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突然跟你说,你的父亲是贼。
你一定会异常气愤:你的父亲才是贼!
如果脾气更加大一些,就抄起身边可及的任何一样工具,或者棍棒或者刀叉,直接追赶起来。
这很幼稚。也很可理喻。
即便你做不到这么强势回应,你也可以辩驳,退而言之,至少你保持沉默;
但是,王晓松一点都不幼稚。他也并没有辩驳,或者沉默。
“晓”谈理想
2016年10月20日晚上六点半,新城地产股份有限公司王晓松现身南京大学,发表了《“晓”谈理想》的演讲。
彼时,新城已经成为拥有两家上市公司、跨足住宅地产和商业地产的综合性地产集团,位列中国房地产行业前20强。集团总资产超800亿元人民币,已开发及开发中项目达140余个,分别位于上海、南京、苏州、常州、镇江、南昌、长春、海口、成都等国内27座大、中城市。
现场的讲台上,演讲中的王晓松很放松,互动环节中更加放松。他坐在中间,左边一中年男士戴着眼镜,有些微胖,穿着长袖衬衫戴着长领带,双手摆在平立的膝盖,腰杆挺直;右边一中年女士虽然左腿搁在右脚上,但双手摆放端正,腰杆也是挺直。王晓松双腿双脚外八形敞开,松弛靠在椅背上,衬衫的最上方钮扣,解开了至少两粒,腰间隐约可见“游泳圈”。
王晓松说:
大学生毕业后的头一两年是职业发展最重要的时间,这个时候的新人,聪明、大胆、动手能力强、社交网络能力强。如果能够有好的培养计划,有人指导,会更容易理解一个企业的使命和文化,并快速成为一家公司的核心能动力。
王晓松是为了开启以给理想造一座新城为主题的2017新城控股校招。这也是新城专门的校招员工“新睿计划”。他们承诺给新晋员工度身打造369成长计划:
0-3年培养期,夯实基础,迅速成为公司经理层;
4-6年加速期,学到更多管理技能,迅速晋升公司管理层;
7-9年飞跃期,提高经营决策能力,成为城市负责人。
这看起来不像不可信。
王晓松是他们的学长,1987年出生的他,2009年在南京大学毕业,彼时已经贵为总裁。当然,他有另一重特殊身份。他是新城创始人王振华的独子,也就是新城的太子。他毕业了就直接进入新城。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2016年的突然辞职
自然,王晓松以新城上海公司工程部助理经理、也算是基层的职位做起。也就是可以说“深入一线的锻炼了”。2013年2月,当时的新城总裁吕小平称因私辞任(后任董事)。毕业四年未满,王晓松正式担任了新城总裁。
如此大任,在一家虽是上市公司,其实为家族企业的中国企业来说,虽然有人眼红,倒是常态。
但是,就在王晓松在南大《“晓”理想后》。这家公司,或者说这个中国家族企业中,父与子的关系反而脱离了中国伦理的常态,进入了一个迷局。
就在七天后,新城控股正式发布公告称,王晓松10月26日提交的书面辞职申请自送达董事会生效。董事长王振华,即其父亲,兼任公司总裁。
这份“辞职信”,名《不忘初心同心同在》:
因为要专注于处理个人事务,我将离开公司。这是经过我充分考虑所做的选择,也是和董事长充分沟通后做出的慎重决定。不忘初心,我会追求自己的梦想,也将体验不一样的人生之旅......2016年是公司千亿战略的一年,在千亿新城的道路上,很抱歉无法与你们一路前行。
网易地产当时对此变动关注较大,特地做了打探:
王晓松辞职事发突然,没有走相关程序,公司内部也暂未有任何消息披露。
昨天晚间,新城紧急召开临时董事会,讨论此事解决方案。
2018年归来振鹰臂,笃定不再轻易离开
2019年,有一篇文章《王晓松:离去丰羽翼,归来振鹰臂》在地产一些专业网站推出。八九不离十,这应该是一篇由企业内部确认过的类似半公告的公关稿件。
这是迎接王晓松重回新城的一篇文章。一开头,直接先说及了两年半前王晓松的辞任。然后说,
离去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一直到现在都未有公开的说辞,但能笃定的是,2018年8月24日,时隔两年重新回到新城控股总裁位置的王晓松,不会再轻易离开了。
