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原稿的脂砚斋的批语,透露了最后一回有一个情榜,宝玉和黛玉两个主要人物的评语,其中宝玉为“情不情”,黛玉为“情情”
那么,所谓“情情”、“情不情”,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我们还需要回到脂批文字,庚辰、己卯、戚序本第十九回均有夹评曰: :此皆宝玉心中意中确实之念,非前勉强之词,所以谓今古未有之一人耳。听其囫囵不解之言,察其幽微感触之心,审其痴妄委婉之意,皆今古未见之人,亦是今古未见之文字。说不得贤,说不得愚,说不得不肖,说不得善,说不得恶,说不得光明正大,说不得混账恶赖,说不得聪明才俊,说不得庸俗平□,说不得好色好淫,说不得情痴情种,恰恰只有一颦儿可对,令他人徒加评论,总未摸着他二人是何等脱胎、何等心臆、何等骨肉。余阅此书,亦爱其文字耳,实亦不能评出此二人终是何等人物。后观《情榜》评曰“宝玉情不情”,“黛玉情情”,此二评自在评痴之上,亦属囫囵不解,妙甚!】
从脂砚斋看来,这二人的评语属于“囫囵不解”,有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味道,很难有文字说明白,我们可以通过其他的脂批,总结其中的一些信息,算是勉强的解释吧
先说宝二爷的“情不情”,
小说第八回,宝玉大醉,留给晴雯的豆腐皮包子和早起沏的一碗枫露茶,被李嬷嬷糟蹋了,引发了宝玉发怒,扔杯子,要撵李嬷嬷,这时甲戌本有一段批语:
【甲戌眉批:按警幻情榜,宝玉系“情不情”。凡世间之无知无识,彼俱有一痴情去体贴。今加“大醉”二字于石兄,是因问包子、问茶、顺手掷杯、问茜雪、撵李嬷,乃一部中未有第二次事也。袭人数语,无言而止,石兄真大醉也。余亦云实实大醉也。难辞醉闹,非薛蟠纨绔辈可比!】
这段批语的意思比较明白,“情不情”的前一个“情”是动词,指的是“痴情体贴”,后面的“不情”,应该是个名词,指的是“世间之无知无识”,山石草木,江河湖泊,都是没有意识没有感情的东西,但是宝玉却痴情体贴,故谓“情不情”。
后文还有关于这方面的印证,例如,第十九回提到,宝玉不喜欢宁国府这边的热闹戏,忽想到有个小书房内曾挂有一轴美人图,“今日这般热闹,那里自然泠静,那美人也自然是寂寞的,须得我去望慰她一回。
【蒙府侧批:天生一段痴情,所谓“情不情”也。】
美人图本是无生命之物,何谈“寂寞”,又何来“望慰”?
第二十三回,宝玉偷偷在桃花下读《会真记》,微风吹落花瓣,“宝玉要抖将下来,恐怕脚步践踏了”落花和美人图都不是有生命之物,可是我们的宝二爷很是爱惜,真真博爱之人,难怪【庚辰(戚序、蒙府)夹批:情不情。】
第二十五回,宝玉想考察一下小红,“二则又不知红玉是何等行为,若好还罢了。若不好起来,那时倒不好退送的。”【甲戌侧批(庚辰、戚序、蒙府夹批):不知“好”字是如何讲?答曰:在“何等行为”字上看便知,玉儿每情不情,况有情者乎?】
脂砚斋看得明白,宝玉心中哪有什么好坏之分啊,何况这样有情的女孩,不过是担心袭人拈酸。
虽说宝二爷对万物有情,还是有所区别,美女的一笑和扇子比较,还是美人重要啊!
第三十一回回前批【己卯(庚辰、戚序、蒙府):“撕扇子”是以不情之物供娇嗔不知情时之人一笑,所谓“情不情”。】
再来看看黛玉的“情情”,
第二十七回,晴雯迁怒于黛玉,没有开门,黛玉因此疑心宝玉,只见宝玉进门来了,笑道:“好妹妹,你昨儿可告我了不曾?教我悬了一夜心。”林黛玉便回头叫紫鹃道:【甲戌侧批:不见宝玉,阿颦断无此一段闲言,总在欲言不言难禁之意,了却“情情”之正文也。】
第二十八回,黛玉葬花,
那林黛玉正自伤感,忽听山坡上也有悲声,心下想道:“人人都笑我有些痴病,难道还有一个痴子不成?”想着,抬头一看,见是宝玉。林黛玉看见,便道:“啐!我道是谁,原来是这个狠心短命的”刚说到“短命”二字,又把口掩住,【甲戌侧批:“情情”,不忍道出“的”字来。】【庚辰侧批:“情情”。】
接下来,宝黛的误会解除,
黛玉听了这个话,不觉将昨晚的事都忘在九霄云外了,【甲戌侧批:“情情”本来面目也。】【庚辰侧批:“情情”肠。】
第三十一回回前批【己卯(庚辰、戚序、蒙府):“金玉姻缘”已定,又写一金麒麟,是间色法也。何颦儿为其所感?故颦儿谓“情情”。】
总结以上的脂批,我们可以看出,黛玉其实是钟情于宝玉对自己的感情,“情情”的前一个情是动词,后一个“情”应该是宝玉对黛玉的感情吧
其实,黛玉葬花,对“不情”也有感情。宝玉明白黛玉的心,也可谓“情情”,所以我们不能武断的就认为宝玉只有“情不情”,黛玉只有“情情”,只是宝玉更博爱,黛玉更痴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