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总编辑到联合国副秘书长 唐明照诞辰110周年纪念
中国网2020-07-24 14:15
1962年元旦后的第六天，编辑部举行一次简朴而温馨的聚会。这天中午，总编辑唐明照提早赶到外文大楼查看庆典准备情况。
下午他和编委会主任金仲华见面后，即到大门口迎接贵宾——周总理、宋庆龄、陈毅、邓颖超、廖承志等，陪他们上四楼参观杂志十年图片展，亲切会见编辑部中外同仁，合影留念，共贺《中国建设》创刊十周年。那天还举行杂志图片展，邀请社会文化界知名人士参加，争取他们对杂志的支持。聚会结束时，宋庆龄十分高兴地对唐明照说，没想到这次活动办得这么好！别忘了晚上请些朋友到我家里参加舞会，再谢谢大家！
这是杂志社最盛大的节日，也是唐明照从1958年到此就任总编后，最着力操办的一件大事。他此举的心愿是，以传承宋庆龄初创杂志的精神，争取中央及社会的指导和支持，使这本对外传播杂志办得更好，增进各国人民对中国的了解与友谊。
记得1963年初我刚调入《中国建设》杂志社时，就被告知，我们的总编是唐明照。他是中联部的领导人之一，1958年后为加强对杂志的政治领导，上級经与宋庆龄、廖承志商量，决定派他兼管这本对外杂志。平时由社主持工作的副总编鲁平向他汇报请示工作，得到他的指示。他外事工作繁忙，常出国访问，但还是很关心杂志，尤其每次亲自主持召集社外知名人士组成的编委会，研究杂志重要事情。他来杂志社时，多是夹着厚重的公文包，到四楼副总编办公室或会议室研究工作，来去匆匆。
唐明照接任时，杂志还处于初创阶段，困难重重。由上海全部迁到北京，归民政部下的救济总会管辖，居无定所，数次搬家。主要还是作为新闻媒体没有明确的新闻出版上级指导，难以了解中央宣传政策意向，业务工作难办。杂志社终于在1958年6月正式迁入百万庄外文大楼。
此前杂志社没设总编辑一职，仅由编委会副主任陈翰笙负责审定英文稿，而政治行政则由一个副总编负责。据说1957年反右运动时，陈翰笙被人批评。周总理得知后为保护他，让他回国际研究所专做研究工作。为了加强对杂志的政治领导，而将杂志归中央外事办公室廖承志管辖，选派时任中联部的副秘书长唐明照兼杂志社总编。这样理顺了领导关系，加强了对外宣传的业务指导和对全社的政治领导，又解决了办公条件，使杂志得到较快发展。
显然上级这样安排是正确及时的，不仅出于工作需要而且唐明照也是最佳人选。唐明照是老革命也是资深国际问题专家，多年在国外及国内从事国际交往联络。
一
唐明照1910年生于广东的恩平侨乡。20世纪20年代初，唐明照随父母移居美国旧金山，在那里念完了小学和初中。为了让孩子永远不忘记自己的祖国，父母将唐明照送回祖国，于1927年进入天津南开中学读书。他少年时由于天资聪慧，学习刻苦，在南开中学毕业后，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于清华大学。
“九一八”事变后，唐明照血气方刚，义愤填膺，目睹中华民族处于生死存亡的关头，他不顾个人安危，积极投入抗日救亡运动的洪流之中。在清华校园里，他积极参加学校里和社会上许多抗日救亡活动。在此期间他光荣地参加了中国共产党。他一面积极奔走联络各大学的师生、社会上各进步团体开展广泛的宣传活动，一面接济和安抚从东北流亡进关的学生和难民，和他们并肩战斗。由于唐明照的出色工作，取得领导和群众的信任，1932年被任命为中国共产党北平市委员会组织部长。在此期间，国民党当局，对人民群众和青年学生的爱国运动实行血腥镇压。在重重困难的逆境中，唐明照依然进行不屈不挠的斗争。一年后，鉴于形势紧迫，需要把斗争扩展到海外，经党组织研究，1933年，他中断了在清华大学的学习和活动，重回美国开始了他新的工作。
