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潮｜“金嘴”金宝成
钱江晚报2021-07-21 17:22
□许建
手机铃响，耳机里传来一个浑厚、带有极强穿透力的声音，我知道是金宝成打来的。
他告诉我，17日他就要随中央电视台奥运转播团队赴日本东京。
东京奥运工作证。
这几天他忙得团团转，因为本届奥运会情况特殊，恰逢疫情期间，东京组委会对入境防疫要求很高，要填报各类表格，也要回答他们所需要的问题，一旦哪里填错了，连入境都麻烦，没办法，金宝成把从美国留学回国的女儿也派上了用场……
我跟金宝成认识，细算起来也有30多个年头。彼时他是杭州人民广播电台体育播音员，我在市里一家报社当体育记者。我们初次相识是在南昌的四国女排邀请赛中。当时他在全国已小有名气，受邀解说此类比赛可说是小菜一碟。赛事期间，我俩同住一室，床紧挨着床，几乎抵足而眠。我们天南海北无所不谈，聊了求学经历、知青生涯，还有单位的奇闻趣事。
宝成告诉我，他喜欢体育，主要是受了父亲的影响。其父是东吴大学体育系高材生。那时国货路老杭报旁有灯光球场，他五、六岁时就坐在老爸的脖子上去看篮球比赛，小学时还入选过杭州市少年篮球集训队。因为喜欢体育，他经常收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体育节目，对中国体育解说老祖宗张之钦佩不已，张之以及后来的宋世雄的解说让他如痴如醉，对体育解说员也有了朦胧的向往。
考入杭州广播电台后，一次机缘巧合，他结识了张之，正式拜他为师，苦练口头写生、绕口令、现场播音等，与孙正平、韩乔生都是同门师兄弟。在名师的指点下，金宝成业务能力突飞猛进，在体育解说界声誉鹊起，工作岗位也从杭州市广播电台调到浙江省电视台，后来又被央视发现，入选重大赛事解说“梦之队”。自从20世纪80年代从事体育解说以来，他出征过北京亚运会、东亚运动会，澳大利亚世界体操锦标赛、世界青年足球赛、世界女蓝锦标赛、亚洲体操锦标赛……
我见过金宝成的现场解说。在喧嚣沸天、山呼海啸的体育馆，头戴耳机，面对麦克风的他，镇定自若，犹如稳坐中军帐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他双目炯炯，不放过场内任何一个精彩瞬间，语调极具感染力，急时如奔雷闪电，缓时如小溪潺潺，让声、情、理植入人心，让观众为之喜、为之狂、为之泣。
宝成兄跟我说过，国内第一代解说员诞生时，电视机还没普及，听众看不到场内画面，所以解说员要成为大家的眼和耳，用极快的语速让场外之人有身临其境的感觉（宋世雄最快时一秒钟能说8.7个字）。随着高清电视的出现和转播时多台摄像机的立体拍摄，观众已能清楚洞察场内每一个变化，解说光靠语音感染力就不够了。比如解说乒乓球的蔡猛，他语速并不快，但讲解、评论相当到位，观众就认可。
新形势下，体育解说要出彩就要提高专业素养。金宝成在解说了25项体育赛事后，深感自己的不足，觉得要有新突破，就要创出自己的品牌。他为这个突破口总结了三个条件：一，必须是奥运会项目；二，必须是我国的强项；三，必须是赛事中最难的项目。这三条线最后交汇点那就是体操。
