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白石的绘画图式广为人知,定居北京后,受陈师曾影响“衰年变法”,融民间艺术与文人画于一炉。然而,对于齐白石的生平交游、尤其是生平活动史所涉四川部分却研究有限。近日,由清华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峨眉春色为谁妍——齐白石与近代四川人文》一书力图坐实齐白石生平交游的史实过往,重构齐白石的社交关系和艺术思想,展现出一个齐白石穿梭活跃在军、政、商、学等不同界别之间的人际社交网络,一窥其从半生飘零,直至老身衰颓的言出心曲与所思所感,层层勾稽寻绎齐白石在不同历史时段的心路历程与多样性格,见证这位“砚田老农”在被波诡云谲的时代旋涡裹挟之下的人生抉择与命运沉浮。“澎湃新闻·艺术评论”(www.thepaper.cn)特选刊出此书第一章“笑嘻患难总相从——齐白石与川籍侧室胡宝珠的相识过往”,重读齐白石的一生。
《峨眉春色为谁妍——齐白石与近代四川人文》书封
1874年3月9日(阴历正月二十一日),时年12岁的齐白石与原配妻子陈春君(1862-1940)在湘潭家乡拜堂,其后育有五子。1919年2月底,57岁的齐白石第三次孤身北上,定居北京,并将18岁的四川丰都(今属重庆)人胡宝珠纳为侧室 。对于胡宝珠的身世、嫁入齐家时的身份,历来都沿袭了齐白石《自述》等书中陈春君为齐聘副室的说法,但在齐白石《自述》《年谱》(胡适、黎锦熙、邓广铭本)中对于胡宝珠嫁入齐家前的身份问题,均为含混不清的表述。1943年齐白石在《祭夫人胡宝珠文》中并未叙述胡宝珠嫁入的细节,而在1940年所作的《祭陈夫人》文中,齐白石则将胡宝珠在齐家的相夫教子,完全归功于陈春君的“德报”:“民国六年乙卯,因乡乱,吾避难窜于京华,卖画为活。吾妻不辞跋涉,万里团圆,三往三返,为吾求宝珠以执箕帚。”他还回忆1935年某日自己曾在家中不慎跌倒,行动不便,而“着衣纳履,宝珠能尽殷勤。得此侍奉之人,乃吾妻之恩所赐”,同时“宝珠共生三男三女,亦吾妻之德报也” 。虽然在祭文中齐白石不免会有过分夸大的成分,但这却导致了此后齐白石家族后人叙述、人物传记、学术研究专书等对于这一情节记述的相互矛盾,如齐白石长孙齐佛来晚年曾回忆称:“—九—九年农历闰七月十八日,公得胡南湖赠一婢,名宝珠。有日记云:‘……胡南湖见余画扁豆一幅,喜极,正色曰:‘君能赠我,当报公以婢。’余即赠之,并作诗以纪其事。’初为公磨墨洗笔,扫地浆衣。一九二〇年,陈夫人怜公年老远游,无人侍奉衾箒,夫人牵于家务,又不能长住北京,遂将胡宝珠收作公的姨太太,并偕长男于贞,一同送至北京。” 郎绍君在《读齐白石手稿(上)——日记》一文中认为:“宝珠就是胡南湖所说之‘婢’,是以胡南湖母亲义女身份送到齐家的。白石将她带回湘潭家中,不久,就由白石发妻陈春君作主,纳胡宝珠为副室。” 林浩基的《彩色的生命艺术大师齐白石传》则讲作:“她告诉白石,给他聘定了一位配室,几天之内,她将携她一同来京,要白石预备下住处,准备成亲……一天下午,陈春君带着一位年轻女子赶到北京了。女子叫胡宝珠,原籍四川丰都人,生于清光绪二十八年壬寅八月十五中秋节,当时才十八岁。她父亲名以茂,是篾匠。胡宝珠在湘潭一亲属家当婢女,出落得十分标致。白石一见,满心喜欢。当天傍晚时分,三人一同到了龙泉寺新居,在陈春君的操持下,简单地举行了成亲之事。” 周迅的《齐白石全传》又称:“不久,陈春君专程来到北京,为齐白石物色侧室,照顾他的生活起居。经过反复挑选,陈春君给齐白石聘到侧室胡宝珠……齐白石和胡宝珠一见面,双方都感到满意,于是就这样说定了。” 然而笔者经过考证,发现陈春君与此事无关,齐白石与胡宝珠的结合实则得益于一段书画姻缘。
