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优秀而伟大的电影作品,总是让你笑着开始,哭着结束;假如这部电影又恰恰在你人生特定的时间节点出现,则更会伴随着你的记忆成为你人生成长的一部分。《美丽人生》就是这样一部电影。
得知意大利电影《美丽人生》在二十年后重映的消息,我内心对这部电影的渴望之情再次被唤起。这部由意大利著名导演兼喜剧明星托斯.卡纳阿雷左自编自导的电影,描述的是二战时期一位犹太父亲为了在纳粹集中营中保护儿子编造出一个美丽的谎言的故事。反映二战期间迫害犹太人的电影很多,主题凝重的《辛德勒名单》,残忍现实的《穿条纹睡衣的男孩》,令人扼腕的《安妮日记》,浪漫血性的《无耻混蛋》……等等。
但唯有这部电影,将喜剧与悲剧完美的结合在了一起,倘若抛开后半部分的故事,单看前四十分钟,我们完全可以将这部电影定义为一部浪漫爱情轻喜剧,犹太男主角圭多对美丽女教师多拉一见钟情,在一次次浪漫的邂逅中,最终抱得美人归,还养育了一个聪明的儿子。
可现实越完美,就衬托出后面的故事越悲惨,导演将自己的喜剧天赋充分调动起来,让观众在前半场笑够了,随着二战的来临,画风突然一变,一家三口就都被带去了纳粹集中营。死亡的危险随时都在,聪明机智的父亲为了保护年幼的儿子不受心灵和身体的伤害,编造出一个玩游戏的故事,他一次次用生命保护着儿子,直到最后。作为一部反映二战犹太人的电影,全片很少又血腥残忍的场面,甚至连法西斯枪杀父亲,也只一连串的枪响而没有画面。但有一个晚上,父亲抱着睡着的儿子在回营房的路上迷路了,突然在茫茫黑暗的雾气中看到了犹太人那堆积成山的尸体……虽然只有这一个镜头,却震撼无比。最终,儿子得救了,母子二人得以团聚,儿子通过自己的回忆,告诉了观众自己曾经有一个怎样爱他的父亲,和一段怎样美丽的人生……
说完了电影,再来说说我的回忆。这部电影在中国公映的时间应该是2001年6月,那年我高考。6月的一天,父亲带着我到市人武部和户口所在地的派出所办理政审。那天上午,父亲带着我到人武部办完事情已经是中午十二点,派出所办事人员刚刚下班,要到下午两点半才上班。我们父子俩人在附近简单吃了点东西,看看表还有两个小时才能等到他们上班,我看附近正好有家我常去的电影院,便决定带着老爹去看场电影。这是我第一次带父亲看电影,记得那天正好上映的就是这部《美丽人生》,整个电影院就我们父子俩。
开始,我以为这是部轻喜剧,不时被电影中的镜头所逗乐,可后来当一家人被纳粹抓进集中营的时候,色调突然变得沉重起来……看着看着,我的心也跟着凝重起来。正看到关键时刻,父亲突然拉着我说该走了,派出所上班了!我忙让他等等,执意要把整部电影看完,他很无奈地陪着我看完(其实他中途早就睡着了,根本不知道这部电影在讲什么内容),最后看到父亲为了救儿子牺牲了自己,我内心的情感世界终于崩塌了……原来这是一部描写父爱的电影呀!
我一下子就想到了我身边的父亲。他这个人,脾气暴躁,抽烟喝酒,人也外向,和我的性格完全相反。从部队转业回来后,就一直在监狱系统工作,非常爱说教别人,我从小就是在他的说教中长大的。他的事业心很强,人缘也好,又极爱面子,什么事都要力求做到完美。在监区做管理的时候,每次都要争个先进监区,常常拉着一帮子小兄弟到家里喝酒;在办公室当主任后,又开始琢磨着写材料文章,有时为了写个材料,常常是抽一屋子的烟,头上勒着一根手绢绞尽脑汁去写(现在来看,有这么难吗?)小时候我比较淘气,还经常挨打,所以和他的关系一直很淡薄。后来上了初中,我开始住校,我们也不常见面了,记忆中的他一直在忙工作,很少顾及我的学习生活。
再后来上了高中,他因性格刚直的脾气和领导吵翻了,仕途上受到严重打击,被降到监区里当普通狱警,再加上他身体又出了问题,所以在我高考前那阵子正是他事业和人生的最低谷的时期。在我选择学校的问题上,我们父子二人意见非常不合,我从小立志学医,一直对医学有着浓厚的兴趣,但父亲觉得我意志不够坚强,身体弱不禁风,性格还有点优柔寡断,坚持要让我报考军校。经过了一次又一次争吵,我最终还是妥协下来。我总觉得是父亲将他自己人生实现不了的目标强加给我,所以我们的隔阂也越来越深。
但那天看完这部电影后,突然被这部电影所传递的感情渐渐化解开来。再加上那天下午的政审,看着他在一个小片警面前为了我的事情忙前忙后还要一直陪着笑脸,我心中的感觉,就和当年朱自清看到他父亲的背影一般,五味杂陈。想想父亲当时的处境,我突然有了一种了解他的感觉,其实这么多年来,他在小事上看似不关心,但在大事上却没有一次含糊过的,从小学到初中选了个镇子最好的学校,到初中上高中把户口迁入市区,等等,他一直都在为我的人生大事而奔波着,只是我当时不了解这些。之后的政审、面试、体检,更是让我看到了父亲在为我终身大事上所做的种种努力和辛勤付出。再后来,等我上了军校,毕业工作后,他的那些说教有时候已不足以让我信服,我有时候反驳起他来振振有词,甚至让他暴跳如雷。
我自认为自己长大了,成熟了,比父亲见识多了,也懂得多了。可在工作生活中一次次的工作碰壁后,我才发现,父亲有时候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他总能给我以一些理性的分析和判断,让我在迷茫中看到方向。如今,他老了,我也长大了。他的心也变得越来越温柔起来。每次工作忙起来,几天不打电话,他就主动给我打过来电话,嘘寒问暖,就好像我还是个小孩子一样。前些天考研,他在考试期间给我打了两个电话我没有接,两天时间没联系上我,他就开始担心起我来,以为我出了什么事情,着急的和什么一样……都说父爱如山,这座山,其实是我们看不到的山啊!有时候你以为他不在身边,那只是因为他太大大高了,你无法去看到!
有时我想,那天之所以在无意中带着父亲走进电影院,可能真的是天意的安排吧!如今,时隔近二十年再来看这部《美丽人生》,又怎么能不让我带着对父亲的回忆而泪流满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