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子华：是你点燃了我的生命
太阳雨文学2019-03-13 08:02
邵子华（1959—），山东省单县人，菏泽学院教授，第三届教学名师，文艺学学科带头人。主持全国教育科学规划教育部重点课题、山东省高等学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计划项目、山东省高等学校教学改革立项项目以及菏泽学院科研、教改立项课题等九项，已出版《现代语文教育学》、《对话诗学》、《存在与想象》等著作十余种，在《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学报》、《北京航天航空大学学报（社会科学叛）》、《明清小说研究》等发表学术论文七十余篇，获得山东省教育厅、文化厅、菏泽市及菏泽学院社会科学优秀成果奖二十多项。
是你点燃了我的生命
文/ 邵子华
在和你相见之前，我本是一堆湿柴，水淋淋的。露浸雨泡，年深日久，潮气已透入我的骨髓，霉味从我的身上散发出来，一颗心也时常觉得寒冷难耐。我就是这样一堆湿柴，弃置在生活的旯旮里。风不再来，一切光和热也都对我失望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许久，只觉得心上都快要生出木耳来。
就是在这样的日子里认识你的。第一次见你是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你十四五岁的样子，一件红短袖衫火苗一样地闪耀，黑黑的头发飞扬着，亮晶晶的阳光在你的脸上跳跃。当时你对我说了什么已记不清了，也许什么都没说。而我，却抬起湿淋淋的目光，沉沉地感觉中倏地划过一点火星。我拾取了这点火星，放在心中捂着。
我的命运是贫脊的山峦，起伏不定，光秃秃的小山头组成了我连绵不断的日子。这样的地方，花香鸟语是没有的，葱茏的庄稼是没有的。有的只是一岁一枯荣的野草，只是山冈上永远也长不大的小树，还有那沟壑边杂乱的灌木丛。风如期而至，从山头呼啸而过。雨也如期而至，却总也不停留，在淋湿了我的所有的山头之后，就溜到沟底，带着它们的欢笑结伴而去。
我所收获的就只有山地上长出的野草、小树和灌木。我的湿漉漉的柴禾就是由它们堆积而成的。
我的生命之柴真正被烘干而又燃烧起来，是在和你相知以后的岁月里。
你经常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或坐或站，脸上带着灿烂的笑意，久久地直视着我，目光调皮而火热。我像处于六月的烈日之下，无遮无拦地被炙烤着。我承认，在你的目光下，我显得极其平庸而又愚钝。我只有逃跑。天哪，我发觉已是无处可逃，你的目光像一张巨大的网，无情地罩住了我。你是位追逐野兽的高明的猎人，可你为什么偏偏盯住了我。
后来，我终于不再逃离你。
在我蜷居的一间小屋里，你从白天坐到了夜深。
饥渴已不再光临，时间也仿佛凝固。只有一盏煤油灯冒着黑烟。你取下灯罩，剪去烧焦了的灯芯，又用自己洁白的手绢擦试那熏黑了的灯罩。寂静无言，泪就偎依着你的脸庞缓缓地流下。
屋内亮堂了，你的手绢却变得灰黑，你的泪还在流。
你让我答应你，我必须去奋斗。
我当然知道“去奋斗”意味着什么。
面对你的眼泪，我不能再无动于衷了，你的泪滴像锤子砸在我的身上，像刀子戳在我的心上。我的胸膛里有一种野性的力量在冲动，哔哔剥剥的声音越来越响，我知道，是胸膛内的火燃烧起来了。
我答应了你。
燃烧起来的生命欢乐又痛苦。生命一寸寸成灰，黑夜一寸寸散去，火焰升腾，热浪升腾。你就在我的光焰里跳跃、微笑。
你真是一个奇妙的女孩。别人的手指都是三节，而你的却是四节，所以特别的柔和。即使大雪纷飞的寒冬，你的手心里也是热乎乎地直冒热气。你就是用这样的手，不停地撩动我的生命之柴，使它燃得更旺更彻底。
在我们相知五年之后，便到同一座小城去读书，我们所在的学校一在城南，一在城北，相距十几公里。几乎每个星期日，你都为我送来一本专业书，是从你们图书馆借的，如果哪个星期没来，下一次一定是带来两本。读每一种书，你只给我一星期的时间，总是按时索回。而每次相见时，你总有提不完的问题，让我回答，都是你带来的书中很重要的问题。那时的我，还没有太在意我们学的不是一个专业。你实在的心思是看我书读得怎么样，是在激励催促我。我的蠢由此又见一斑。那时我只是陶醉在滔滔的述说中，炫耀着我飞扬的思绪，卖弄着渐渐丰富的才情。那几年，我读书像发了疯似的，不分昼夜，不知劳累。你为我借的每一本书都是我十分渴望的。我真的很蠢，我不明白你的心思，没感受到你思想之风的吹拂，我不知道我正在到达你为我开辟的精神境界。我只成了一个书呆子，只成了一堆忘情地燃烧的火。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被火光所映照着，我的眼前变幻着一幅幅奇异的景象。
人的精神生命和物质生命的生长并不是同步的。人的灵魂并不是自然苏醒的，她需要一种热切的召唤，需要一种强烈的震撼。这像自然界一样，春花是春风吹开的，果实是雨水孕育的。我的生命是你给点燃的。如果没有春风春雨，大地会是一片荒凉和沉寂。如果没有你的点燃，我的生命注定是暗淡和凄凉，甚至是连暗淡和凄凉也感觉不到的一种麻木。
不见你已是十几年了。离别的痛苦渐渐抚平，我从创伤的深渊中艰难地爬出。在生命结束之前，我的火焰不能熄灭，不然，我对不起你。
你亲手托起了我精神的太阳，我怎么能再奢望具体的月亮呢？现在想想，悠悠上苍，待我太好！在我生命的深处，完好地保存了一帧无价的画像：红袖衫在飞动，黑头发在飘扬，阳光在脸上跳跃，青春的笑容无比灿烂。而且，这青春的画像永远不会衰老，永远不会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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