胡宝珠为作画中的齐白石研墨 引自《艺林一老:齐白石先生的书画金石生活》,载良友图书印刷有限公司:《良友》,1935年9月号第109期,第19页 上海图书馆藏
一 胡母义女
胡宝珠(1902-1944),四川丰都人,1902年9月生于丰都县转斗桥胡家冲 。胡南湖(1884-1951,图1) ,字新三,名鄂公,湖北江陵人。1912年四川从清廷独立,成立军政府。1915年3月,胡南湖以总统府咨议身份随四川督军陈宦首次进入四川,任督军署一等秘书。袁世凯称帝后,他联络在四川的北方革命党人黄以镛等与温江、郫县等地的民军首领取得联系,进行倒袁活动,1916年起任“四川宣慰使” ,1917年11月调任广东潮遁道尹,治所在广东潮汕 。
图1 胡南湖(1884-1951
)
胡南湖在北京慈惠殿中有一奉侍母亲的公馆紫丁香馆,胡母一直在这里居住 ,这里有1938年齐白石所画《紫丁香馆图》(图2)的四处题跋为证 ,其一云:“紫丁香馆在旧京慈惠殿,院中满植紫丁香树,因名其馆。乃南湖弟尝奉养尊太夫人于此处,此十年前事也。白太大人下世后,南湖即徙家南下,偃蹇海上,而紫丁香馆早属他人。王谢旧居,令人慨叹。因拟为图,并报南湖先后之请也,戊寅三月,齐璜并记于旧京”;其二云:“扬尘东海几栽桑,迁变如云可断肠,曾是故人莱舞地,堂前一束紫丁香。此十年前过友人故居所作”;其三云:“煤山山顶天风凉,丁香馆前野草芳。唯有旧时如客燕,只今犹觅佛爷堂。南湖尊太夫人堂上曾悬金冬心先生画佛四尊,故云。此画图成作也。齐璜又题”;其四云:“紫丁香馆。宝珠在娘家曾居紫丁香馆五年。出此馆时,年才十八,今三十又七矣,一瞬越二十年,真老娘也。白石,戊寅。”
图2 齐白石 《紫丁香馆图》 长卷 纸本 设色 32.5cm×102.5cm 1938年 北京市文物公司藏
《齐白石辞典》一书“紫丁香馆”词条认为这是胡南湖在上海的故居 ,而笔者细读《紫丁香馆图》四处题跋后,认为此馆应当位于北平,理由有五点:一是国民政府首都在南京,“旧京”应指北平,题跋一中的“戊寅三月,齐璜并记于旧京”时间是1938年3月,查齐白石年谱可知这一年他并不在上海,同年3月,在他给朱屺瞻所题《墨梅》跋中尚自称:“戊寅春三月,齐璜白石居燕京第二十一年矣”,且齐白石自1937年开始便“下定决心,从此闭门家居,不与外界接触” ,1938年后,上海、南京相继陷落,齐白石更是“深居简出,很少与人往还” ,因此可知当年3月时他尚在北平。二是1938年齐白石题写此跋时,胡母已然去世,胡南湖这时才“徙家南下,偃蹇海上”,而紫丁香馆也“早属他人”,成为了“王谢旧居”,因此抗战中胡氏举家迁居上海后的住处也不可能是紫丁香馆。三是题跋一云:“因拟为图,并报南湖先后之请也”,齐白石一生只在1903年和1946年两次到过上海 ,1903年尚不认识胡南湖,如果紫丁香馆在上海,怎么可能被胡氏多次邀请前去呢?四是题跋二云:“此十年前过友人故居所作”,这应是齐白石1928年路过紫丁香馆所作,故不可能在上海。五是题跋三云:“煤山山顶天风凉,丁香馆前野草芳”,和“丁香馆”对仗的“煤山”在北平景山公园内,因而此诗所言应当均是北平风物。
齐白石“紫丁香馆”印 1.5cm×1.6cm×3.6cm 无年款 上海博物馆藏
