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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有专属名字的年份是千禧年。千禧年的时尚秘诀,在于复古辣妹风与科技感的混搭,塑料金属感服饰,饱和银光配色,吊带上衣低腰裤。媒体喜欢用酷、X世代来描绘新时代。前方是未知,千禧年的人躁动不安,探索新世界的欲望格外强烈。

千禧年春晚,有一个《99热歌》的环节,将一年的热门歌曲串在一起。这里面包括朴树的《白桦林》,《将爱情进行到底》的经典插曲《谁》,还有一首是金海心的《把耳朵叫醒》。19岁的金海心出道第一年就上了春晚,叫醒千禧年的耳朵。

而这首歌再被记起,是21年之后。在《谁是宝藏歌手》的综艺节目上重新被打捞时,中间已横躺着几个世代。镜头记录了那个情景,《把耳朵叫醒》的制作人张亚东,看着台上匿迹多年的金海心。

你好吗?

我好。你好吗?

语气里有亲昵和怅惘,那几分钟里观众似乎消失。

金海心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有辨识度,脆生生,轻飘飘,有人形容像轻轻的叹息,也像蒲公英。同样的5个音符,她唱出来是8个音甚至10个音。歌里的小拐弯,不是故意设计的,但是让声音搭上了螺旋梯。

金海心是索尼音乐在内地签的第一个歌手。知名音乐制作人三宝首先发现了她,她的第一张专辑被评价为华语流行音乐产业2000年制作力爆发的成果,《把耳朵叫醒》由台湾地区知名作词人厉曼婷写成,作曲是当时还未成为歌手的黄征。

金海心回忆,每一次录都会看见不同的当时的大制作人。在你录这首歌的时候,很突然间,你唱着唱着在那个透明的玻璃窗,有陌生人出现。千禧之年快要来了,很多人感受到了一种呼唤,大家要一起做一件事情,专辑只花了两个月完成。《把耳朵叫醒》是厉曼婷在车上花20分钟写完的,歌词里写,就让第一道阳光把你的耳朵叫醒。

在发表《把耳朵叫醒》、《那么骄傲》之后,金海心在乐坛起起伏伏。那是高喊着唱片已死的年代,2009年,她推出EP《爱似水仙》,踏入彩铃歌手之路。她合作的公司,位于广州淘金与小北交界,是彩铃时代的顶端公司。一流的歌手,三流的作品,有乐评人评价,当金海心的名字和网络音乐画上等号时,多么令人不可思议,这分明是对内地歌坛的莫大讽刺。

金海心又沉寂下去。随着千禧年应运而生的声音,渐渐隐去。

张亚东曾在综艺节目上说起,那时候我们写歌,叫《我去2000年》,大家都对2000年充满了期待,觉得一切都会变更好,结果好吧,就是我们老了。

多年未见的金海心,聊了聊她眼中的千禧年,和那之后岁月教给她的故事。

文|三三

编辑|姚璐

很多人感受到了一种呼唤

三宝老师是我的贵人,我是千里马他就是我的伯乐。20年前,不像现在可以有一个自媒体,你希望歌声被听到,可以自己去录歌在网上发表。那个年代如果你想做歌手,希望出唱片,就得签约唱片公司,有很传统的流程。

我母亲是一名音乐教授,三宝老师是无意中听别人说,田教授的女儿唱歌特别好。有一次朋友在录音棚录歌,说你可以来玩,我就过去了,说你也录一个吧,我就随便唱了一首当时很喜欢的玛丽亚·凯莉的《Looking in》,后来这个demo不知道怎么被三宝老师听到了。然后他马上就联系我说,赶紧,你赶紧来。

那时我年纪很小,大脑一片空白。他就放那个录音说,这个真的是你唱的吗?我说,对,是我唱的。因为他知道我的专业是长笛嘛,没有学过唱歌。他就觉得,我们应该做专辑。

我一下就更加懵了,没有任何过程,突然间就有人给我直接提出一个offer,一个结果。那时候索尼唱片才来中国,当时他们有6位男歌手,刘欢、韩磊、满文军等等,都是前辈。他们特别想找一个女歌手,一直没有找到他们想要的声音。

好像合约都还没看完,就收到了很多的demo,一切都在同时进行。现在的作者会把自己创作的作品看得很重,留给自己,或者留给他特别希望去演唱的歌手。但以前的作者会把自己的作品寄给唱片公司,让他们去挑,等哪一个公司选中。

《把耳朵叫醒》是黄征写的,他也是索尼唱片制作部的工作人员。公司签了新的歌手,他们就把自己的作品奉献给公司。黄征是听到我的声音之后马上就有了感觉,没有听过这样的音色,很跳跃、很清新,他就此创作了这一首旋律。当时也没有特别打动我,只觉得这首歌该怎么唱,还挺有难度的,那个音是变来变去。

