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人王老大》为何让人泪雨滂沱？我们失去了什么又在怀念什么？
乐小路的烟火人间2021-02-20 23:19
听婆婆说，她们年轻那会儿，找对象还流行找老实的。处对象前，十里八村的，总要先找人打听打听人是不是厚道。说起这些，老太太颇有些感叹，她说：“也不知从啥时候起，老实这个词，就没人喜欢了。现在找对象，不是看钱就是看脸。”
婆婆的话，虽有些偏激，但也并非空穴来风。在他们心里，人情味好像越来越淡了，人与人之间的那种淳朴和真诚，也渐渐不是原先的滋味。
是老人的怀旧情节使然吗？似乎又不是那么简单。有一部1987年上映的老电影《笨人王老大》，在播放平台留下许多评论，许多人看哭了，甚至看到泪雨滂沱。
这是一部先喜后悲的剧情片，豆瓣给出了8.7的高分。影片讲述了一个叫王老大的农村汉子悲喜交加的人生，他催人泪下的悲剧结局，有对那个特殊年代的批判，但多年之后打动观众令人潸然泪下的，却还是亘古不变的人性，是人与人之间的真与善。
笨人王老大之所以笨，是见不得别人受苦
故事的背景，始于50年代一个叫小王庄的普通乡村。王老大是村里出了名的笨汉子，没爹没娘，30多了还打着光棍。王老大嘴笨，半天憋不出三句话，人家说什么，都是一句“嗯呐”；脑子也不活泛，队里的什么脏活苦活他都抢着干；心思也笨，每天上山砍柴，都要分给邻居家的狗蛋一半。
之所以这么干，是他见不得小孩受委屈。他自己干再重的活，都是一句满不在乎的口头禅“白玩”，但让5岁的孩子进山，这个笨汉子的心，过不去这一关。
狗蛋是邻居家的大儿子，常年挨骂受骂，因为他的继母是个刻薄刁钻的女人，他的亲爹也并没有好上一星半点，两人都把这孩子当成眼中钉，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王老大成了狗蛋的避难所，这个“笨叔”总是想办法罩着他，还把好吃好玩的都给他。惹得那对刻薄的夫妻，又是怪他多管闲事，又是嘲笑他是头笨驴。
可王老大的笨，在村里其他人那里，不是被嘲讽，而是都为他操心。大家知道他厚道老实，都忙着为他张罗婚事。队长李永绪格外上心，让老婆到处给王老大提媒说亲。可是一桩也没谈成，不是姑娘嫌他木讷，就是他嫌弃人家太精明。
没错，王老大对老婆是有要求的，他中意的是跟他一样的“笨人”。后来，总算遇到了合适的姑娘，聘礼也下了，两家约好了来年正月十五就成亲。姑娘的父亲直言，就是喜欢王老大这老实劲儿。
可这桩婚事到了腊月，还是黄了。因为王老大实在是笨到家了，狗蛋的爹妈要搬家去关外了，他们对狗蛋更加嫌弃，天寒地冻的夜里，狗蛋衣衫单薄被推出门外。
正因为想媳妇睡不着的王老大听见了哭声，气得跟狗蛋爹妈理论，最后的结果是，他把狗蛋给留下了，还被狗蛋爹讹诈了150块钱。全村的人都炸了，都替王老大着急，果然，准岳父气得上门退亲，把聘礼扔了回来，把照片也砍成了两半。
王老大真是笨，好容易说上个媳妇，又被自己给搅黄了。以前他整天给狗蛋美滋滋地唱：“你笨叔给你娶个笨婶子，然后再生一个笨小子”，这下，组建笨家庭的梦想破灭了。
但王老大不以为意，他带着狗蛋生活得很舒心，还给狗蛋改名叫“来福”。他让来福还叫自己“笨叔”，但乖巧的孩子，张口就喊“爸爸”，王老大憨憨的脸上，洋溢着带泪的笑。
这就是那个年代的淳朴，看起来憨笨，但骨子里，是人心中极宝贵的“恻隐之心”。
孟子曾经说过：“恻隐之心，人皆有之” ，又说“恻隐之心，仁之端也。” 见到遭受灾祸或不幸的人产生同情之心，这是人类的天性，是本身固有的，“求则得之，舍则失之。” 探求就可以得到，放弃便会失去。笨人王老大的感人之处，就在于他从未舍弃过这份“仁之端”。
