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与本我的纠葛——对消费主义、物质世界的反思
《搏击俱乐部》中杰克和泰勒的人格呈现出了两极分化的特性,先看杰克:一位大型汽车公司的召回协调员,工作就是套用公式来计算一场汽车出现技术性的问题后,公司是否有必要对其进行召回。用他的话来说,生活就是 ↓ ↓ ↓



他清楚地明白自身的处境与意义:是现代资本机器运转中的一个微型齿轮,单调反复地运转,也正是因此他想要追寻“自我价值”。在电影的开头,最直接地呈现就是他吐槽到生活在“微软星球”、“星巴克星球”而常常受到失眠症的折磨,通过消费来填补不断被刺激的欲望,他成了一个“宜家男”——妄图借助外在家具的陈设,来展现自己的个性。


他陷入了物质社会最典型的循环——挣钱与购买,商品以及资产直接作用于个人所属的社会阶层,而阶层又决定了资本时代中个人的身份与存在。正是因为杰克汲汲于找寻、证明自己的身份定位以及存在价值,他拼命地向小资产阶级的生活状态靠拢。痛恨物欲横流的社会现实和无法回避的价值认同之间的矛盾,是他时常感觉生命虚无的根本原因。

“高生产和高消费处处都成了最终目的。消费的数字成了进步的标准。结果,在工业化的国家里,人本身越来越成为一个贪婪的、被动的消费者。物品不是用来为人服务,相反,人却成了物品的奴仆,成了一个生产者和消费者。”(《痛苦中的安乐──马尔库塞弗洛姆论消费主义》

所以他每晚去不同的团体咨询会,如“睾丸癌互助会”等,他通过与其它患者(其中比较重要的一位罗伯特·珀森)虚情假意的哭诉与抱团取暖,竟真正地实现了自我的欺骗与麻木,使自己变得“堕落”。他的自由是迷失,是摒弃一切的希望。
正如影片最后杰克和泰勒的对话一样,我们可以很清晰地了解他们之间的“纠葛”:

你一直想变成的样子,就是我。我长成你憧憬的样子,像你希望的那样上床,我聪明、有能力,最重要的是,我远比你自由得多。人们每天都这样,他们自言自语,一厢情愿地看自己,他们没有接受事实的勇气。当然你内心还在挣扎,所以有时候你是你自己。其他时候,你都想象着自己在看着我。

真正促使泰勒与杰克相遇的是玛拉,不仅因为和他同样堕落、找不到价值的玛拉也出现在了各种互助会上,甚至是“睾丸癌互助会”,击碎了他内心自欺欺人的幻想,还在于他对玛拉的情愫,即想和她上床。
病态、消极的灵魂逐渐酝酿着泰勒的极端自由、反抗、破坏,作为“自我”人格杰克的“本我”“投射”,(精神分析学者认为投射是个体自我对抗超我时,为减除内心罪恶感所使用的一种防卫方式。所谓“投射”是指把自己的性格、态度、动机或欲望,“投射”到别人身上。泰勒的处事哲学是破坏,通过破坏与颠覆现存的秩序来获得真正意义上的个人的解放与价值的实现。他的自由来源于他一直向杰克灌输的“let go(放手)”,否定物质的意义、反抗日常繁琐的工作与生活。自此,杰克对抗自身虚无的方式从自我欺骗变成了自我毁灭。
泰勒对杰克的影响和引导是鲜明、有效的,最直接的呈现便是杰克对待工作的态度:从起初顺从工作,些许言语上的无奈 → 沉默的、消极怠工的反抗 → 言语上的威胁 → 行动上的复仇,威胁勒索上级。
与此同时,在自我人格不断向本我人格倾斜时,泰勒也表现地更加极端。

起初,泰勒只是否定物质的意义:他炸毁杰克所有的“身外之物”,让他“一切都没了”,并引导性地带杰克住进自己甚至连基础设施都不完善的的破房子,在这个阶段,白天依旧是那个职员杰克,而他们感受到“真正的活着”也仅仅局限于夜晚“狂热的呐喊中混杂着拳头与身体的碰撞声,或者是有人一边咳着血一边乞求道‘停’”。而到了白天,所有人又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

当杰克问泰勒,“如果和一位名人打架,你会选谁?”泰勒的回复是“海明威”。

海明威作为“迷惘的一代”的代言人,是美国硬汉形象的代表(也有故事说,海明威真的通过拳头解决了很多事情)。

迷惘的一代:一方面,战争摧毁了他们的政治信仰、人生理想、道德标准,使他们以前奉为神圣的价值观念土崩瓦解。他们憎恶战争,但又不知道如何消灭战争,心情苦闷,感到前途茫茫。另一方面,大萧条摧毁了他们的生活,当他们带着身心的双重创伤返回战后腐朽的资本主义世界时,迎接他们的却是各种无法克服的社会危机,这无疑加重了他们的幻灭。