在明确了上述两人的基本情况之后,我们可以推测,婢女胡宝珠当在1915年3月胡南湖首次来到四川,直至1917年11月调任广东之前的这段时间内,进入了胡家侍奉。她是胡母的随从侍女,也是名义上的义女,齐氏后来在刻“齐白石妇”印边款上称:“宝珠……湖北胡鄂弓(亦作公,号南湖)之母之义女也。” 笔者认为,胡宝珠这一名字或许还与《红楼梦》有关,“金陵十二钗”之一的秦可卿丫鬟名叫宝珠,在秦可卿死后,宝珠见她还未出殡,便自愿做了她的义女,以作扶灵哭丧之任,后又在铁槛寺为秦可卿守灵,这和胡宝珠与胡南湖母亲的关系颇有几分相似,因而“宝珠”之名似乎是在胡家所起,从题跋四中可以确定胡宝珠并不跟从胡南湖在广东潮汕居住,而是一直在北平侍奉胡母。
图4 齐白石“南湖胡鄂”印1.8cm×1.8cm×4.9cm 1919年 上海博物馆藏
二 南湖知画
目前已知,1919年6月前后,齐白石便为胡南湖治“南湖胡鄂”印(图4) 。当年8月2日(阴历七月初七日),齐白石在《乙未日记》中首次提到了他和胡南湖、弟子姚石倩一道游览城南游艺园(图5、图6)的情景称:“胡南湖,人最慕余,一见如故,请余游城南游艺园,真人海。余未乐,食物少许而归” (图7)。二人相识后,齐白石曾先后于1919年秋季和1920年7月间为胡南湖绘制山水精品《仿米芾烟雨图》 和《西河古屋图》 ,胡南湖也在北京画界中大力推荐齐白石的画名 ,齐白石在琉璃厂清秘阁装裱并以“十金”价格出售的六屏画作,被胡南湖“见之喜”,认为一幅百金,故齐白石发出了“南湖知画” 的感叹(图8)。同时,和陈师曾一样,胡南湖也是说服齐白石定居北京,进行变法,谋求更大发展的坚定支持者,齐白石曾转述他的劝说称:“乙未冬,余三游京华。将归,湖北胡鄂公劝其不必,以为余之篆刻及画,人皆重之,归去湖南草间偷活何苦耶?况辛苦数十年,不可不有千古之思,多居京华四、三年,中华贤豪长者必知世有萍翁,方不自负数十年之苦辛也。” (图9)因此在胡宝珠嫁给齐白石之前,两人已然是艺术上的知己了。
图5 内务部职方司测绘处、京都市政公所测绘专科测制 《京都市内外城地图》 108cm×98cm 民国六年(1917)财政部印制局彩印本 中国国家图书馆藏
图6 《京都市内外城地图》中宣武门外先农坛附近的城南游艺园方位
图7 齐白石《乙未日记》第15页中所记与胡南湖的初次见面 北京画院藏
图8 齐白石《乙未日记》第16-17页中所记与胡南湖的交往 北京画院藏
图9 齐白石 《水草虾》 册页 纸本 水墨 66.5cm×60cm 1920年 中国美术馆藏
三 报公以婢
关于胡宝珠嫁入齐家时的细节和身份,齐白石《自述》和诸多传记中都有关于原配陈春君为他挑选侧室、筹备娶妻的情节,如《自述》中有“到了中秋节边,春君来信说,她为了我在京成家之事,即将来京布置,嘱我预备住宅。我托人在龙泉寺隔壁,租到几间房,搬了进去。不久,春君来京,给我聘到副室胡宝珠” 的描述,然而据笔者考证,1919年中秋节前后陈春君似乎并未给齐白石写过家信,也没有来京,理由有三点:第一,自5月17日(阴历四月十八日)开始,直至10月3日(阴历八月初十日)为止,仅就《乙未日记》所载,齐白石一共向湘潭老家寄去家书13通,收到6通,信件内容均为询问家乡战乱、邮寄物品与商议子女来京上学事宜,显然此时陈春君并未到京。第二,对于《自述》中所谓中秋节前陈春君的来信,据查《乙未日记》可知,八月十五日中秋节时齐白石“去天津,宿李直绳家”,并不在北京,其后也一直没有关于陈春君来京的记录,10月11日(阴历八月十八日)还记有“与楚俊生邮片书,问湖南此时可归否?”试想如果陈春君中秋节后来到北京,那么此后的齐白石也就不会再向他人询问返乡之事了。第三,一个月以后的11月5日(阴历九月十三日),齐白石即“买车南返”,此时胡南湖已将宝珠送到了车站(详见下文叙述),陈春君也就更不可能出现在北京了 。