别小瞧笨人王老大的爱情，那是从怜悯开始的三观一致
王老大的婚事，因为领养了个5岁的儿子告吹了，在村里人都为他担忧时，他却找到了自己的心上人。
王老大跟大翠的认识，是从责备开始的。大翠是个寡妇，男人病死了，她拖着3个年幼的孩子，还欠了400多的外债。
孩子饿得嗷嗷叫，大女儿就上山给弟弟摘杏子吃，结果不小心跌落了下来，正巧被王老大看见，他把小女孩救下来，又气呼呼地责怪大翠：“你这个妈是怎么当的？怎么能让孩子进山呢！”
可看到这母子4人的窘迫，他心里又不落忍了，掏出怀里的玉米饼子给了大翠。大翠坚决不肯要，王老大一溜烟跑了。
过了几天，王老大带着来福找上了门，送了一大捆柴火给大翠母子。在屋里，他目睹了大翠的艰难，她把自己的一碗薄粥给儿子喝，自己饿得神志恍惚。可即便这样，王老大给她留下钱时，她仍然追出门去要还给他，这个女人的厚道和质朴，跟王老大如出一撤。大翠就是王老大要娶的“笨媳妇”。
王老大托队长媳妇去提亲，全村的女人们疯狂反对，七嘴八舌地骂王老大太笨了，平白无故替人家养孩子，添上这么好几张嘴。可笨人心实，认定了的主意就不会变。
王老大娶了大翠，一个是“笨人”，一个是邻村出了名的“老实媳妇”，这个血缘复杂的六口之家，安安稳稳地过上了自己的日子。
影片中有一个细节，村里一个年轻姑娘在反对王老大亲事时说：“人家书上说了，同情不是爱情。”
《笨人王老大》是1987年的影片，可见“同情不是爱情”，这个观点已经流行蛮多年了。同情和怜悯不是爱情，已经成为人们的普遍共识。没错，同情的确不是爱情，但爱情却可以是包含着同情的。
而且什么才是真正的同情呢？奥地利作家茨威格在小说《心灵的焦灼》中，给出过他的答案：
同情有两种。一种同情怯懦感伤，实际是只是心灵的焦灼。看到别人的不幸，急于尽快地脱身出来，以免受到感动，陷入难堪的境地。这种同情根本不是对别人的痛苦抱有同感，而只是本能地予以抗拒，免得它触及自己的心灵。
另一种同情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同情。它毫无感伤的色彩，但富有积极的精神。这种同情心对自己想要达到的目的十分清楚。它下定决心耐心地和别人一起经历一切磨难，直到力量耗尽，直到力竭也不歇息。
茨威格描述了真正的同情的概念，同情不是高高在上的施舍，而是决绝地为对方的命运负责。和对方经历一切磨难，直到力竭也不歇息。
这是人与人之间，深沉而高贵的情感。这种优美入骨的情感，在憨厚朴实的笨人王老大身上，完美地体现着。
他义无反顾地娶了大翠一大家子，新婚之夜，他把大红的新被窝盖在几个孩子身上。吃饭时，他看到大翠把两个窝窝头摆在他的碗里，孩子们每人只有一小块，大翠索性一口不吃。
王老大生气了，把窝头掰开给孩子们一人一块，他对4个没有血缘的孩子，不是视如己出，是发自心底的当一家人。
爱情里的怜悯，是心疼。结过婚的人都会懂，婚姻里爱的本质，并不是每天必须一支玫瑰花，每天必说一句“我爱你”，而是实实在在的“我心疼你”。是我愿意为你分担生活的艰辛，愿意为你和孩子负重前行。
王老大和大翠，就是这样的的一对夫妻，他们没有隔阂，只有彼此的心疼。大翠劝王老大爱惜身体，王老大说：“没事，人有愁死的，没有累死的。”
大翠对王老大体贴，对来福视如己出，她在河边把一家老小的旧棉袄旧被褥拆洗了，王老大这个多年的光棍，呆呆地看着老婆秀美的侧影，眉眼里笑得像流淌着蜜。
全村人一起“笨”，是影片最催泪的部分，那是浓郁的人情味
