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闻记者 张杰
在一个短视频的快资讯时代,我们还需不需要长篇小说?长篇小说有着怎样的存在“合法性”?3月7日下午,一场名为“《有生》与长篇小说的尊严”的读者分享会,在文轩BOOKS书店举行。《有生》的作者、鲁迅文学奖获得者胡学文,与著名的纯文学杂志《钟山》杂志主编贾梦玮,小说家罗伟章一起,探讨了这部小说的创作、鉴赏以及长篇小说这门文学体裁的当下命运。这部带有家族史诗气质的小说主角,是一位历经苦难风雨而变得睿智坚韧的中国农村女性,分享会恰逢三八国际妇女节来临前夕,也格外应景。胡学文说,自己在写作中偏爱女性角色,“女性相比男性,更柔弱,感知力更强,是人性和世界最敏感的探测器。”
胡学文
“横扫”多家纯文学奖项
业界口碑爆棚:建议与 《活着》《白鹿原》等进行对比阅读
《有生》首发于《钟山》长篇小说2020年A卷。单行本由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新近出版。出版仅两个月,已迅速在多项重要文学评选中脱颖而出,荣登中国小说学会2020年度小说排行榜榜首、2020年长篇小说年度金榜、《扬子江文学评论》2020年度文学排行榜榜首、《当代》长篇小说年度论坛2020年五佳长篇。与此同时,该书还在全国各大排行榜中取得了骄人成绩:入选南方周末2020年度好书榜虚构类榜首、2021年“中国好书”月度榜单、百道网年度好书榜、《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月度优秀畅销书排行榜·总榜。
这部小说在业界口碑也爆棚。中国作协副主席,著名作家、评论家李敬泽说:“现代以来的中国文学中,民族寓言、家族史诗如群山连绵,胡学文偏向群山而去,以‘有声’写‘有生’,他为民族生活底部的、无名的‘元气’赋形,他写的是百年事、乡土事,也为后疫情时代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我们民族的自我认识提供了新的视角。”他还建议将本书和《活着》《白鹿原》《古船》,及莫言的一些作品做比较,以便在当代文学史的尺度里厘清《有生》的位置,明确胡学文和这个书写传统的关系,找到《有生》对于当代文学史的贡献。
中国作协书记处书记、评论家吴义勤认为,《有生》“捍卫了长篇小说这一伟大文体的尊严”。中山大学中文系教授,评论家谢有顺说《有生》“厚重、扎实、雄心勃勃。百年家族史的曲折繁复,祖奶形象的异样光彩,乔大梅的承担与反抗,共同讲述了历史苦难中个体的泪水和坚韧。”
在这次分享会活动现场,罗伟章认为,当今这个快节奏社会中,读长篇小说是很有必要的,以《有生》为例,可以看到胡学文对底层、苦难、女性等很多相关问题所做的反思,比如:接生婆这样一个职业在乡村社会担负的功能,这样一种特殊的游走在底层、基层的,负责把生命引入乡村社会的女性个体,“她”在乡村伦理、秩序中起到的作用,以及这样一个叙事主体投射到小说的结构上的变化,都应该启发我们去重点关注和思考。这正是阅读长篇小说的价值。
《有生》完成后,胡学文第一时间发给了《钟山》杂志主编贾梦玮。来不及看完,按捺不住激动的贾梦玮发给胡学文一条短信,大意是, 已经预感到这部作品是一部大作,胡学文将因为这部作品成为大作家。“这是我当文学编辑几十年内,第一次给一个作家,作这样的评价。”贾梦玮说。
如此出手不凡,这部长篇小说到底写了什么?