图10 齐白石《乙未日记》8月13日(阴历七月十八日)条中所记胡南湖“报公以婢”之事 北京画院藏
因此,原配陈春君应该和侧室胡宝珠嫁入齐家的过程关系不大,胡宝珠实则是以胡南湖报之齐白石的“四色礼”身份嫁入齐家的。在《乙未日记》8月13日(阴历七月十八日)条中,齐白石自记道:“胡南湖见余画扁豆一幅,喜极,正色曰:‘君能赠我,当报公以婢。’余即赠之,并作诗以纪其事。诗云:菟丝情短此情长,万事何如为口忙。采撷不思红豆子,加餐尝坐紫丁香(南湖有紫丁香馆)。良朋如此皆为景,爱我虽衰未减狂。蟋蟀声中归万里(一作‘十月京山满篱架’),老馋亲口教厨娘” (图10),在后来的诗集收录此诗时,齐白石又加上了《友人见余画篱豆一幅,喜极,索去。后报我以婢,诗以纪其事》的题目 。
图11 20世纪20年代末齐白石与原配陈春君(左一)、侧室胡宝珠(右一)合影
图12 齐白石与胡宝珠合影
随后,胡南湖因此画为齐白石送来了所谓“四色礼”:一为冬虫夏草一匣;二为雪花银耳一匣;三为火腿、野猪腿、蒋腿三只(三只为一色礼),四为婢女胡宝珠 。四色礼实为明清以来一种流传甚广的婚庆习俗 ,具有“请期”之意,同时还带有男女双方中的晚辈,对长辈所行的祝福之礼 ,可见比齐白石小20岁的胡南湖,在这份厚礼之中无不暗含着希望山翁再续一弦的深意。
当年11月5日(阴历九月十三日)上午八时,计划回湖南省亲的齐白石前往车站,预备返乡,此时在北京的胡南湖便从居所紫丁香馆中,将婢女胡宝珠直接带到车站,送给了齐白石 ,11月7日(阴历九月十五日)一早,齐白石一行返抵汉口,11月14日(阴历九月二十二日)已经回乡省亲了。因此通过我们对齐白石、胡南湖、胡宝珠三人关系的重新梳理与勾连可以看出(图11、图12),齐白石或许臆造了陈春君在他纳妾一事上所发挥的重要作用,以此表明自己的明媒正娶之义,陈春君至多有可能在齐白石携胡宝珠返乡之际作主或默许了齐白石的纳妾之举 ,然而,后人诸多传记中有关陈春君劝说齐氏纳一侧室、陈反复为齐挑选侧室、胡宝珠是在湘潭一亲戚家当侍女、陈春君带胡宝珠一同来京、齐白石与陈春君回乡前向胡宝珠交代守家等诸多描写,则完全是无中生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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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 1922年齐白石在给胡宝珠的画像上曾题有跋语称:“宝姬初侍余时,年十有八”,并欣慰地评价她“生性虽拙,能知怜惜老翁,老萍深可感也”(齐良迟:《齐白石文集》,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年,第267页)。
[1] 齐良迟:《齐白石文集》,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年,第141页。
[1] 齐佛来:《我的祖父白石老人》,西安:西北大学出版社,1988年,第5-6页。
[1] 郎绍君:《读齐白石手稿(上)——日记》,收入中国国家画院:《东方既白中国国家画院建院30周年论坛文集》,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2011年,第93页。
