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汉雕像 本文图片来源:浦江纵横杂志
1922年秋,田汉在日本留学六年后,与怀孕的妻子易漱瑜一起回到上海,从此与上海再也割舍不开了。
起初,田汉在中华书局编辑所工作,除了审书稿和编辑《少年中国》月刊外,业余时间创作了几个独幕剧,还夫妻两人创办了《南国》半月刊,第二期上的《获虎之夜》意外引起社会的广泛关注。这使田汉兴奋不已,将他所有剧作结集为《咖啡店之一夜》交由中华书局出版。但这一切未能改变《南国》的命运,出到第四期便不得不停刊。之前,易淑瑜生下儿子海男后身体一直欠佳,现在又因劳累过度而染上重病。田汉带她回家乡养病。可惜不见好转,到冬天就离世了。
田汉直到1925年才振作起来,与三弟田洪、友人叶鼎洛乘船回到上海。他广泛结交上海戏剧界的朋友,先后与欧阳予倩、周信芳、洪深和唐槐秋等相识,后来都成了他搞南国社的好朋友。起初,田汉和唐槐秋一起创办南国电影剧社,统共只有八人,唯一的女演员就是唐槐秋的妻子吴家瑾,经费开支靠唐槐秋“典当”和田汉“卖文”。但筹拍第一部影片《到民间去》没有成功,所幸他口述的《湖边春梦》由卜万仓拍成了影片。在此期间,田汉按易淑瑜的遗愿与其好友黄大琳恋爱结婚,不到半年又离了。田汉在事业、爱情皆失败的情形下去了南京,想借助南京方面实现自己“银色的梦”,却招来左倾朋友们的物议,连他的日本朋友也反对,南京方面又发生了变故,田汉一事无成地回到了上海。
不久,田汉应黎锦晖之邀出任私立上海艺术大学文学科主任,黎锦晖是校务委员会主任,周勤豪是校长。这个学校未经教育部立案,全靠收学费维持。来这样的野鸡大学读书的大多是一些穷学生,在田汉的提议下,学校收下了缴不起学费的陈凝秋、唐淑明等人,后来都成了南国社的名演员。不料开学才两个多月,周勤豪便将学生缴的学费拿去抵了旧债,导致学校办不下去,他干脆躲起来。黎锦晖也不愿负责,学生们要求改选校务委员会,田汉以全票当选,幸得意外的同情者张本清夫妇的援助,才暂时摆脱了关闭的噩运。
现在,田汉开始实施他酝酿已久的计划。他邀请上海文艺界名流来校讲学,欧阳予倩来讲过中国戏剧史,洪深来讲过戏剧文学。徐悲鸿主持绘画科,在学生中发现了吴作人、刘汝醴等很有天赋的学生,满意地对田汉说:“想不到你的学校里还有这么多优秀的学生”。田汉笑眯眯地说:“我们虽然没有钱,却并非没有天才。”
学生的情绪稳定了,田汉就时常在学校礼堂举行文艺座谈会,让文学科的学生扮演他即兴创作的短剧《公园速写》《青年的梦》《到何处去》等,一时学校竟成了文艺界的一个活动中心。但学校仍未摆脱经济困难,田汉又想出请欧阳予倩、周信芳为艺大义演的主意。他召集起学生,鼓动大家向亲友推销话剧票,以售票所得把学校维持到放假。同学们担心他们演戏,票卖不出去。田汉说,这次话剧公演叫“鱼龙会”。你们演戏没有号召力,是些小鱼,所以要请名角帮忙,他们是龙,能叫座。他要请欧阳予倩和周信芳、高百岁师徒来演予倩先生写的《潘金莲》。周信芳演武松,高百岁演西门庆,欧阳予倩演潘金莲。同学们笑着问:那我们演什么呢?田汉说:这次还要演一出大戏《名优之死》,由南国社的顾梦鹤君与杨闻莺女士主演,你们演配角。现在的任务是赶快为“鱼龙会”的演出布置一个小剧场。于是,学生们用课桌拼成了舞台,挂上帐幔,就成了小剧场。
谁知第一场演出只有一个观众,还是光华大学某教授买了票又不想看送给厨子的。厨子看了一半就哭着走了,回校后逢人就说戏好看。于是,光华大学的学生们来看戏了,复旦大学、中国公学的学生也来看戏了。小剧场创造了日夜两场、连演七天的纪录,一时间轰动了上海文艺界。但“鱼龙会”的演出收入还是未能支撑艺大多长时间,到1927年底就被迫迁往西爱威斯路。周勤豪知道后突然来到学校,在巡捕的保护下让人把学校财产全部搬走,还劝说学生们跟他一起走。学生们没跟他走,要求田汉创立自己的艺术学院。于是,田汉靠着编辑副刊《摩登》的每月300大洋办起了南国艺术学院。虽有欧阳予倩、徐悲鸿的支持,但日子过得很艰难。
