爱情故事的模式，大受追捧。2019年的《亲爱的，热爱的》，2021年的《你是我的荣耀》都遵循了相似的创作路径，在市场上收获了成功。
电子竞技在2018年成为亚运会的表演赛项目，2020年被宣布为亚运会正式比赛项目，作为曾经相对边缘的亚文化逐步被主流社会接纳。在这过程中，电子游戏尤其是电子竞技，在相关题材影视剧里的地位也变得越来越重要。2016年以来，涌现了不少以职业电竞选手征战赛场为背景的作品，比如《电竞纪元》《梦想X计划》《陪你到世界之巅》《全职高手》《穿越火线》等。这些剧里，电子游戏不再是功能性的点缀元素，而是全剧不可或缺的构成要素。例如《全职高手》，全剧就没有爱情线，电竞选手的体育精神才是真正的“主角”。
《全职高手》是比较少没有爱情线的剧游。
2、游戏方积极参与剧集制作
种类繁多的电子游戏，哪些更容易成为“剧游联动”的宠儿？统计数据显示，2005年以来的16部与电子游戏相关、又具有一定影响力的剧集，共涉及了6家游戏运营商旗下的14款游戏。其中，角色扮演类游戏（RPG：Role-playing game）最多，有7款，含角色扮演类动作格斗游戏（ARPG）一款，即《地下城与勇士》，其他的RPG包括《仙剑奇侠传》《梦幻西游》《新倩女幽魂》等；多人在线战术竞技游戏（MOBA：Multiplayer Online Battle Arena）5款，包括《刀塔2》《英雄联盟》《王者荣耀》等；第一人称射击游戏（FPS：First-person shooting game）2款，《反恐精英》和《穿越火线》。
如果以剧集播出时间为序，可以看到2014年之前参与“剧游联动”的电子游戏多为RPG类；而在2014年之后，MOBA和FPS类型的游戏更受剧集青睐，但RPG类游戏也并未完全“失宠”。比如今年4月播出的剧集《指尖少年》，所涉游戏就是RPG类的《梦幻西游》。从RPG一枝独秀到MOBA、FPS占据上风，这样的变化与电子游戏比赛达到“竞技”层面后被主流社会认可，影响力提升有关。因为目前国际上作为电竞赛事的游戏，多为直接对抗的FPS游戏、英雄对战类MOBA竞技游戏、格斗游戏。
暑期档热播剧《你是我的荣耀》的出品方之一“王者荣耀”，就是腾讯游戏旗下的一款MOBA手游。创办于2016年的王者荣耀职业联赛（KPL），现已成长为举足轻重的电竞赛事。游戏的开发运营方成为剧集的出品方，意味着“剧游联动”主动权开始向游戏侧倾斜。2016年以来，旗下拥有王者荣耀、英雄联盟、穿越火线等多款MOBA或FPS游戏的腾讯正在成为“剧游联动”的主导者。纳入本次统计的剧集，播出时间在2016年及以后的12部，其中腾讯系影视公司参与出品了3部，腾讯视频作为播出平台的有7部，包括5部独播剧。腾讯还计划与耀客传媒联手打造以英雄联盟职业联赛（LPL）为背景的电竞题材剧集，5年推出3季。而由王者荣耀官方授权，蝴蝶蓝创作的电竞题材小说《王者时刻》也已经确定了真人剧集的计划。
主要剧游名单：
——爱情还是竞技——
1、剧游联动热度高，爱与竞技是两大配方
电子游戏和影视剧，各自拥有庞大的用户群。“剧游联动”搭建起了沟通两大群体的“桥梁”，一旦成功就是双倍的成功。梳理2005年以来“剧游联动”的剧集不难发现，这类剧集通常能获取很高的关注度——
十余年前的《仙剑奇侠传》《仙剑奇侠传三》，豆瓣打分人数均超过了23万；王一博还未跻身顶流明星时（《陈情令》播出前）主演的《陪你到世界之巅》，豆瓣打分人数也接近10万；今年以来，“剧游联动”的热度更是非比寻常。《你微笑时很美》豆瓣获评3分，却有超过40万人打分，《你是我的荣耀》超过32万打分。可以用来对比的，是去年的两部爆款剧集——获得“白玉兰最佳女主角奖”的《三十而已》豆瓣打分人数24万+，《安家》15万+。