[1] 林浩基:《彩色的生命艺术大师齐白石传》,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1987年,第264页。
[1] 周迅:《齐白石全传》,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10年,第226-227页。
[1] 1902年阴历八月胡宝珠生于丰都县转斗桥胡家冲,《齐白石年谱》(胡适、黎锦熙、邓广铭本)1919年条中称:“(胡宝珠)生于光绪二十八年壬寅八月,小于白石四十岁。”目前已知她的父亲名叫胡以茂,是个篾匠,母亲早逝,有一个姐姐嫁给了朱姓人家,有一个弟弟名叫胡海生,与在北京的姐姐胡宝珠久未联系,《齐白石年谱》1919年条中引《白石诗草》中“宝姬多病,侍奉不怠,以诗慰之”一诗题下的齐白石注语称:“宝姬自言有姊从朱姓,有弟名海生,忘其居住地名”(胡适、黎锦熙、邓广铭:《齐白石年谱》,上海:商务印书馆,1949年,第26页)。此外,2012年出版的《藏书阁:齐白石精品集》一书中“齐白石生平与艺术”一节,将胡宝珠家乡写为“邦都县”,当误,见潘深亮:《藏书阁:齐白石精品集》,北京:印刷工业出版社,2012年,第6页。
[1] 胡南湖生平详见徐友春:《民国人物大辞典》,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577页;张宪文、方庆秋、黄美真:《中华民国史大辞典》,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1335页;李盛平:《中国近现代人名大辞典》,北京: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1989年版,第508页。
[1] 详见湖北省志人物志编辑室:《湖北人物传记》第5辑,内部发行,1985年,第36页;田子渝、刘德军:《中国近代军阀史词典》,北京:档案出版社,1989年,第404页。据笔者考,“宣慰使”又名“宣抚使”,为北洋政府派出的一种临时特派官吏。详见张政烺:《中国古代职官大辞典》,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90年,第791页;陈立民:《中国历代职官辑要》,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1990年,第157页;张宪文、方庆秋、黄美真:《中华民国史大辞典》,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1434页。
[1] 广东潮州府自民国三年(1914)起改为潮遁道。道尹是民国初年的地方行政官名,民国三年(1914)5月23日,北洋政府公布《道官制》,规定省、道、县官制,分一省为数道,全国共九十三道,改各省观察使为道尹观察使,《道官制》规定的道尹职权是:(1)颁布单行规程权(2)监督道内行政官吏权(3)节制调遣军队权(4)自委掾属权(5)呈报总统权(6)委任财政监督权(7)委任司法监督权(8)出巡权。民国十三年(1924)6月,北洋政府内务部通令废止道制,裁撤道尹。潮遁道这一行政区划名于民国十四年(1925)被东江行政委员公署所取代。
[1] 据笔者考,慈惠殿位于地安门东大街南侧,呈东西走向,两端曲折。东起帘子库胡同,西止地安门内大街,南邻南月牙胡同,北与北月牙胡同相通。其名得于明代在此建的“护国龙泉慈慧禅林”,清代属皇城,称慈慧殿,民国时期沿用此名,新中国成立后称慈慧胡同。