在所有赛事规则中，体操是最为复杂的，有“体育解说珠穆朗玛峰”之称。体操共有10个项目，国际规则每四年变更一次，其中小的规则经常变动，男女之间差异也很大。那一部部厚厚的规则要全背下来，连专业的体操教练都会望而却步的。以前的体操转播，解说员先带动一下气氛，然后要求解说嘉宾作专业讲解。金宝成并不满足这种老套模式。他在场上既要解说、评论，又要在运动员完成全套动作后预测成绩。某个动作成功了，要说出它好在哪里，失误了会指出要扣多少分，这种现场直播，历经多番考验，已形成金氏风格，观众直呼过瘾，称其为“国内体操解说第一人”。然而金宝成并不满足现状，2006年他通过书面和实践两次考试，获得了国际体操联合会颁发的国际裁判证书。这使他成为中国体育转播史上，唯一一位拥有国际级裁判资格的体育节目主持人。
金宝成在东京有明体操馆。
从雅典奥运会到北京、伦敦、里约直至今年的东京奥运会，金宝成参加了五届奥运会。能五次参加奥运会，对运动员来说几乎是凤毛麟角，对体育解说员来说也为数不多。在他解说过的奥运会中，最令人难忘的还是北京奥运会。
这是奥运会第一次来到中国，全球瞩目，激越昂扬的开幕式主题曲《我和你》响彻开幕式夜空。男子体操是中国队的强项，然而国家队选手邹凯在前面的比赛中表现并不理想，不过他在和西班牙选手争夺自由体操金牌时却超常发挥。红毯上，个头不高的邹凯犹如神灵附体，一连串高难度的腱子空翻加转体引爆了整个体育馆，金宝成的嗓音激情澎湃：“漂亮！邹凯这套动作难度价值是6.7。”大屏幕打出Ａ分，果然是6.7！结束动作完成时，邹凯虽然向左移了一小步，但金宝成通过一系列精确计算后果断宣布：这枚金牌已入中国队囊中（这可是在最终结果没出来之前啊）。
金宝成后来跟我讲，当时体育馆一片寂静，沉默的空气仿佛是对他解说的一次审判，是他解说生涯中最难熬的时刻。如果他说错了，那么他半生声誉将付诸东流。如果他的估分是对的，那么金牌榜上中国又添一金，他解说的权威性将大大提高。他相信自己的计算实力。数分钟后电子计分牌亮了，邹凯力压西班牙选手，夺得北京奥运会男子自由体操金牌。体育馆内爆发出海啸般的欢呼声，在一旁的解说嘉宾马艳红也惊喜得尖叫起来。
国际公共信号是奥运会唯一电视转播信号，国际奥委会对其指定转播的国家电视台要求非常苛刻。以前常见的情况是，田径是芬兰的，游泳是澳大利亚，网球是英国ＢＢＣ，体操是日本的ＮＨＫ。从伦敦奥运会开始，国际奥委会便把体操全球转播权交给中国央视团队，并特聘金宝成为顾问。央视转播团队得到这一荣誉后上下一条心，合力拼搏，在伦敦、里约两届奥运会上，美誉度超过英国ＢＢＣ，观众投诉率为零。这届东京奥运会，作为东道主日本一直想重夺体操公共信号权，和国际奥委会拉锯了近一年，最后还是让给了中国，央视体操转播团队还是聘请金宝成先生为顾问。
宝成兄除了“嘴皮子”功夫了得，还是个多才多艺之人，他能作词作曲，捣鼓手风琴已有三四十年历史，年轻时还曾准备报考空政文工团，在杭州琴界有不小的名气。在外出旅途中，他常常能即兴写词谱曲，抒发情怀。有一年去美国探望在大学读书的小女。在美国西海岸，他面对波涛汹涌、白浪滔天的大海，一时兴起，作词作曲一首《我们曾经走过的路》：“因为热爱，我们的心胸如大海宽广；因为热爱，我们风雨兼程、一往无前；因为热爱，我们无悔无憾、不负此生。”
就在本文行将结束时，宝成兄从东京前线给我发来讯息，以王平为领队的央视体操转播团队已通过核酸检测顺利抵达驻地，他本人也已去东京有明体操馆“踩点”，作好万全准备。本届体操解说由陈滢担任，国际公共信号已进入热身，26日起，体操每日要进行三场全球转播。
我心中默默为他祝福：老友，等你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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