唐明照返美后继续求学，就读于加州大学历史系。他在校一面读书，一面从事进步活动。为争取美国劳动人民的平等自由，反对种族歧视，也为争取中美两国人民的友谊，支持中国的反侵略斗争做了许多工作。1937年从加州大学毕业后，随即进入纽约华侨洗衣馆联合会任英文干事。时值七七卢沟桥事变发生，祖国对日寇的全民抗战开始了。唐明照积极联系在美各华侨团体，广泛宣传抗日战争，争取旅美华侨从道义上、经济上的大力支持。这期间他在唐人街开办一所名叫明照的英文学校，即帮助华侨学习英语，深受广大海外侨胞的赞誉。1939年10月起，他担任美共中国局书记达10年之久。
为了深入宣传抗日战争，扩大对海外华侨爱国主义的影响，唐明照在业余时间办了一份名叫《先锋》的周报，以此为阵地，不断著文抨击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野蛮行径，大力支持祖国的抗日救亡运动。1940年唐明照与留美的爱国人士冀贡泉(曾任联合国副秘书长的冀朝铸之父)共同创办了《美洲华侨日报》，唐明照担任第一任社长兼总编。该报选在七七卢沟桥事变纪念日创刊，提醒全体华侨不要忘记日本侵略中国的这个日子。此外，该报还竭力揭露国民党当局所谓“曲线救国”的阴谋。如1941年发生的“皖南事变”，国民党部队围攻在抗日前线的新四军，《美洲华侨日报》率先报道事件真相，一连7天对事件加以揭露和评论。该报又和美洲各华文报刊共同发表了《十报宣言》，表达了广大华侨一致强烈要求团结抗日的心声，其影响扩散到整个北美洲。1941年他参加美国政府纽约新闻处工作，任翻译。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依照美国政府的动员令，唐明照被征召入伍。他曾多次随军到过印尼、新西兰、澳大利亚、缅甸、菲律宾等国执行任务。他忠于职守，出色地完成了各项任务。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太平洋战争胜利结束。唐明照复员，又回到《美洲华侨日报》任总编辑，也曾被聘任在美国政府的一个研究机构任职。从他入伍前至1950年，一直担任着美共中央中国局书记，直接参与美国援华委员会工作。在他重返美国之后，整整17年，为进步事业，为增进中美友谊，奉献出他最为宝贵的青春年华。他多年在国外的经历，积累了丰富的国际交往和传播经验。
二
1950年朝鲜战争爆发，受周恩来总理的指示，为了避免麦卡锡主义的迫害，唐明照携带妻子和女儿秘密回到祖国。建国初期，周恩来总理执掌外交部期间，他广泛搜求外交人才，因此刚从美国回来的唐明照就进入外交部工作。此后，唐明照正式开始了国际外交事务的生涯。党和政府重视他的外交才能并委以重任。1950年后历任外交部专员，抗美援朝总会联络部副部长和中国人民保卫世界和平委员会联络部副部长，中联部局长，中联部副秘书长。经过3年的艰苦战斗，抗美援朝战争终获胜利。在中美停战谈判及双方签署停战协定的过程中，唐明照在我方代表团中担当着重要角色。
他曾多次作为中国代表团成员参加各种官方和民间的国际会议，如1955年4月随周恩来总理赴印尼参加了举世闻名的万隆会议；参加中国代表团出席在瑞士日内瓦举行的禁止核武器试验会议，及各种大大小小的国际会议。
三
他不仅是位老革命，也是一位出色的国际传播专家和资深外交家。正是这些背景，经周总理和宋庆龄的同意，廖承志才提请任命唐明照为《中国建设》杂志第一位总编辑。
唐明照刚到任工作，即向社内其他领导了解情况，并根据当时国内外形势，研究如何加强政治领导，改进杂志工作，尽快向宋庆龄报告。当时国内外形势出现了新变化，国外的反帝斗争及国内政治斗争升温，经济上的大跃进，人民公社化，都深刻影响传媒的基调，对外传播也不例外，而唐明照就任时，除了加强编译人员的政治学习与领导，不能不考虑对杂志编辑方针及报道内容进行调整，为此他向上级同时向宋庆龄写了报告。