恰好这时,田汉接到了远在南洋的林维中的信,说她不日将回国度寒假,令他兴奋不已。原来她看了田汉发表的悼念易淑瑜的诗文十分感动,给他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信。田汉被这位素昧平生的女子来信感动了,很快给她回了信。就这样,他们开始了飞鸿传书的恋爱。现在她要来了,他想去码头接她,却从未见过面,如何能认出她?田汉想了个浪漫的办法,互相寄给对方自己的照片。就这样,他们拿着对方的照片在码头相遇了。田汉拎起林维中的箱子,拥着她的肩头朝外走,滔滔不绝地谈起了他正在创办的南国艺术学院。当林维中知道他办学院缺钱,二话没说就把在南洋教书积蓄的钱给了田汉,解了燃眉之急。假期很快结束了,林维中要回南洋教书。两人说好等她把那边的事了结后就回来结婚。
南国艺术学院在社会上有了影响。一天,学生左明带了一位陌生青年女子来见田汉。左明介绍说:“她叫张英,很仰慕先生写的戏。”张英就是安娥,原名张式沅,比田汉小八岁,虽不到二十四岁,却有着常人不具备的机敏和成熟。张英在国立北京美专西画系学习时,由男同学邓鹤皋(后成为她丈夫)发展为中共党员。1927年1月,她被选派到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后被挑选到苏联国家保卫总局受训。1929年,她回国接受中共中央特科的领导,派去做国民党调查科驻上海特派员杨登瀛的秘书,不久又被指派去与田汉接触,争取这位追求唯美的戏剧家向左转,这就有了这次的见面。
田汉见她清秀中有几分豪气,很有些喜欢。张英落落大方地与田汉握手,说:“看了田先生写的戏,就很想当面一见。田先生果然戏如其人。”田汉哈哈大笑,热情地招呼她:“坐下谈。”一边沏了杯茶给她。张英无拘无束地和田汉聊了起来,还谈了自己只身远去苏联留学的生活,只是没说参加共产党并受训于苏联国家保卫总局。这以后,她便经常来找田汉,还带来了她写的署名安娥、苏尼亚等笔名的作品。田汉很欣赏她的描写留俄女学生生活的长篇小说《莫斯科》,称赞“这样的作品是独一无二的”,没过多久就在《南国月刊》上连载,未登完就停刊了。田汉受安娥影响,很快转变成关注现实社会问题的左翼文艺家。
田汉仍在忙着南国艺术学院的事情。他成功地组织了一次旅杭演出,但不久因保释的黄姓共产党员不见了而被巡捕房关押。等他出来后,学院也停办了。1928年秋天,田汉重组南国社,12月就成功举行了第一次公演。接着又赴南京公演,连演五天五场,引起轰动。回沪后,田汉又因欧阳予倩和唐槐秋的再三邀请,率南国社赴广州公演。演出很成功,但去的社员都留在了广州,唯独田汉坚持要回上海。
1933年聂耳由田汉(右)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图为两人在上海的合影
回上海后,田汉再次重组南国社,吸收了金焰、胡萍、王素、俞珊等人,他们日后都成了名噪海上的影剧明星。接着,南国社第二期公演去了南京,田汉为此写了《孙中山之死》《火之跳舞》《第五号病室》,翻译了《莎乐美》。演出很成功,票价也由六角涨到一元,新闻界作了很多报道。这时,国民党方面由戴季陶、叶楚伧出面设宴招待田汉等南国社成员。戴季陶首先讲话,言语间要求南国社用戏剧为国民党的政治做宣传。田汉接着发言,含蓄地表示了他与戴季陶的不同意见。田汉没有接受来自国民党方面的资助,因此付出了经费拮据的代价。
南国社回到上海后,不顾盛夏炎热假座宁波同乡会礼堂又举行了七天公演,再次在知识界引起轰动。1929年9月,中共文委在上海成立。10月,夏衍为主要负责人的上海艺术剧社成立,公开喊出“无产阶级戏剧”的口号,左翼戏剧运动因此而展开。此时,阳翰笙找到南国社的赵铭彝,商量“如何帮助这位卓有影响的艺术家走上正确的轨道”。于是,南国社部分青年社员另组“摩登社”,“意在给田汉同志一个推动”。以后,共产党又派与田汉熟识的阿英和蒋光赤与田汉联系。南国社开始了一个冬天的内部讨论,田汉终于实现了“向左转”的转变,参加筹组左联的活动,成为发起人之一,1930年3月,左联成立,田汉被选为执行委员。