李易峰主演《古剑奇谭》，据说这个动作很还原游戏。
“剧游联动”剧集还具有很强的造星能力。年轻演员通过出演此类剧集一举成名，例如出演《仙剑奇侠传》的胡歌、刘亦菲；也有的演员因此拓宽了戏路，名气上也更上一层楼。例如5年内连续饰演了两位游戏大神（肖奈《微微一笑很倾城》、于途《你是我的荣耀》）和一位顶尖职业电竞选手（叶修《全职高手》）的杨洋。此前人气很高但一直被诟病缺乏作品的鹿晗，凭借《穿越火线》里落魄电竞老将肖枫一角，赢得了观众对他演技的认可。
爱情和竞技，是“剧游联动”的两大配方。不过，一直以来“剧游联动”的题材多以爱情为主，游戏元素为辅。但近年来随着电竞影响力和大众认知度不断提升，观众也希望看到深入展现电竞行业、展现电竞选手真实人生的剧集，对于那些以电竞为噱头谈恋爱的剧越来越不买账。要爱情还是竞技，成为了摆在影视创作者面前的选择题。
剧游内容、反馈等统计名单：
2、恋爱谈得太多？因为体育竞技不好拍
爱情是“剧游联动”的主旋律，纳入此次统计的16部剧集，只有《全职高手》等2部完全没有男女爱情线，《穿越火线》等3部爱情戏占比很少。其他的剧有的是爱情与电竞平分秋色，更多的是以谈恋爱为主。为什么谈恋爱的多，单纯拍电竞的少之又少？正如《全职高手》总出品人苏晓在回顾剧集创作过程时感慨的那样：纯粹的体育竞技题材太难拍了。“全世界不管是电影还是剧，体育竞技题材用影视化手段来表现，都是很难的。体育竞技题材很火的电影、电视剧很少，就算《摔跤吧！爸爸》这种，也是着重于父女亲情的刻画，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体育竞技题材。”
《穿越火线》里，爱情占比很少。
“剧游联动”的剧，如果选择拍纯粹的电子竞技题材，就相当于开启了剧集制作的“HARD 模式”。如何拍得既真实、专业还能让观众感动共鸣，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坎。主创很容易在遇到困难时，就想要回到熟悉的创作路径，想着加一些爱情、亲情的元素进去。《全职高手》小说作者蝴蝶蓝就透露，该剧筹备初期曾跟他询问能不能加爱情线。他认为虽然小说没有写，但不意味不可以有爱情，只要找准动机和目标就可以加。但最终该剧主创反复论证后，还是决心做一部纯粹的体育竞技题材。剧中的叶修不仅没有恋爱，连暧昧都没有。
除此而外，纯粹的电竞题材还会面临导向和技术两大难关。电子游戏，尤其电子竞技虽然已被主流社会接受，但仍然并没有像乒乓球、篮球那样得到广泛的认同。拍摄过程中如何把大量的电子竞技的场面引导至拼搏奋斗，而非沉迷游戏的方向，是主创需要解决的问题。电子游戏在剧中用什么方式来表现，是另一个难题。今时今日，再让演员穿上游戏里的服装来演绎游戏里的场景，只会引来观众的嘲笑。如果用先进的电影特效技术建模制作出游戏的世界和人物，当然比演员COS更能令观众满意，却又会面临制作时间、资金不够的问题。
3、原创故事需要编剧做大量专业调研
梳理2005年以来的“剧游联动”剧集，剧本来源主要有三个方向：“角色扮演类游戏”（RPG）、游戏电竞题材的原著小说，以及原创剧本。早期都以RPG为主，游戏里的世界观、角色和人物关系即是剧本改编的母本；2016年之后，MOBA、FPS等竞技类游戏流行，相关剧集多有对应的原著小说作为改编母本。例如：《陪你到世界之巅》根据南野琳儿小说《电竞恋人》改编，《全职高手》改编自蝴蝶蓝的同名电竞题材小说；涉及MOBA、FPS游戏的原创剧本数量稀少，以原创剧本获得成功的只有一部《穿越火线》。
《穿越火线》是原创剧本。