1958年9月25日他给宋庆龄去信，说自己去国外开会七月回国刚到社工作，“我认为目前我们应该做的最重要的工作是加强对《中国建设》的政治领导。为此，已经决定：我们必须直接接受以廖承志同志为首的国务院外事部门的政治领导。最近我们正在讨论编辑方针和集中发行的地区。一旦形成比较成熟的想法，我们就向你汇报，请你指导。”“……今天《中国建设》所面临的最大的困难是，我们的国家‘大跃进’如此之快，以至我们不能很好地跟上形势，充分反映我们人民新的精神风貌。目前我们极其需要你对如何改进我们的杂志进行指导、建议和鼓励……”他在信中还汇报了近期杂志增加了台湾问题的增刊，及增发中国支持阿拉伯人民的专文。信中还谈到计划安排社里的外国专家及编译人员外出参观，了解国家建设新风貌，以便更好地为杂志工作。
宋庆龄收到来信，很快回复，于同年9月30日写信给唐明照，表示“现在你能够更仔细地照管《中国建设》的事情，很好。你认为加强政治领导是提高我们杂志质量的关键，这个意见的确很中肯。对于争取以廖承志同志为首的国务院外事办公室的领导所作的安排，我很高兴，并殷切地希望能进一步了解所得到的结果。预料在我们的工作人员提高政治水平的情况下，《中国建设》是一定能够办好的。毫无疑问，只要我们的工作人员的政治思想开展了，《中国建设》就会越来越能够反映我们全国各地所取得的巨大进步。到外面去跑跑，到基层生产单位去实地劳动，这些都是可以使我们的，包括外国同志和我们自己的同志，能了解到正在发生的各种事情的第一手材料。”
她在信中还指出，“在我刊内容的范围内多加进一些政治斗争的方针，我表示完全同意和支持。但必须表现我们自己的风格，以免与《北京周报》雷同。在这个东风压倒西风的时代中，我们能够而且必须把中国人民的主张表达出来。”
涉及杂志的编辑方针事关重大，此事也报给周总理。周总理十分关注孙夫人的意见，随即通过秘书转达他的意见。1958年11月1日齐燕铭向唐明照传达周总理的指示：“总理对于宋指示的要保持杂志原有风格一点特别注意。”
唐明照领导这本杂志期间，上靠宋庆龄和外办廖承志，下靠鲁平、李伯悌等副总编，切实加强了编辑部人员的政治思想工作，及时报道中外形势的发展变化，还增加了其他外文版，杂志办得很有起色。
宋庆龄1960年1月6日致信唐明照，鼓励说杂志有进步，但望继续努力。“我很喜欢第一期杂志，从头到底都很生动有趣，而且效果一定会很好。我特别喜欢这期的封面，整本杂志的编排比前几期有进步。在这方面当然还存在重要改进之处，但就这一期来说，编得很好。”
宋庆龄在信中还指出，“关于杂志的政治内容问题，我完全同意你的说法：凡是亚非国家反动派和机会主义分子，在美帝煽动和支持下，对我们进行攻击的问题上，我们必须坚持我们的原则立场，同时也表达我们对他们人民，特别是邻居的友好。我们杂志的口气可以缓和一些，但是可以而且必须把事实说清楚，使问题可以明确起来，国家之间友好的真正基础得以维持。我觉得我们已经这样做了，今后应该继续贯彻这个方针。”
这里她指出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我们在国际上对帝国主义及其反动派的斗争，既要坚持我们的原则，同时又要表达我们对他们的人民，特别是邻居的友好。要把事实说清楚，但我们杂志的口气可以缓和一些。信件最后，她祝贺出版西班牙文版，希望过些时候能够见到一份报告，谈谈它在国外，特别是拉丁美洲国家，所引起的反应。
宋庆龄对唐明照在1962年3月提出出版《中国建设》法文版的建议，极为赞同。从1963年第4期开始增出了《中国建设》法文版。她对新增外文版的支持，可见她对国际传播的视野之开阔。
