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梁成海
元月22日,南下第26天。
兴隆农场—陵水县—清水湾大道阿罗哈小区,64公里。
今日天气多云转晴,气温18—25度,东北风4、5级,利于骑行。
今天途中遇雨,让我突然意识到,在海南这里(特别是山区地带),天气预报并不能准确的反映出一个地方的天气实况,隔着一座山,天气状况可能截然不同。你看那蓝蓝的天空,经常会有团团的乌云飘忽而至,随即就是一阵不大不小的雨点飘落下来,等你采取好应对措施后,云散日出阴转晴了。这也得算是海南岛的一个气象特点,是晴天挨淋的收获。
因为今天里程较少,整个行程很放松。早晨虽然还是6点钟起床,但是吃完早餐,出发时就7点半钟了,是出行以来最晚的一次。继续沿着223国道南行往陵水县方向行进。
离开兴隆后,近30公里,都是行进在五指山脉的群山中,国道一直是弯道起伏状态。特别是15公里,过了南桥镇后,开始攀爬分界岭,国道急劇上升,坡度陡然加大,S型弯道连连。同时,明明看见太阳已经从云雾缭绕的群山后面跃升了出来,突然间从半山腰涌来了几团乌云汇集一处,一阵急雨骤然而至,匆忙准备好雨具,准备雨中爬坡。正在稍息、观望之际,乌云携带着雨雾匆匆而过了,让我白白紧张、忙活了一场。
大约在25公里处,终于爬上了分界岭垭口,到达万宁市、陵水县交界处。在垭口穿好御寒衣服,随后长距离放坡,进入了陵水县境内相对的平原地区。
10点整,过陵水大桥,进入陵水县城区。陵水县始置于公元610年,1987年12月31日成立陵水黎族自治县,是个以黎族、汉族、苗族人口居多的“大杂居,小聚居”的县。
提到陵水,多少年来一直有个萦绕于心的结,总是把陵水县与南霸天捆绑在一起,以后渐知有误,但仍难以彻底扭转。
这个错误认知,源自于年轻时候看过一部电影《红色娘子军》,南霸天的形象至今记忆尤深,几十年来一直以为南霸天是海南陵水县人。做预案时,看过骑友的帖子,对陵水县城的所谓“南霸天故居”有推荐,因此,这次骑行实地造访陵水,把这里作为一个必到之处。进陵水县城后,直接驱车去往实地参观,用亲眼所见来验证之前获取信息的荒谬所在。
上世纪三十年代,海南岛五指山地区活跃着一支由妇女组成的红色革命武装队伍,番号是“中国工农红军第二独立师第三团女子军特务连”,即“红色娘子军”。
1960年,上海电影制片厂根据这段历史题材,拍摄了一部黑白电影《红色娘子军》。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影片解禁时看过,出行之前又特意看了一遍。影片成功塑造了三个深入人心的“典型人物”,其中洪常青和吴琼花(王心刚、祝希娟饰演)是正面形象,南霸天则是反面形象(陈佩斯之父陈强饰演)。
南霸天这个人物形象,几乎集反面人物罪恶之大成:勾结官府,横行乡里;拥兵自重,滥杀无辜;私设刑房和监狱,草菅人命;欺男霸女,鱼肉百姓;霸占田产,囤积居奇;仇视革命,围剿红军等等,是一个十足的“恶霸”、“黑社会”。加上陈强出色的演技,让“南霸天”活灵活现地出现在屏幕上,并走进了观众的脑海中,直到现在,南霸天,仍然是一个指向性很强的贬义词。据说当时拍摄电影时,有不明真相的群众差点把陈强当成真实的“南霸天”打死。
鉴于电影中南霸天的恶劣形象,公众急于想知道南霸天的生活原型是谁?一直以来,舆情公认南霸天是陵水县人张鸿猷,其原因竟然简单得有点令人可笑。
原来拍摄这部电影的时候,摄制组迟迟没找到适合剧情需要的“南府”。多方寻觅,最后发现陵水县城地主张鸿猷的旧宅比较合适,于是便将其作为南霸天豪宅的一个外景地,在此取景拍摄“南府”镜头。通过电影艺术的表现,张鸿猷的这处旧宅,成功地变成了“南霸天”作威作福、欺压百姓、残害革命志士的“南府”,成了“南霸天”滔天罪恶的铁证。
由于没有正式的官方声音出来解释、说明“借景拍摄”这件事情,更没人考察、细究其中的原委,电影公映后,革命群众通过“南府”,想当然地把艺术作品中的南霸天和现实中的张鸿猷联在了一起,于是围绕着张鸿猷展开了“深挖、狠批”等系列革命斗争活动。就这样,陵水县本来无名无分、死去多年的张鸿猷,莫名其妙地变身为十恶不赦、臭名远扬的“南霸天”。