《穿越火线》编剧徐速接受新京报记者采访时指出，像“穿越火线”这类游戏，本身没有剧情，不太可能就游戏本身的世界观改编出一个故事，只能从头开始寻找创作的方向。“电竞虽然比较热门了，整体还是相对小众的题材。我就试图把它归到一个更大的类型里，比如体育竞技题材，再扩大一点，讲青春成长。”徐速大学时代玩过“穿越火线”，但他承认对玩电子游戏曾带有偏见。为了创作剧本采访了很多电竞选手和从业者之后，他发现电竞这个新型职业就是在偏见里成长起来的。他也由此找到了这个题材与大众的共鸣点：“这跟所有年轻人在成长过程中不被别人理解的遭遇是一样的。”
不只“穿越火线”，国际上作为电竞赛事的FPS、MOBA类游戏，大都没有RPG类游戏那样相对完整的故事构架和人物关系。因此，与FPS、MOBA类游戏“联姻”的剧集，会对编剧提出更高的挑战——不仅要创作能力过关，还要能深刻地理解游戏。徐速开写《穿越火线》剧本前用很长时间了解电竞行业，最终花了两年半才完成剧本，直到开机前还在修改。《你是我的荣耀》的小说原作者和编剧都是顾漫，而她本人就是资深的王者荣耀玩家。该剧的总制片人方芳透露，顾漫写剧本的时候，就找到了王者荣耀团队，相当于剧本创作阶段就在一起工作。
4、爱情竞技二选一？做到极致都可行
据艾瑞咨询的《2020年中国电竞行业研究报告》，2021年中国电竞用户规模预计达5.5亿人，电竞整体市场规模预计突破1600亿元。随着电竞版图的快速扩张，“剧游联动”变得越来越频繁，一道选择难题也摆在了影视剧创作者的面前——要爱情，还是竞技？电子竞技毕竟存在一定的观剧门槛，传统影视剧观众以女性为主，比起电竞内容，她们更青睐男女主角的甜蜜爱情戏；电竞用户目前依然以男性为主，2020年电竞男性用户占比为64%，电竞粉丝们更希望看到热血励志的“电竞精神”。
从过往的案例来看，以爱情为主电竞为辅的剧集热度更高，但也容易被电竞粉丝诟病，认为是蹭着电竞的热度拍偶像爱情剧，甚至表示“电子竞技不需要爱情”；而以电竞为主的剧集拍好不易，出圈更难。“剧游联动”如何才能做到既让传统影视剧观众满意，也能得到电竞粉丝的认可？
选择“竞技”路线的《全职高手》，除了高度还原原著“不过是从头再来”的体育竞技精神，在电竞专业度上也下了狠功夫。该剧总制片人杨晓培曾对新京报记者表示，为了能够无缝衔接剧中游戏虚拟世界和线下真实世界，《全职高手》使用了实时渲染功能完备的虚拟引擎技术来打造荣耀世界。虚拟引擎拍摄，需要演员穿着动作捕捉的服装，佩戴专业摄像头，依靠想象力去表演。该剧监制滕华涛和导演十一月还带队到上海实地观战电竞比赛，然后据此完善剧中举办荣耀比赛的体育竞技场的搭建方案。
《你是我的荣耀》定义为爱情剧，但把游戏呈现做到了极致。
今年暑期档的《你是我的荣耀》以超33亿播放量收官，豆瓣评分7.0，得到了王者荣耀玩家的认可。总制片人方芳分析认为，该剧的成功在于极致。“顾漫创作的故事没有狗血，爱情的浓度特别极致，这是一部极致的爱情剧。我觉得做任何类型剧，想要超越其他的剧，都应该做到极致。”虽然定义为一部爱情剧，《你是我的荣耀》对游戏的呈现也很“极致”。剧中于途、乔晶晶、翟亮的游戏互动还原生活，代入感真实自然，剧方还特邀KPL的职业选手惊喜客串和加持游戏操作以保证画面呈现的专业度。作为游戏代言人的乔晶晶在剧中有一场与职业选手的组队战，其中的职业选手来自两支真正的KPL战队：重庆QGHappy和杭州LGD大鹅，比赛解说也是KPL的官方解说李九、天云。
新京报资深记者 杨莲洁
资深编辑 佟娜 校对 李立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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