唐明照的组织领导能力很强，他担任总编但并不亲自审读每期杂志的全部文稿，而是把有限的精力和时间，指导杂志的大政方针及重大对外题材文稿。
他也不时抽时间亲自为杂志撰写重要文稿，多是国外读者关心的热点，如人代会及中国当前经济形势，国际上支持亚非拉人民的正义斗争等。
1966年夏天“文革”动乱开始，社里有领导被打成走资派，由造反派和军代表管理，唐明照也无法领导。这样他就完全回中联部，就不来了。
四
不久据报载，唐明照参加外交活动。1971年，在第26届联合国大会上，恢复中国在联合国的合法席位。唐明照在以乔冠华、黄华为正、副团长的出席26届联大的中国代表团中任副代表。
即使在这特殊的时期，唐明照依然惦念宋庆龄及其创办的杂志，1972年3月21日，他即将离京去联合国赴重任时，专程去看望了宋庆龄。在聊到杂志时，不无担心地提及由于“文化大革命”，我们的《中国建设》需要补充外语干部。
1972年4月，由中国政府举荐，这位被外交界誉为“美国通”的唐明照先生荣幸地出任联合国副秘书长。自此，他就成了新中国在联合国的首任副秘书长，具体负责联合国的政治事务，非殖民化及托管地的工作。在国际社会，他充分施展自己独特的外交才华，作出卓越的贡献。
据介绍唐明照在就任近7年的时光里，经常奔波在世界各地，他到过埃塞俄比亚、挪威出席过非殖特委会非洲和北欧特别会议；他到过巴拿马了解有关情况；他到过科摩罗等许多地方。他还奔波于几内亚、坦桑尼亚、赞比亚、几内亚比绍、佛得角、毛里塔尼亚和纽约之间，行程数十万公里。在联大开会期间，他除了开会、听会之外，一天还要参加五六场招待会。唐明照7年任职于联合国从事值得骄傲的非殖民化事业，已经结出丰硕成果。唐明照为此付出的心血，已书写在联合国的历史上，成为闪烁光芒的篇章。而当时在国内新闻上，已多次见到他的女儿唐闻生，是中央首长的首席翻译，也是位风云人物。
唐明照历任第一、二、三届全国人大代表，第六、七届全国政协委员。他1979年离开联合国回京后，就任中联部顾问、中国国际交流协会副会长，继续致力于中国与国际的友好合作，到1994年离休。
以后一直到本世纪初，有一次我到宋庆龄故居参加纪念宋庆龄的集会上，才见到唐明照的女儿唐闻生。这位著名翻译家，曾任中国日报副总编，全国侨联负责人之一，现被邀为中国宋庆龄基金会副主席。如今见面时她已是一头华发，但衣着朴素，平易近人。当时他父亲已于1998年逝世。我说我是今日中国杂志社的，原来是你爸的部下小兵。我们都还记得这位老领导。她说谢谢，又笑着说，我们是一家人(指宋庆龄事业)，希望你多支持！那天见到唐闻生颇为感慨，乃父生前有缘与孙夫人合作共事，而今唐家子女也传承了前辈的事业与情谊，弘扬孙中山宋庆龄的精神。
2013年10月中国宋庆龄基金会在南京举行两岸关于孙中山与宋庆龄的研讨会，这是两岸学者第二次的研讨会，主题是孙中山、宋庆龄与民族复兴。唐闻生是会议主持人之一，十分繁忙。我提交了论文，受到邀请与会。我们又见面了。会间休息时，我将新出版的《今日中国》中文版赠送给台湾的一位老学者，唐闻生在旁热情地介绍说，这是孙夫人生前创办的杂志，陈先生从北京带来给您留个纪念吧！
在大会闭幕式上，她代表基金会致辞，她说孙中山与宋庆龄两位伟人给我们留下的宝贵思想财富，对于今天中国的发展与进步仍然具有现实意义。海峡两岸的中华儿女，有足够的智慧和勇气，继续弘扬他们的精神，共同开创中华民族的灿烂明天。
今年是唐明照诞辰110周年，谨此缅怀我们的老领导，纪念这位富有传奇色彩的外交家。其辉煌的业绩显然是外交事务，但他在国际传播上的贡献也是令人难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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