[1] 此画现藏北京市文物公司,长卷、纸本设色,钤朱文方印“木人”,白文方印“白石翁”“老白”,32.5cm×102.5cm,著录自首都博物馆:《齐白石艺术大展集萃》,北京:北京出版社,2006年,第66页。此外,齐白石还曾为胡南湖作“紫丁香馆”白文方印(图3),该印为寿山芙蓉石,配有“跪乳羔羊”钮,以表现胡南湖对母亲养育之恩的感怀之情,边款有齐白石款识云:“南湖仁弟正刊。白石”,1.5cm×1.6cm×3.6cm,上海博物馆藏。
[1] 《齐白石辞典》编纂委员会:《齐白石辞典》,北京:中华书局,2004年,第67页。
[1] 齐白石口述、张次溪笔录:《白石老人自述》,南宁:广西美术出版社,2014年,第172页。
[1] 齐白石口述、张次溪笔录:《白石老人自述》,南宁:广西美术出版社,2014年,第174页。
[1] 1903年6月22日齐白石在回乡乘海轮途中,曾路过上海小住,1946年10月齐白石又先后在南京、上海两地举办过白石作品展览会。
[1] 《齐白石辞典》编纂委员会:《齐白石辞典》,北京:中华书局,2004年,第7页。
[1] 见齐白石“南湖胡鄂”白文方印,青田石,1.8cm×1.8cm×4.9cm,边款为:“鄂,南湖近名也。乙未□(笔者按:此处应为“五”字漏刻一横)月,白石。近字误近名”,1919年刻,上海博物馆藏。
[1] 齐白石:《乙未日记》,收入北京画院:《人生若寄:北京画院藏齐白石手稿日记》(上),南宁:广西美术出版社,2013年,第189页。城南游艺园是民国初年北京宣武门外先农坛北部的一处综合性游览娱乐餐饮场所,一度十分繁荣,在《乙未日记》中另有两幅齐白石在城南游艺园远观北京晚景后的墨线草图。一幅图前有齐白石自题云:“乙未七月初八日游城南游艺园,远观晚景,其门楼黄瓦红壁,乃前清故物也。二浓墨画之烟乃电灯厂炭烟,如浓云斜腾而出,烟外横染乃晚霞也”,图上又题称:“乙未七月初八日由京城外归,画此。”另一幅名为《公园图》,图上题道:“墙外淡墨水,余霞也,公园图,柏树外绝无它物,好事者不时游览”,草图前页还有《题公园图记》云:“余今年来京无意游览。一日,友人胡南湖、门人姚石倩偕至公园,即明清之社稷坛也。时值黄昏,余霞未减,树影朦胧。余删去闲人游女,以寂寥之境画之成图,恐观此者必谓大非公园,因作是记。乙未七月九日,白石老人居法源寺,时槐花正开。”这里齐白石均称游览城南游艺园是在阴历七月初八日(8月3日),而“门楼黄瓦红壁,乃前清故物也”“明清之社稷坛也”等句,指的便是城南游艺园中的先农坛,见北京画院:《人生若寄:北京画院藏齐白石手稿日记》(上),南宁:广西美术出版社,2013年版,第175-178页、第179-180页。
[1] 齐白石:《仿米芾烟雨图》,立轴、纸本水墨,上款署“南湖仁弟正。乙未秋兄璜画此为别”,并钤白文方印“白石翁”“老苹辛苦”,朱文方印“齐大”,71cm×46.6cm,上海博物馆藏。
[1] 齐白石:《西河古屋图》,立轴、纸本水墨,上款署“西河古屋图,为南湖仁弟制。庚申六月中,兄潢白石”,并钤朱文方印“阿芝”,68.5cm×36.1cm,另有陈师曾题诗与署款裱于诗堂部分,款尾钤白文方印“陈朽”,裱边有胡南湖于1948年3月20日补题的长跋,叙述了他当年恭请齐白石绘制此画的缘由,款尾钤朱文方印“胡鄂公印”,上海博物馆藏。
[1] 徐大风认为:“立刻把他的画名在北京展传开来,替他宣传得最力的,莫过于陈师曾及胡鄂公”,见徐大风:《不媚敌的齐白石》,载联华图书公司:《茶话》,1946年第6期,第44页。