这正是杰克的精神状态,庸碌于日常生活的繁杂,缺失个性的追求,不解人生的意义,没有精神的自由。

随着杰克习惯于房子的破败与简陋,但在与纵火科警探关于炸毁房屋的调查的通话中,杰克仍明显表现出对物质世界的烦心。

为了引导杰克更加地向自己靠拢,变得“完全堕落”,当晚,泰勒带杰克去抽脂中心,“用富婆的脂肪做成肥皂再卖给她们”,再一次辛辣地讽刺了物质社会的“消费主义”。

也在这一晚,他用碱灼伤了杰克的手背,让杰克直面疼痛,不要逃避痛苦,明白痛苦和牺牲的重要性,无视上帝的诅咒与救赎,不要因死而恐惧,只有失去与放手,才能获得真正自由。这是杰克“初窥门径”的勋章,是“离完全堕落又近了一步。”

在俱乐部活动时,卢前来收回自己的酒吧,赶走俱乐部的人,泰勒的不从让卢恼火,泰勒任由卢暴打自己,最后如同猛兽般扑向卢,“求卢把地下室借给我们使用”。泰勒深刻地诠释了:搏击甚至是行事应该“No fear”,要不畏恐惧,豁出去才能胜利。紧接着,杰克在向上司寻求“带薪的外聘顾问”这个职务时,就在办公室里自导自演了一出自己暴打自己,以胁迫上司的把戏。

接下来,更具有戏剧性的一幕:泰勒拿枪指着店员,用死亡胁迫店员去追寻自己最初的梦想“兽医”。这是一场令人震颤的画面,我们都知道自己想要追求什么,但总是因为外界的纷扰羁绊住了我们对自我梦想、价值的追寻。

在这时,杰克对于泰勒哲学观的认同达到了一个峰值,认为他的哲学观“越来越有道理”:不要恐惧,不要分心,琐事自然到了视线之外。

而随着杰克发现自己对“混沌行动”一无所知,泰勒将“两人共同的事业”全揽在自己的身上(这不是杰克第一次感到不快,在之前与鲍勃对话时,听到“搏击俱乐部”的负责人是“泰勒·德顿”就出现了短暂的脸色变化),充满怨气施以暴力的时候,泰勒让杰克“忘掉那些自以为清楚的生活和友谊,尤其是你和我之间的关系”,并且再次否定杰克的生活价值,进一步引导他走向堕落。

随着杰克放开方向盘,泰勒踩下油门,撞开护栏,冲下滑坡,汽车变形,鲜血飞溅时,杰克彻底放手,泰勒人格终于获得绝对优势,可以长时间单独掌控身体。而泰勒的行动正如他所梦想的画面那样:

在我梦想中的未来,你在洛克菲勒中心废墟堆成的峡谷中,追寻麋鹿的踪迹,你穿着鹿皮外衣,这辈子都不会坏,你沿着层层缠绕着希尔斯大厦的葛藤向上攀登,你向下望去,地上舂谷的人变得那么渺小,还有人在废弃的高速路上的便车道,晒着鹿肉条……

是歇斯底里的恐怖的破坏,是直接对现存物质社会的毁灭,而返回最原始的生活状态。
当“混沌行动”愈演愈烈时,鲍勃的死促成了杰克人格真正的反抗,他感到了新的秩序“泰勒星球”对人的扼杀,对人存在的否定。
随着他对泰勒的强烈的内心抵触,开始通过“机票”逐步追寻泰勒的脚步,也逐步意识到“我们就是一个人”这个事实。
在最后泰勒妄想通过对物质世界的彻底摧毁来使得个体真正达到自由和自我的实现时,杰克通过向自己开枪的方式毁灭了泰勒,这也是自我终究战胜本我,夺回了自己。
最终,杰克和玛拉在爆炸中执手,这是极具浪漫色彩的结局,泰勒还是做到了毁灭,而杰克和玛拉将在一个崭新的秩序中相爱、生活……
玛拉对杰克人格的意义,以及其反映出的享乐主义
正如上文已经提到过的那样,玛拉促成了泰勒人格的真正觉醒以及出现,但是对于玛拉本身所具有的特殊意义,我还想多说几点。

一方面,玛拉是面镜子,在她身上杰克清晰地看见了自己的虚伪,而另一层面上,杰克一直想成为玛拉。她的个性丝毫未受到物质社会的磨灭,认清现实又敢彻底堕落,十分坦率地“来这比看电影便宜,还有免费咖啡喝”。她的人生哲学就是“她随时都可能死掉,但悲剧在于,她一直没死”,在互助会的冥想中,杰克看见的灵魂动物是一只企鹅,可爱地吐出一句“slide”就滑走了。