谁能笃定?第三方的撰稿人,没有谁会发出这般的话语。只可能是当事人才或许自认“笃定”。
直至2016年的突然离职,王晓松在新城都以低调著称。较少接受媒体采访,也极少在公开场合露面。当年10月20日在母校南京大学所做的《“晓”谈理想》,被认为是难得的曝光。
在《王晓松:离去丰羽翼,归来振鹰臂》一文中,高调直接地将王晓松与新城的成长挂钩——王晓松在加入新城后,其个人与公司的上升轨迹,是同步共生的。
7月“切割父亲”
7月3日,中国的媒体上,铺天盖地地曝光了新城董事长王振华涉嫌猥亵女童,遭上海警方刑事拘留。当晚22时,王晓松紧急继任公司董事长。
腾讯财经的《棱镜》栏目自新城内部获悉——
该公司正筹划并执行一系列拯救动作,包括切割与王振华的关系、进行裁员优化、暂停巨款拿地、避免股价爆仓等。
一位新城高管说,该公司正筹备召开媒体发布会,届时“晓松总一定要演戏,不演戏不行。”
王晓松当选新城控股董事长之后,第一时间切割父亲王振华与公司的关系。
新城控股官网上已经全部删除有关王振华的所有新闻和图片。《棱镜》自新城内部获悉,这一举动得到王晓松支持。
《棱镜》同时补充了2016年王晓松突然离职的背景——
2016年,因个人婚姻不被王振华认可,导致父子反目,王晓松离开新城长达两年。后来王晓松妻子生下一对双胞胎,父子重归于好,他接替王振华担任公司董事兼总裁职务。
7月5日,新城的官网上挂出了一封《公开信》:
对于新城来说,2019年7月3日,无疑是一场风暴。
作为一家公众公司,对于所触及的受害人、受害人家庭蒙受的巨大痛苦,深感歉意与不安;对由此引发的恶劣公众舆论影响,深感歉意与不安;对由此引发的众多新城业主以及新城人的担忧与顾虑,深感歉意与不安;对由此带来的市场影响,深感歉意与不安。对于这场风暴的引发者居然是企业的创始人,深感惶恐、震惊与不安。
社会公义,是人类能够共生发展的底线。任何人触犯了它,都必须受到惩罚。我们和社会公众一样,认为未成年人是社会的未来,任何触犯未成年人的行为都必须接受法律的惩罚。新城将全力支持和配合有关部门对此事的处置。我们相信司法会给予受害人以及受害家庭以及社会公众一个公正的结论。
这场风暴,来得如此的突然。语言的苍白,难以描述处于风暴中心的任何一名个体的内心挣扎。然而,在公义、责任与伦理面前,我们必须放下小我的情感与回避的懦弱。诚恳面对,是我们必须的态度。现在,每位新城人仍然坚守岗位,各司其职。在新任董事长王晓松的带领下,各项经营活动正常展开,确保企业的稳定发展。我们必须负重前行。
一封快速的《公开信》是非常有必要的。但是,在如今的网络社会,表达尤其是克制严谨。这封《公开信》,与以往所有中国企业掌舵者身陷泥潭时都迥然不同,如此快速地表现得义愤填膺,不共戴天。新城拟信人或许可以思考下中国的一句谚语“过犹不及”。
至今,王振华仍为相关案件的“嫌疑人”。网上流传出来的《警情通报》,严格来说,都是不符合“程序正义”的。
因此,上海市公安局网络宣传科相关负责人回应红星新闻采访时说,“已注意到网络的舆情,但之前的内容并非是我们(上海公安局)发布,是否属实,目前还在进一步核查中,如果有新情况通报,将会在上海市公安局的官方微博警民直通车上发布,敬请留意。”
身为上市公司的新城,自然可以表达各种歉意与不安,但也仍然可以保留不管对于受害人以及王振华本人的公正结论的期待。
但是,它没有。
“我们相信司法会给予受害人及其家庭、社会公众一个公正的结论。”
这里,在法院判决前,新城都有足够的法律权利更改为一个更加完整的表达:
“我们相信司法会给予受害人及其家庭、嫌疑人王振华以及社会公众一个公正的结论。”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从这来说,王振华,已经在新城提前受到了判决,切割的判决。
当你的父亲真的是一个贼,从法而言,自然不该有包庇罪。但是,当别人突然有此一辱的时候,为父亲奋而击之,一定在人情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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