[1] 齐白石在《乙未日记》第16-17页中自称:“庐江吕大赠余高丽陈年纸,裁下破烂六小条,镫下一挥成六屏,令厂肆清秘阁主人代为裱褙,裱成,为南湖见之喜。清秘主人不问余,代余售之,余以为不值一钱,南湖以为一幅百金。时流何人能画?余感南湖知画,补记之”,收入北京画院:《人生若寄:北京画院藏齐白石手稿日记》(上),南宁:广西美术出版社,2013年,第190-191页。此六条屏为纸本水墨,52cm×16.8cm×6cm,原系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旧藏,齐白石曾在画面补题边跋云:“庐江吕大赠余高丽陈年纸,裁下破烂六小条,镫下一挥即成六屏,倩厂肆清秘阁主人裱褙。裱成,为南湖见之喜。清秘主人以十金代余售之,余自以为不值一钱,南湖以为一幅百金,时流谁何能画?余感南湖知画,补记之,璜。”
[1] 见1920年齐白石所作《水草虾》一画题跋,册页,纸本水墨,钤朱文方印“齐大”“阿芝”,白文方印“白石翁”,66.5cm×60cm,中国美术馆藏。
[1] 齐白石口述、张次溪笔录:《白石老人自述》,南宁:广西美术出版社,2014年,120页。萨本介在所编《齐白石年表》1919年条中也称:“中秋节近,春君来,为聘副室胡宝珠,时十八岁”,载《书法之友》,1998年第4期,第25页。
[1] 《齐白石年谱》在引用齐白石《祭陈夫人》文中所谓“民国六年乙卯,因乡乱,吾避难窜于京华,卖画为活。吾妻不辞跋涉,万里团圆,三往三返,为吾求宝珠以执箕帚”的说法后,又颇为严谨地称:“祭文中记陈夫人三次北来,均未记年月”(胡适、黎锦熙、邓广铭:《齐白石年谱》,上海:商务印书馆,1949年,第26页),可见编撰者对于陈春君是否曾经来京一事的质疑。
[1] 齐白石:《乙未日记》,见北京画院:《人生若寄:北京画院藏齐白石手稿日记》(上),南宁:广西美术出版社,2013年,第194-195页。
[1] 齐白石:《友人见余画篱豆一幅,喜极,索去。后报我以婢,诗以纪其事》,收入郎绍君、郭天民:《齐白石全集》第10卷《诗文》第1部分“齐白石诗词联语”,长沙:湖南美术出版社,1996年,第94页。
[1] 齐白石弟子李苦禅曾在“文革”中写有《齐白石的一生点滴》一文(手稿现藏山东济南李苦禅纪念馆),文中回忆称:“早年有小政客胡鄂公者,初以爱齐白石的画渐成至善知交,一次送齐白石四色礼物:冬虫夏草一匣,雪花银耳一匣,火腿、野猪腿、蒋腿三只(三只为一色礼),另外胡使侍女一人送到齐白石家(三色礼物加一侍女即四色礼)。侍女姓胡氏即其主人胡鄂公之姓氏。后即齐白石之姨太太”(鲁光:《半路出家》,武汉:湖北美术出版社,2001年,第21页)。常任侠晚年则在随笔《红百合室诗话》中亦称:“齐年六十,湘人胡南湖谔公(笔者按:此处常任侠对胡南湖的籍贯说法有误,胡南湖应为湖北江陵人)以礼品四色为寿,少婢宝珠,即四礼品之一”(常任侠著、郭淑芬、常法韫、沈宁编:《常任侠文集》卷6,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359页)。
[1] 这也是汉族婚姻“六礼”中重要的一礼:纳征,即通过男女双方馈赠不同的礼物,表达相互两家对婚姻的良好祝愿。
[1] 娄师白晚年也曾回忆当年齐白石在世时,每年“三节两寿”(“三节”即端午节、中秋节、春节,“两寿”是老师和师母的寿辰)时,他都会向老师送上四色厚礼,以示尊师之意,见娄师白:《我的老师——齐白石》,收入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北京市委员会文史资料委员会:《文史资料选编》第12辑,北京:北京出版社,1982年,第103页。