正如杰克所认同的泰勒的“人生哲学那样”:“No fear, no distractions, the ability to let that which does not matter truly slide.”(不要害怕,不要分神,琐事就自然到了视线之外),只有抛弃了外在的纷扰,才能真正找寻内在的自我。

而后来,在他的手上也被刻上了“英雄的烙印”的时候,他因为疼痛又一次进入了冥想,在那里,他的灵魂动物变成了玛拉,他向往着玛拉的肉体、抑或是那个洒脱不羁爱自由的灵魂,但我们可以确信的是,这时候的玛拉已经成了他内心的安慰与支柱。

但因为自我人格仍旧受到物质世界的压抑,他们终究不可能相爱,泰勒的人格有助于满足他潜藏于内心的性欲,而自我人格的杰克总是否认与拒绝。

而最后,也正是因为通过玛拉,他真正相信泰勒是他反叛人格的一部分。或许是他真正意识到对玛拉的爱,自我人格的杰克开始自首、开始竭力去阻止泰勒极端疯狂的计划。

再说说玛拉的享乐主义,不可否认她是一个生活中的“丧女”,她服用大量的抗抑郁药,在破旧的公寓里痛苦不堪,她放浪但无人倾诉,她需要性与爱来抚慰自己空虚的灵魂。

正如弗洛姆所说的那样,享乐主义使“我们这个社会里的人都是不幸的人:孤独、恐惧、抑郁、具有依附性和破坏性。”玛拉的纵情使她时刻孤独、且需要依附他人而过活,或许正像在泰勒和玛拉做爱后的白天,杰克写下的俳句一样:

这就是玛拉的症结。

搏击俱乐部反映出的法西斯性、人的“标签效应”以及因物质文明所精神匮乏性

正如杰克所说的,现代人太多罹患精神的危机,时常感受到生命的虚无,而他们是最先行动的,靠着“搏击”来进行情感上的宣泄,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最起初,俱乐部只是点燃男性荷尔蒙的场所,相应的规定也仅仅是对搏击的要求。
事实证明,他们并没有找到自己存在的真正意义,只不过是在不断地自我毁灭中,忘掉了外在物质的纷扰。
随着搏击俱乐部的进一步发展,泰勒发表了振奋人心的演讲,这时候,其所蕴藏的“法西斯”性以及人的“标签效应”逐步体现。
在之后布置的作业中,“你们要出门逛逛,找一个完完全全陌生的人打一架,要主动找人打,然后输掉”,我们不仅能从中看出这个社会对人本性、以及用以完美道德主义者要求的约束(表现在被恶意挑衅之后,仍旧尽可能地避免冲突),也可以看出“搏击俱乐部”滋事地进一步发展,已经不只是局限于“自我毁灭”式地放纵搏击,而是对社会的冲击。
随着搏击俱乐部的进一步发展,“混动行动”随之诞生,在混沌行动中,任何人都不得过问其内容,只是顺从。对外,混沌行动是直接对社会治安、公民财产的肆无忌惮地破坏;
对内,泰勒反复地侮辱成员的人格和尊严磨灭他们的存在和在混沌行动里,每一个人都没有其存在的证明,他们不过是“人类献祭”,一群为了泰勒“崇高使命”的不会思考的“太空猴子”。
他们从日常生活中逃离,以为获得了“自我的救赎——自由”,实际上不过是一群换上了新标签的“螺丝钉”,盲目地信从泰勒而已无自我的认知与思考。
极端的泰勒身上以及他所创造的“泰勒星球”充满了鲜明的“法西斯”特征。

法西斯主义使用明确的人道主义用词;呼唤英雄式的群众力量恢复过往的光辉;并要求对单一的领袖效忠—通常到达个人崇拜的程度。法西斯主义的领导人最为人所知的是他们以诉诸利他主义的宣传方式来正当化对于个体的压迫。阿道夫·希特勒便曾说过:“由于个人已经完全将他的自我屈服于共同体的生命上,个人自我保存的本能于是便能发挥至极限,并且能在必要时替共同体牺牲他的生命。”

归根结底,他们的精神痛苦来源于物质社会中对人按部就班的塑造,对精神匮乏的忽视,而搏击俱乐部最后的浪漫似乎告诉我们,庸碌地自我麻醉和极端地自我毁灭终究不是一条灵魂救赎之路,或许我们应该达到一种可贵的平衡,在纷繁冗杂的经验世界寻找一份生活的理由,即为人生安身立命,而不是成为一个“单向度的人”。
最后的轰然一炸之后,是物质社会的瓦解还是自我精神的幻想?我们又该怎样去过活?答案只得自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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