田汉公开宣布向无产阶级转向,引起了当局注意,一天派了三辆警车包围了他的家,查封了南国社。田汉事先得到鲁迅的通知,躲过了一劫。
1931年1月,中国左翼戏剧家联盟成立,田汉积极从事左翼戏剧运动。1932年4月,田汉入党。1933年,根据党的指示,田汉进入电影界从事左翼电影运动。田汉先是写了《三个摩登女性》,由联华公司出品,上映后大受欢迎。不过,他主要还是在艺华影业活动,先后完成了《民族生存》《肉搏》《烈焰》三部影片。由于影片鲜明地表达了反帝抗日的主题,公司遭到特务们的捣毁。电影界一片白色恐怖,田汉也不能在艺华公开活动,只得又写起了话剧,其中《回春之曲》和《扬子江的暴风雨》堪称是他左翼时期的优秀之作。与此同时,田汉仍坚持为艺华写了剧本《凯歌》,该片直到1935年底从拍摄完成。影片中的两个插曲由任光作曲,传唱一时。其中《采菱歌》田汉原来写的歌词较短,安娥就补写了一段。这时,她已和任光结婚,田汉和他俩同属党领导的音乐小组,平时经常来往,工作上互相合作成了常事。
首映《风云儿女》的金城大戏院
1934年冬,北风夹着小雪,田汉戴着帽子,竖起大衣领子,匆匆来到“电通”公司,这里正在开会研究拍片计划。田汉和夏衍领导着公司的电影创作,自然各自承担了一个剧本创作。散会后,田汉抽空写了《风云儿女》电影故事,觉得意犹未尽,决定创作一首主题歌。很少抽烟的他,为着赶写本子也会抽上一支。田汉伸手把书桌上放着的香烟拿过来,里面只剩一支,便取出点燃后把空烟盒揉成一团。忽然,他又若有所思,匆匆把烟盒抚平,在背面写起了《义勇军进行曲》: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每个人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吼声。/我们万众一心,/冒着敌人的飞机大炮前进,/前进,前进,前进!
写完后,田汉才发觉夹在指间的香烟烧痛了手,赶紧丢掉,又回头看看歌词,觉得短了点,就又重复写了一段,只把“冒着敌人的飞机大炮前进”一句改成了“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这时,田汉觉得有点累,便伸直手臂想舒展一下,不巧碰翻了桌上的茶杯,茶水泼在了刚写上歌词的香烟纸上。田汉急忙抢出纸,抖掉茶叶,抹干茶水,思路由此被打断了。他想,等有空时再誊清吧,就连同电影故事的稿子收拾在一起。几天后,田汉把它交给电通的朋友,意思是让他们先看,提出意见后他再改写成电影分镜头剧本。不料几天后,因叛徒出卖,田汉参加梅兰芳在新亚酒楼的聚会后回家,一进门就被捕了。
《风云儿女》广告
田汉被捕后,电通的同志们立即决定要把《风云儿女》拍成电影。但田汉只写了电影故事,便请夏衍改写成分镜头剧本。夏衍二话没说,马上着手写分镜头剧本。聂耳听得消息后,便去找夏衍,要求为《义勇军进行曲》谱曲。夏衍从稿纸中找出那张香烟纸,还把其他人根据这字迹模糊的香烟纸一字一字抄下来的歌词一并交给他,说:“相信你一定会写出好歌的。”聂耳连声说:“我会的。”夏衍指着桌上摊开的稿纸,幽默地说:“我这儿可等着你的歌曲呢。”
聂耳果然不负众望,以惊人的热情和速度谱写了这首歌。影片上映后,《义勇军进行曲》迅速地传唱开来,传遍了上海,传遍了全国。1949年9月27日的政协大会上,通过关于国旗的议案,也通过了关于国歌的议案。全体代表一致同意在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歌未正式制定前,以《义勇军进行曲》为代国歌,2004年3月14日第十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二次会议正式将《义勇军进行曲》作为国歌写入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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