[1] 齐白石《乙未日记》当日条中记有:“十三日八钟,买车南返。至车站,胡南湖送宝珠来。姚石青(倩)、马吉皆亦来为别”,见北京画院:《人生若寄:北京画院藏齐白石手稿日记》(上),南宁:广西美术出版社,2013年版,第200页。
[1] 郎绍君在《读齐白石手稿(上)——日记》一文中认为:“宝珠就是胡南湖所说之‘婢’,是以胡南湖母亲义女身份送到齐家的。白石将她带回湘潭家中,不久,就由白石发妻陈春君作主,纳胡宝珠为副室”(郎绍君:《读齐白石手稿(上)——日记》,收入中国国家画院:《东方既白中国国家画院建院30周年论坛文集》,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2011年,第93页),这里的叙述虽较为简略,但也不无可能性,笔者通过本章节对齐白石、胡南湖、胡宝珠三人关系的重新梳理与勾连,或可进一步补充郎绍君文中的观点。此外,针对齐白石自述中存在的一些史实遮蔽现象,郎绍君也曾提醒研究者,虽然“迄今最丰富的齐白石形象还在张次溪记录整理的那本《白石老人自传》中。但老人的自述和张次溪的整理也遗漏和回避了许多东西,真实生活中的齐白石远比自述所描绘的生动丰富。我们的研究,不能比自述更简单”(郎绍君:《齐白石研究》,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2014年,第8页)。
[1] 自1962年7月15日开始,张次溪所著的《齐白石一生》一书,曾在上海《文汇报》“笔会”栏目连载80期,并由贺友直配插图(芳菲:《风雨跌宕一甲子——<文汇报笔会>年谱缩略》,收入芳菲:《过去心》,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250页)。颇具深意的是,“文革”时期作为“四人帮”成员之一的姚文元,曾于1962年9月20日作《读报偶感》一文,点评《文汇报》所连载的《齐白石一生》,他在文中首先就提到了齐白石正室陈春君为其纳妾胡宝珠之事,并认为“似乎他妻子这一行为颇为贤惠”“这样的材料,究竟有没有必要在报纸上登载的传记作品中加以渲染,是大可研究的”“把他妻子这一行动写成仿佛很贤惠,这能反映当时的真实状况吗?”(姚文元:《读报偶感》,收入姚文元:《想起了国歌》,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63年,第164-166页)。1984年,高信在《<齐白石一生>》一文中,亦谈到了姚文元对此事的指责,他认为这是姚氏“挥起极左的棍子”,对张次溪一书的责难,因而反对姚文元所谓的“真实论”,并提出“是的,娶妾一事,是旧时代的陋习,即如齐白石先生也不可免俗,这也正是时代之使然。如实写来,何谓‘不真实’呢?难道抹去这点才叫做‘真实’么?我想,假使白石老人泉下有知,也会对姚文元的‘真实论’大摇其头吧!”(高信:《<齐白石一生>》,收入高信:《常荫楼书话》,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8年,第64页),两人的文章虽都不是严谨的史学研究,却也能看出前人已经对齐白石纳妾一事中陈春君所扮演的角色和胡宝珠嫁入齐家的细节有所怀疑和争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