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感疫苗全国缺货调查：国内需求突发激增 形成“挤兑效应”
红星新闻2020-10-19 14:11
10月11日，一个普通的休息日，成都市莲新社区卫生服务中心预防接种处门口，人们排着数百米长的队伍，大家都在谈论流感疫苗。因为前一天到货500针流感疫苗，今天凌晨4点前后就有人来排队。
不只在成都，从公开报道来看，今年在北京、上海、杭州、郑州、重庆、镇江等多地出现了流感疫苗短缺的情况，有地方卫生服务中心的工作人员形容：“流感疫苗的预约，就像抢火车票一样难度较大。”
相关数据显示，我国流感疫苗的接种率约为1%到3%，有专业人士称，每年生产约2600万支疫苗，其中600万支左右会因为没有接种而被销毁掉。往年“用不完”的流感疫苗，今年为何“一支难求”？
从疫苗生产企业以及疫苗专家的观察来看，国内流感疫苗常年的低接种率，令企业不敢扩大产能，而今年国内流感疫苗的需求是突发激增的，对逐步释放的疫苗产能形成了挤兑效应。另外，疫苗生产的特殊性，也让临时增产“意义不大”：增产的疫苗出来可能在明年了，而考虑到病毒的变异，明年的流感季，人们不会接种今年生产的流感疫苗。
↑最近一段时间，关于疫苗的话题很热 图据央视
①现象
凌晨三四点排队接种流感疫苗
10月11日，成都市锦江区，居民王女士（化名）是头天晚上知道社区可以接种流感疫苗这个消息的，“孩子的学校老师通知的。”她看到的通知上写的是8:00开始接种，但早上8点，当她带着家里4岁的老二来到成都市锦江区莲新社区卫生服务中心预防接种区外时，她被其他家长以及医务人员告知，500针疫苗已经排完了。
现场还有不少和王女士遭遇差不多的家长，该卫生服务中心的一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最早排队的人是凌晨三四点来的。
同一天，成都市金牛区曹家巷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有一批流感疫苗到货，该中心工作人员表示：“只有几百针，但之前登记了1500个在排队的。”
↑10月11日上午，一些孩子家长向医务人员递交疫苗接种本
今年流感疫苗似乎很抢手，这种情况也出现在全国其他多个城市。
据《健康时报》10月11日报道，今年入秋以来，不少上海浦东居民反映：所在的社区和医院打不到、也约不上流感疫苗。一位李姓市民最初联系社区医院，被告知说8月初可以预约，之后又被告知9月中旬再询问。待到9月中旬，社区医院却回复称：“近期只给老人、小孩等免疫力低下的高危人群接种，中青年人目前不能预约。”
10月10日，上海市浦东新区周家渡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工作人员告诉健康时报记者，“目前我们只能通过微信公众号预约，预约就像抢火车票一样，难度较大。”
打不上疫苗 打算回老家接种
据《每日商报》10日的报道，杭州市余杭区良渚街道卫生服务中心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如果你现在还没预约到的话，那今年估计都不一定打得上了。”据其介绍，前段时间余杭区卫生部门推出过2000个左右的流感疫苗预约接种名额，“不出两天就报满了”。报道中也提到，杭州市主城区的情况并不比余杭的好多少。
而因为在杭州打不上疫苗，有当地人甚至准备回老家舟山、东阳去接种疫苗。
9月下旬，重庆主城多地也出现了流感疫苗缺货的情况。其时，重庆晨报记者在主城9个中心城区各随机联系了两个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均被告知无法预约接种流感疫苗。
除了以上地区，从公开报道来看，今年在北京、郑州、镇江等多地也出现了流感疫苗短缺的情况。
“由于各地疾控部门的认知差异，或者是招投标的流程差异，会导致越早招标采购的地方，越能保证供应，晚的地方可能一支没有。”10月11日，科兴控股生物技术有限公司品牌与公共关系总监刘先生对红星新闻记者表示。
②原因
民众接种热情高 供应短期失衡
