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洁夫接受专访
对话时间:3月31日
对话人物:黄洁夫
●人物简介
黄洁夫,1946年生,江西吉安人。中国著名肝胆外科专家,第十一届全国政协委员,原卫生部副部长,现任中国人体器官捐献与移植委员会主任委员。黄洁夫是中国器官移植体系的关键设计者之一,长期致力于推动建立符合伦理规范并与国际接轨的中国器官捐献和移植体系。因在推动中国器官移植改革方面的特殊贡献,他成为国内首位顾氏和平奖获得者。至今,黄洁夫仍在进行器官移植手术,挽救患者生命。
●对话背景
清明节前夕,黄洁夫专程来到武汉,参加全国人体器官捐献缅怀纪念活动,并出席有关器官捐献与移植的学术研讨会。
这是黄洁夫近三年来第三次来汉参加器官捐献与移植方面的活动。谈起湖北,他毫不掩饰赞赏之情。他多次表示,湖北省是我国器官捐献事业的先行者,也是器官移植事业的标兵。
活动结束后,黄洁夫接受了楚天都市报记者的专访。他就社会普遍关注的器官捐献与移植热点问题,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换心者可能“继承”捐献者印记
记者:近期热播剧《美好生活》讲了一个“换心”的故事,男主角移植了来自女主角丈夫的心脏,使得素不相识的两个人感觉似曾相识。换心者真的能“继承”捐献者的记忆吗?
黄洁夫:电视剧《美好生活》播出后,不少人给我打电话,询问这部剧是不是我策划的(笑)。心脏不仅是输送血液的“泵”,中医理论中的“心主神明”在现代医学中也有体现,做过心脏移植手术的人,往往会受到供体的影响。国外研究显示,心脏和负责塑造人类性格的大脑额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们去年拍了一部器官捐献公益宣传片,片中的男性接受了一位陌生女性捐献的心脏后,抱着这位女性的宝宝,哭闹不止的宝宝听到男子的心跳后,立即变得安静了。
人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带着特有的基因和印记。同种族异体肢体移植,到目前世界上还没有成功过一例,不是自己的手足,不受自己的大脑指挥。然而器官可以成功移植给他人。因此我们说,器官捐献与移植是阳光下生命的延续,既体现了医学的伟大,也展现了人性的光辉。
湖北对器官捐献事业贡献卓著
记者:有报道称,中国公民去世后自愿捐献器官的数量,已经跃居亚洲第一。全国和湖北省的器官捐献与移植现状如何?
黄洁夫:2017年,我国公民去世后自愿捐献器官达5175例,亲体捐献2356例,心、肺、肝、肾、胰腺等器官移植手术达1.6万多例,在全世界排第二位,仅次于美国的2.8万例。
湖北的器官捐献事业在全国起步最早,进步很快。去年湖北省器官捐献580多例,排名全国第二,仅次于广东。今年的器官捐献量有望排名全国第一。这得益于社会宣传力度和公民捐献意识的提高。我想特别表扬湖北省红十字会和武汉大学中南医院,他们在器官捐献工作中付出了很多努力。这是我们把今年的全国人体器官捐献缅怀纪念活动放在湖北举办的原因之一。
记者:不久前您接受采访时说,到2020年,中国会成为器官捐献与移植第一大国。这一预测的基础是什么?
黄洁夫:2014年12月,中国宣布停止使用死囚捐献器官,一些国家认为中国的器官捐献与移植事业的冬天到了,但现实对他们给予了有力回击。
2015年,我国器官自愿捐献量超过2700例,之后每年以30%的速度增长,预计今年可以超过7000例,加上亲属间活体器官捐献,总捐献量可接近1万例,与美国基本持平。近年来,世界卫生组织、国际移植协会、国际器官捐献与获取协会等国际组织,也充分肯定了中国器官捐献与移植事业取得的显著成绩,希望我们不断分享中国经验,发挥领导作用。
我相信,随着政策和法律的不断完善,具有器官移植资质的医疗机构不断增加,公民自愿捐献意识的不断加强,到2020年,中国一定能成为器官捐献与移植第一大国。
器官移植须守住伦理道德底线
记者:两年前,您在接受本报采访时表示,器官移植有望纳入大病救助。目前这项工作进展如何?
黄洁夫:器官移植往往是生与死的抉择,它应该是全民享受的基本医疗保障。器官的获取、运输、保存、处理要花钱,患者从进院到出院也要花钱。在一些发达国家,肝脏移植需要60万美元,肾脏移植需要30万美元。
近几年,我国不断推行“大病医保”“特殊病医保”,大大减轻了器官移植患者的经济负担。在北京、上海、广东等地,心、肺、肝、肾等器官移植后的抗排异用药,可以医保报销,而且报销比例较高。今后,这一政策将惠及更多省份和民众。
记者:去年底,国内一家医院进行“头颅移植”的新闻,引起国内外广泛关注,并在医学界产生极大争议。您对“换头术”持何种态度?
黄洁夫:“换头术”其实不算新东西,从上世纪五十年代起就不断有人尝试,用白鼠、狗等动物做实验,可是无一成功,因为神经元不可能再生,脊髓的通道也无法接通。实际上,国际医学界早就放弃对所谓“换头术”的研究。
主导这次闹剧的,是意大利医生卡纳瓦罗,他得到一笔捐款后,跑到中国来做实验。为什么选择中国?他说中国是最没有伦理底线的国家。这是对中国的侮辱,而我们居然还有医生配合他,这是极大的讽刺!
头颅移植违反了《人体器官移植条例》的规定,即受体和供体都是遗体。即使退一万步说,手术成功了,那么这个移植了头颅的人到底代表谁?无论从技术上还是伦理上,“换头术”都非常可笑。
记者:所以头颅移植永远不可能成为现实?
黄洁夫:也许一两百年后,头颅移植的技术瓶颈被打破,它也不可能绕过伦理问题。器官移植必须遵循伦理道德的底线。上世纪七十年代,湖北一家知名医院为患者做了睾丸移植,虽然手术成功了,但引起了争议。与睾丸移植相比,头颅移植的伦理问题更加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