电影取材于那个特殊的年代，王老大违反政策进山砍柴，不幸跌落山崖摔死了，全村人都陷入了沉重的悲哀。
电影最高潮和催泪的桥段，出现在对已故王老大的批斗会上。但在历史性的批判之外，真正感人心怀的，仍然是村民们所显露出来的浓郁人情味。
首先是队长李永绪，他刚刚被从“牛棚”放出来，重新接手队长职务。王老大脑子笨，认死理，他想进山砍柴，好卖钱给孩子们做几身过冬的棉衣。队长无法答应他，但也无法眼睁睁看着王老大的孩子们受冻，他把家里仅剩的几十块钱拿给王老大，让他先去买布做棉衣。
但王老大转身就把钱悄悄塞在了被褥底下，“嗯呐”了一声离开了。
第二天，下了大雪，王老大执意上山，到底还是出了事。公社的主任要把他当做反面典型，队长李永绪不能忍受对王老大的不公，决定把罪过揽到自己身上，他挑起脸盘和铺盖卷，主动“自投罗网”，又回了牛棚。
一幕闹剧在寒风凛冽里上演，李队长被押到台上批斗，主任让大翠率先揭发，大翠想起李队长对自己家的恩，一言不发，把王老大留下的“布票”撕了个粉碎，那是一个柔弱老实的女人，从心底发出的无言的抗争。
李队长跳下台，把自己的棉袄脱下，披在王老大最小的儿子身上，接着上台“坐飞机”挨批斗。村里年长的爷爷，脱下了自己的羊毛坎肩。平时碎嘴的奶奶摘下了自己的围巾，年轻的媳妇脱下身上的薄袄，他们把带着体温的暖意，披在了王老大的老婆孩子身上。
寒风呼啸中，村民们传递着对笨人王老大的敬，对他留下的孤儿寡母的怜，传递着人与人之间，患难相助彼此守望的真心。这一幕渗透出的浓郁人情味，让无数观众泪雨滂沱。
笨人王老大故去的那一幕，全村的人都成了“笨人”，队长不怕惹火上身，村民不怕殃及池鱼，他们内心淳朴的善意，让他们把自己放在了别人的后面。
李队长的老婆说了一句话：“只要做人不昧良心，家败了也认了。”
《奇葩说》的导师刘擎教授说过这样一段话：人，是很少有机会把自己放在别人后面的，我们总是把“我”凌驾于一切人和事之前，但如果有那么一次机会，我们能把别人摆在“我”前面，那我们收获的将是自己人生的成长。
我想，这也是《笨人王老大》这部老电影，依然拥有感人肺腑魅力的原因。尽管这部80年代的片子，仍然带有一些脸谱化和略浮夸的痕迹，但它内核深处那份像泥土一样质朴的人性，却不会随着岁月流逝而消散。
如今，我们已经远离了过去时代的艰难，我们不必再为吃饱穿暖忧心，我们生活的富足程度，已经超出当年我们的父辈很多很多，但为什么有些时候，我们总觉得心里空了一点什么？
我们的邻里关系不再紧密，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诚然，这是现代社会效率化的必然，我也是正在享受着现代社会红利的一个，但为什么内心深处，总是还有些遥远的回响？我们仍然会在一部简单的老电影面前，哭得稀里哗啦？
我想是一种向往吧，虽然身处钢筋水泥的森林之中，但每个人内心，仍在渴望人与人之间真诚的温度。我们向往那些简单质朴的人情味，我们并不想越长大越冷漠，冷漠到成为套中人，把自己重重包裹在心防之内。
我们依然希望困顿时，能有双伸过来的热乎乎的大手；寒冷时，有人愿意雪中送炭；遭遇不平时，有人能仗义执言。
但这些向往，先要我们能够“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我们先要去做那个温暖的人，赠人玫瑰，手有余香，相信帮助他人也是成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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