闻震老师算是我第一张专辑幕后的功臣,他也是制作人。我看到他的采访当中有一段就聊到《把耳朵叫醒》创作的一个背景,我才知道厉曼婷老师是在车上就把这首歌词写出来,花了20分钟。我真的是上个月才知道《把耳朵叫醒》是在车上20分钟就写出来了。

厉曼婷老师在我的第一张专辑里担任非常重要的角色,她写了差不多好像是8首还是7首歌词,真正用自己名字署名的就两首,剩下全部用的笔名。

那时是千禧年,大家都有一种对未来的期待。她最早听到我的声音的时候,就有一个概念,这个声音能叫醒大家的耳朵。是以往没有听到过的一个音色,很特别,清新。那个时期需要全新的声音。

好像冥冥之中很多人感受到了一种呼唤,大家要一起做一件事情。

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每一次录都会看见不同的大制作人。比如《把耳朵叫醒》这首歌黄征写好之后,他就在想找谁编曲,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张亚东。我都不敢想象,觉得不会吧。可是就在你录这首歌的时候,很突然,在那个透明的玻璃窗,就有陌生人出现。我不知道张亚东长什么样,唱了一会,突然有人说海心你出来一下,他们说这位是张亚东老师,我当时就,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你好你好。

现在很多人回忆2000年左右的华语乐坛大家都会说,哇,真是一个神仙打架的年代。歌坛有一种文化自信,非常包容,出了很多歌手,有很好听的歌,包括朴树的《我去2000年》等等。就像一个人最风华正茂、最蓬勃旺盛的青春年华吧,会把那个时间段最好的东西全部展现出来。

歌手有一个挺高的门槛,那时候没有修音技术,你唱的是什么样录出来就是什么样。乐队伴奏也要一遍到位。

那个年代音乐圈是歌坛,甚至没有什么娱乐圈。非常的单纯,做音乐的人你就好好做音乐。现在如果在娱乐圈工作,可能十八般武艺都要会。但是那个年代歌手就是歌手,不会跑到外面去参加节目,去说个话,经营自己,是一个很单纯的时代,大家在自己的岗位上做着自己能力范围的事。

顶点之后

在经历了全盛时期的歌坛,过了顶点之后,我也会想以后怎么办,以后应该唱什么。

因为我是一个极度乐观的悲观主义者,如果站在舞台上,听到特别多欢呼声,或者是拿了好多奖,得到很多肯定,我反而会有危机感,觉得我并没有这么优秀。

小时候去弹琴参加比赛,永远都想我只要不得最后一名就好,前三我也不希望。可能往往结果就是你得第一名或者第二名。但是我也没觉得有多开心,我总觉得,在我之上还有太多人他们没有来参加比赛。

我不喜欢那种有竞争性的、排名的音乐节目。《那么骄傲》之后,其实乐坛就是一个大家要争名次,争出场,争红不红、有没有代表作(的地方),确实像一个丛林,包括选超女,它会改变很多纯粹性的东西。

发《爱似水仙》是2009年的时候,应该就是所谓的彩铃时代吧。我其实是一个不希望墨守成规的人,别人觉得她不会去唱这样的歌,不会去做这样的事情,我觉得,我为什么不可以去尝试一下?

那时候很多歌迷都跟我说,你的歌太难唱了,那个旋律,还有唱腔,有点曲高和寡,艺术性有点强,在KTV根本没有办法唱下来,那个味道太难唱了。他们说能不能出一些简单的,我们在KTV好唱的歌?

正好那个时候就有了这样一个契机,有人拿着这样的歌来找我了。如果是在以往,在做专辑的时候,一定不是我会选择的风格,这歌太简单了吧,有什么要唱的价值吗?

因为脑子里正在想着这件事情,拿到这个歌,觉得它虽然简单,可是不难听,只是跟我以往风格确实有点差距,试试呗。

这个歌录制对我来说太容易了,我一个小时不到就录完了。录完以后我有点后悔,我说这首歌是不是太简单了?从旋律到节奏,整个技术的呈现吧,没有什么难度。我当时唱第一句,我的天哪,怎么就两个音。

因为我一直是在音乐上做加法,一直在那琢磨很多细小的东西,因为细节才会决定最后听感的一个呈现。歌出了之后,乐评人网上很多评价,说我音乐风格变得太快了。

这些评价,就算我不喜欢看,别人也都会发给我,其实这也是每个歌手的命题,你是要做自己喜欢的,还是大众喜欢的?