对于疫苗紧缺的现象，上海市浦东新区疾控中心工作人员曾这样解释：“事实上，产量比往年有所增加，但厂家当年疫苗生产供货量是根据上一年度实际供应量估算的，不会大量生产。”
江苏省镇江市疾控中心专家袁兆虎在回应当地流感疫苗紧缺现象时，则这样表示：“随着市民健康意识的提升以及新冠肺炎疫情的影响，今年流感疫苗的接种人数比往年增加了许多。在人数增多的同时，市场上疫苗的供应量没有跟上，因此一时间供不应求，出现了短期失衡的现象。”
9月25日，在“网络理政真情面对”节目中，成都市疾控中心免规科科长、主任医师黄蓉娜表示，成都市疫苗的需求数远远高于去年同期水平，而疫苗的到货率远远低于去年同期水平。“需求是去年的4倍，到货率不足15%，是去年同期的1/3。”另一方面，今年的流感疫苗接种时间较往年也有所提前，“往年一般是10月中下旬才开始进行流感疫苗的接种，今年在9月份，甚至有些群众在8月份就开始预约流感疫苗，这时候很多流感疫苗还没有出厂、没有到货。”
↑2020-2021年度国内批签发的流感疫苗类型、规格
科兴控股生物技术有限公司品牌与公共关系总监刘先生介绍，从中国食品药品检定研究院批签发的数据来看，今年全国已经批签发出来3000多万支流感疫苗，“超过去年全年的数量。”他印象里，今年7月中下旬开始批签发，本来就比一些年份晚，“加上专家的建议、媒体的报道，造成了挤兑效应。”
科兴控股旗下的“北京科兴生物制品有限公司”，在《中国流感疫苗预防接种技术指南（2020 2021》中，有三价灭活疫苗和四价灭活疫苗的产品。刘先生表示，今年国内很多专家都建议提前接种流感疫苗，“防止和新冠疫情的叠加，这从科学性上来说没有问题，但是从产业上来讲，就有一些问题。”
他解释，以往有的人会早打、有的人会晚打，比今年要均衡，“但今年国内的需求是一种突发的、激增的需求。”
↑10月11日上午，成都太升路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内预防接种区
这一说法在记者采访中也不时得到应证。成都市莲新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外，没排上号的王女士告诉记者，4岁的孩子是第一次打流感疫苗。按照她的理解，“今年形势有点严峻”，所以想着还是打一下。
另一位家长的孩子6岁，在读一年级，“往年没带他打过流感疫苗。”今年打，是因为考虑到“学校里面娃娃多”。另一位6岁孩子的父亲，自称往年也没给孩子打过流感疫苗，“今年学校喊打，家里也考虑到新冠疫情。”
③措施
厂家：“稳定需求小” 暂不会扩产能
“大家扎堆提前接种，但是疫苗没法提前供应，只能逐步释放。”刘先生表示，另一方面，由于媒体的宣传，“市民接种的需求却是集中释放的。”在他看来，这不是稳定的需求，“现在的需求是盲目的。”
疫苗方面的专业人士陶黎纳也认为，今年接种的需求没有被精确定性过，所以企业无法确定到底需要生产多少疫苗。
中国医学科学院-北京协和医学院群医学及公共卫生学院执行副院长冯录召在去年10月发表的一篇论文中提及，我国流感疫苗平均接种率为1%-3%。科兴生物的刘先生认为这个数据还要再少一些，“流感疫苗接种率不高，大约是1%-2%。”
陶黎纳还提到一个数据：2018年的一篇文章中，中国疾控中心主任冯子健透露“每年生产2600万支左右的流感疫苗，有大约600万支会因为没有接种而被销毁掉”。陶黎纳认为，这说明从全国来看，往年的流感疫苗并非处处紧张。
“稳定的需求是很小的。”科兴生物的刘先生解释，从生产企业的角度来说，不可能去扩大产能。
他表示，流感疫苗是季节性的，每年的供应周期一般是9月到次年的1月份，“正常年份下，生产不到半年时间，所以如果把产能做得特别大，那么大半年里，厂房、机器甚至人工都是闲置的，成本会很高。”
“当然，今年如果有企业认为接下来需求会增加，考虑增大生产线，这就是后话了。”刘先说道。
疫苗生产到上市需四五个月以上
陶黎纳了解到的情况是，目前国内企业上报的产量比去年增产近1倍。有业内人士提到过，企业一般来说在每年的上一年就已经敲定下一年的疫苗计划，“增产有限”还有另外一个层面的理解：疫苗的有效期。