一个跨度百年的“接生婆”的故事
《有生》让读者容易想到余华的《活着》、莫言的《蛙》等。不过,在写生与死方面,《有生》有着自己独特的角度。在余华的《活着》中,人对苦难的态度是承受,在《有声》中,则是一种对抗。因为小说中主角有一个信念——“对抗死的方法就是生”。
“我接生过上万个孩子,没有一个是笑着出来的,恰恰是哭声证明了生命的诞生。”如果说短篇小说可以靠精巧的构思、美妙的文笔站得住脚,那么一部长篇小说的成功,就少不了要塑造了一个鲜明生动的人物形象。
《有生》中的“祖奶”乔大梅就是一个人物角色。作为接生婆的她,一生曾接生过一万两千人。她是很多生命的引领者、见证者。这些被祖奶接引到人世的众生,各自生发出自己的故事。他们的生死、情感、欲望,编织了一个壮阔而又浩瀚的文学世界。小说的叙事时间从晚清到当下,时间跨度有一百余年,被浓缩在祖奶一个白天和一个夜晚的讲述中。这个祖奶本人,有着极其悲惨的个人经历,从曾经要轻生到变得更智慧坚韧,善良包容,成为周围很多人的精神榜样和倾诉对象。
乡村是现当代中国文学中重点表现的题材,也诞生了很多优秀的作品。从鲁迅的《故乡》《祥林嫂》到柳青的《创业史》,周立波的《暴风骤雨》,陈忠实《白鹿原》,路遥《平凡的世界》等等。在创作《有生》时,胡学文说,在土地、风俗等角度之外,他重点入手是从生命史、情感史的角度去表现乡村,去挖掘表象之下的人的生命本质。
为何想到以一个“接生婆”为小说的主角,胡学文说,在现代医学大面积普及之前,在农村,很多人都是靠接生婆的帮助才来到人间的。她们其实是默默无闻做了了不起的工作。而且,接生婆集女儿、妻子、母亲等诸多身份集于一身,也非常适合展现故事。
长篇小说是“让人静下来的一种有效方式”
在碎片化信息传播迅猛的时代,长篇小说的存在价值在哪里?胡旭文说,长篇小说是“让人静下来的一种有效方式。例如说,长篇小说中对人物命运河流的呈现,可以带领人们深入一个场景之中,对人的情感是一种滋润。而且阅读长篇小说的节奏,对现代城市焦急症是一个缓解资源。在生活同质化的今天,我们需要一个方法,来帮助我们进入到一种有别于日常生活的场域和样貌之中。”
《有声》全文55万字,都是胡学文一个字一个字手写完成,共花费了八年时间。《有生》浸润着胡学文的心血,也表达着他对写作的雄心,“我一直梦想写一部百年家族式的作品。这样的作品挺多的,如李敬泽先生所言,‘如群山连绵’,但我愿向群山进发。或许正是有群山的耸立才有磁石般的引力。当然,这很冒险,但写作需要冒险,唯此才有创作的激情和冲动,才能体味旅程的曼妙。这部作品写起来并不累,而是很过瘾。”胡学文说,“在写作的几年内,就好像住在小说里。”他还透露,长篇小说的人物命运虽然在写之前都有周密的计划,但在“控制之中,也允许适当的失控。因为写着写着,我会发现,笔下的人物有自己的行动逻辑,偏离了我此前的预设,但这也带来了新的可能性 ”。
“乡土不再是过去的乡土,这种变化当然会影响到作家的创作”
胡学文现任河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著有长篇小说《有生》等5部,中篇小说集《麦子的盖头》《命案高悬》等16部。中篇小说《从正午开始的黄昏》获第六届鲁迅文学奖。《血梅花》获第十四届全国“五个一工程”奖等奖项。小说《奔跑的月光》被改编为陈建斌主演的电影《一个勺子》。《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曾被冯巩改为同名电影。1967年,胡学文出生于河北沽源县的一个乡村,18岁考入张北师范,毕业后回乡镇任教。“所以我对乡村生活是非常熟悉,也非常亲切。如果我去写一个乡村的某个场景,很多东西马上就在我的脑子里栩栩如生起来,哪个地方跑过一只鸡,哪个地方有堵墙,都很有画面感。”
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如今的乡村也正发生着巨大的变化。胡学文坦言,“现代化对乡村影响极深,眼花缭乱的现实世界,势必影响并改变乡村的生活方式和情感方式。因而,乡土不再是过去的乡土,它以自己的方式改变着。这种变化当然会影响到作家的创作,再者,观照的角度不同,乡土文学也会呈现不同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