我是比较迟钝的人,行业其他方面的动向我真的很迟钝,大家说我踩着彩铃时代的风口,我完全都没考虑过。就是很简单的一个契机,试一下,真的没有想那么多。

后来我在想,音乐追求的永恒的东西是什么?我经常会问自己这个问题。夜深人静的时候,会一直给我一个方向。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会告诉你的(笑)。

不是小气,太简单了,就是喜欢音乐,就是做我自己喜欢的音乐,唱自己想唱的东西,不为了任何目的去唱歌。

我们别聊《爱似水仙》了。

很长的裙子

我喜欢宅,还是跟性格有关。有些人舞台经验可能比我要少很多,可是他就是不怕上台。这种能力我天生就不具备。

我连微博也没有,连朋友圈也不发,是懒吗?我对业务的钻研特别喜欢,在大家觉得不重要的事情上我能花很多的时间去听、去想、去琢磨,但是不喜欢跟人打交道。上到舞台我也会很害怕,觉得在录音棚里好好录一首歌是最享受的。真的站到台上要面对很多不认识的陌生人,很认真地给他唱歌,到今天还依然不是特别享受的事情,是很紧张的。

很多人会说,为什么你在台上喜欢穿很长的裙子,或者用裤子把自己都遮住,因为我一上台从头到脚都会抖,手心冒汗。我已经出道超过20年了,上过无数次的舞台,到今天我都是非常紧张。

我说过,不要太去费自己的嗓子,保持一种细水长流的状态。比如说你特别喜欢吃某一样东西,想吃的时候它永远都会出现,有一天你就吃腻了,发现它毫无价值。我不太喜欢这种感觉。

我自己认为,很多人也会这样认为,我的声音太有辨识度了,过于频繁出现,也会让人有一种听觉的疲劳。

从唱歌到现在,我已经出现过无数次不想唱了,觉得没有感觉,没有灵感。那个征兆是,又是唱这首,又要去录音,像你频繁在吃一种菜,突然间你觉得吃腻了。我都会当时就放假,就停下。任何事情烦了腻了,我都可以理解。但是我从很小就喜欢唱歌,没有想过我会有和音乐分手的一天,我从来没想过。

2014年后我成立了专门的工作室来做音乐,做一些自己想做的音乐。就是现在正在制作的这一张专辑,进展了很长很长时间,很多很多年,现在一半都没有完成。大家在一起做音乐的时候,状态会严重地互相影响,很多次都是喊停,你等我,我等他,他们等他,循环了很久。但是你必须等待,因为音乐不是机器人一样,按几个按钮,就给做出来,其实是很残酷的一个事情,很折磨人的。

重新叫醒

有一段时间,我觉得好像写不出歌来,没有什么感觉,听到的很多歌也打动不了自己。突然间就坐上了飞机,去了一个地方,你看到云层,外面天黑了,看到一些什么东西划过去,不知道是流星还是什么,一下子你的思维就开阔了,很多旋律跑进你的脑海里面了。就会用录音机,把它一边唱一边录下来,我觉得那个就是天意。我好多歌都是在飞机上写的。

我暂时被孤立在这样一个空间,什么杂念都没有了,很多灵感会浮现出来。那个独处和你在家的独处不一样,飞机上你不可能去整理收纳,你只能系着安全带,坐在座位上。我问过很多作家,还有一些编剧,很多好莱坞的编剧的创作都是在飞机上,他们会给自己设计一段很长的旅行,不是真的要去到哪里,就是一直在飞,为了整理他脑海里的这些灵感。那些经典的细节,都是在飞机上想出来的。

在飞机上我写过一首,《飞走了》。前两天我在飞机上碰见一个人,他跟我说,他说他曾经为了听一首彩铃,不停地给一个人打电话,打了一百多遍,对方说你为什么老给我打电话,他说就是想听一下这首歌,这首歌是什么,对方说我也不知道。再后来,他知道这首歌就叫《飞走了》。他那天跟我讲了这个故事,我觉得好有趣。

现在是一个很快、讲效率的时代。我觉得挺残酷的。人跟人之间又是网络连接,人情之间的那种交流吧,基本上已经很淡很淡了。时代就是这样变化的,所以我们要接受。

我一直会回想千禧年那个能量,给人的一种安定。你的青春期是那样的一种基础和开始,它会影响你一生。到现在我依然是这样的,我的人生观,包括社会观,都没有改变,就是坚守音乐本质的东西。很多工作找过来,是我不太喜欢、也不太擅长的事情,我会拒绝的,不会为了现在是一个潮流(而要去追赶)。

像这一次录《谁是宝藏歌手》,我也是全情沉浸的。我直觉上认为这会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节目,要隐去自己的姓名,化身符号歌手,只用音乐跟观众交流。观众在离你大概一两百米的位置,如果他们喜欢,那个门会打开,他们会朝你的方向走过来。我就想象这个画面,他们说会有很多特别年轻的观众,00后啊,我就在想我跟他们年龄相距这么大,听到我的声音他们会有什么反应呢?他们会走过来吗?会喜欢吗?就觉得挺好奇的。

闸门打开的时候,看到他们的一张张面孔,仿佛就闪回到我刚出道的时候,当时的那些歌迷,他们都是这么年轻,都是这样的面孔。几个世代过去了,看看,是不是还可以再一次把大家叫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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