9月28日下午，四川省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免规所所长、主任医师漆琪在对媒体的解答中介绍，因为流感病毒具有高度易变性，前一个流感季的流行株与本年度流感季的流行株可能会有不同，为匹配不断变异的流感病毒，WHO每年会对流感疫苗组份进行推荐，今年更新3个毒株。
疫苗专家陶黎纳表示，这就意味着：今年的疫苗到了明年的流感季，可能不会实现免疫作用，即流感疫苗的有效期只有一年。
刘先生介绍，疫苗的生产从获取病毒株、培养、灭活、裂解、提纯等步骤，一般来说是4-5个月，而之后还要送检，经过中国食品药品检定研究院的批签发，获准上市后再进入地方疾控的采购环节。“再往后生产出来的疫苗就是明年了，就没人接种了”。
↑消毒后的鸡胚将被接种流感病毒，再被送入恒温孵化器里 图据央视
此外，具体到生产环节，科兴生物的刘先生还直言，增产也不是想做就能做到的，“还需要考虑上下游——流感疫苗的生产采用鸡胚培养工艺，上游的养殖厂家也得做好准备。”
专家：以需定产，适当浮动
在去年10月于《中华预防医学杂志》发表的论文中，中国医学科学院-北京协和医学院群医学及公共卫生学院执行副院长冯录召提出建议：建立多渠道筹资机制，全面开展老人、医务人员等高危人群免费接种项目，并逐步有计划地实现全人群的免费接种等。
刘先生也提了一些建议。他认为，应避免宣传诸如“最好在10月底前完成接种”“流感疫苗最佳接种时间”等内容，“我国流感的流行趋势南北差异巨大，一刀切式宣传既不科学又会影响到北部地区疫苗供应。”
另外，针对各地供应不足情况，“能否在保障冷链同时可追溯的前提下，能够以市/区等为单位进行疫苗相互协调，避免浪费”。此外，他提到，应考虑严控流程前提下简化手续。
陶黎纳则建议，“主要思路是以需定产，适当浮动。”他设想：在每年3月企业开始生产流感疫苗时，所有想要接种当季流感疫苗者（各地免费接种对象除外），都必须在平台上提交个人信息和押金，生产企业按需生产流感疫苗，待流感疫苗供应到接种门诊后，按先后顺序通知预约者去接种。
④回应
国家药监局：
不同地区之间的数量平衡上需加强调度
红星新闻记者注意到，9月29日，国家卫健委发布了2020年版的《全国流感防控方案》。国家卫生健康委疾控局副局长表示，国家卫健委已经组织中国疾控中心，加强对今冬明春流感疫情形势的研判，确定了今年流感疫苗的接种重点人群是医务人员、儿童、老年人和慢性病患者等，其中特别强调医务人员作为优先接种的人群，主要是为了减少医务人员感染流感以后会传播给病人的风险并且维持医疗机构的正常运转；并且，要求各地增设疫苗接种点，提早启动疫苗预约接种，延长疫苗接种周期，增加每日服务的时间，确保为群众提供更加便利的服务。
今年国内流感疫苗的紧缺，是怎样的情况？作为职能部门，采取了哪些方式、未来还有哪些措施，可以缓解这一情况？10月15日，记者向国家药监局发去了采访函，当天下午，国家药监局新闻中心的工作人员表示，将联系相关业务科室进行回复。截至发稿时，记者尚未获得回复。
据央视新闻10月12日的消息，在全球新冠肺炎疫情流行的背景下，今年民众流感疫苗意愿普遍增强，一些地方出现预约紧张的现象。对此，国家药监局相关负责人表示，今年流感疫苗已经采取措施满足供应，疫苗生产和批签发的数量比往年均有较大增幅，只是在不同地区之间的数量平衡上还需加强调度，接下来批签发的数量会根据发病情况、需求情况、疾控跟疫苗生产企业的合同情况及时动态调整。
↑图据央视
预防流感戴口罩、勤洗手、保持社交距离未接种流感疫苗的人群应当如何做好个人防护呢？成都市疾控中心传染病防治科主管医师杜训波表示，流感疫苗只是防控流感的措施之一，同时也有其它的防控措施,“所以说暂时没接种到疫苗的朋友们，也不用过多担心。”杜训波表示，比如戴口罩、勤洗手、保持社交距离等。人多拥挤的场所，有可能存在一些发病的人群，所以尽量少去这些地方。在和人群接触中，也要保持良好的礼仪。“打喷嚏的时候用手帕或者纸巾、肘部遮挡。”
红星新闻记者 彭亮 摄影报道
编辑 于曼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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