影片导演谢晋,可能没有料到自己的艺术作品,还衍生出了这样一出冤案。
南霸天,只是作为红色娘子军的对立面塑造出来的一个艺术形象。而现实中的张鸿猷,是陵水县城一个普通地主,一生并无罪恶,更无血案,据说还是陵水县城第一个推行新学的人,是当地的“教师世家”,应当说“南霸天”与张鸿猷,根本没有半毛钱关系。
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张鸿猷在1927年的时候就去世了,四年之后才有娘子军,在时间上与“红色娘子军”并无交集,更不可能产生“斗争”。但是在“阶级斗争”的年代里,没人区分张鸿猷旧宅与“南府”的关系,更没人区分艺术形象“南霸天”和现实人物张鸿猷的差别,就这样,已经死去多年的张鸿猷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南霸天,张鸿猷的子女,稀里糊涂地变成了南霸天的孝子贤孙,被打翻在地,历尽艰辛。
由于这部电影的影响太大,南霸天被贴上了陵水标签,很多年来,外地人只要来到陵水,自然会去位于陵水县城城内路上所谓的“南霸天旧居”看看转转。随着时间的推移,阶级斗争观念的淡化,如今人们逐渐只把南霸天当做一个贬损性的历史符号来看待,更没人去关注真相究竟如何了。在各地不遗余力地挖掘古迹、包装名人的潮流中,陵水县顺势而为,把这条小巷里几乎所有过去的中式建筑物、祠堂、会馆都打包归到了与南霸天扯上关系的张鸿猷名下,并且将这个莫须有的南霸天庄园,改称为“张鸿猷故居”,列为陵水县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还看见张鸿猷故居的墙上竟然挂着“革命老区”的标识牌。
张鸿猷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南霸天,又莫名其妙地成为了历史名人而风光了起来,这可真是“成也张宅,败也南府”。
影片编剧梁信,在塑造南霸天这个艺术形象时,其实是有原型支撑的,不过与陵水县的张鸿猷没有关系。南霸天的历史原型,是黄埔军校毕业生、乐会县(今琼海市)的“剿共”总指挥陈贵苑。1928年,陈贵苑曾把冯增敏等革命者关进乐城监狱残酷迫害。1931年6月,陈贵苑被娘子军活捉,经乐会县苏维埃政府公审后枪决。昨天经过琼海市时,曾经在“红色娘子军纪念园”附近寻找南霸天故居,但没找到。大概陈贵苑活着的时候,没料到自己为非作歹弄来的“霸”字头衔,竟然被安在了一百多公里外、毫不相干的张鸿猷头上。
毋庸置疑,电影《红色娘子军》取得了巨大的艺术成就。
写完这段文字,脑际间又出现了陈强在另一部电影《白毛女》中饰演的恶霸地主黄世仁、高玉宝笔下《半夜鸡叫》中的恶霸地主周扒皮、四川美院泥塑《收租院》中的恶霸地主刘文彩。这些栩栩如生的反派形象,已经占据在脑海中几十年了,是非曲直,何以评说?
汉语词汇中有“弄假成真”一词,还有“谎言重复千遍便成真理”一说。突然有种感觉,几十年来一直凶神恶煞、怙恶不悛的南霸天,倏忽间变脸成一个粉墨登场、哗众取宠的跳梁小丑了。
“好在历史是人民写的”,经典、精辟!
11点钟,离开陵水县城,继续前行,基本一路坦途的样子了。下午一点,到达此行暂住地---清水湾大道阿罗哈小区,收车。
骑行南下行程至今天告一段落,骑行时间26天,骑行距离2778公里,可以说行程完全是如期进行,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很顺利。
明天开始,进入修整、过年状态,骑行日志也随之暂停,待春节过后继续环岛骑行时再续。
梁成海,山东省平原县人,多年从教,退休后热衷于骑行,行迹遍布华夏大地。
壹点号玉河微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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