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游天婵

昨晚，朝鲜发生3.4级地震，全世界都捏了一把汗，以为朝鲜又在进行核试验了。北京时间2017年9月3日，朝鲜在其丰溪里核试验基地进行了地下核试验，此次的核爆当量高于朝鲜历届核爆，威力已达到美国1945年投向日本长崎的“胖子”原子弹威力的3至7.8倍。中国外交部反应迅速，于当天就朝鲜再次进行核试验发表声明，表示坚决反对并予强烈谴责，而且中方将同国际社会一道，坚定不移地推进半岛无核化目标、维护半岛和平稳定。

朝鲜的核这个老大难问题这些年一直是东北亚的顽疾，令周边国家和美国伤透了脑袋。为了解开这个死结，各种各样的方法都用上了：朝美谈判、多边谈判、经济制裁、经济援助等等，但一个吊诡的结果出现了：朝鲜的核技术研发尽管受到了阻碍，却从未真正停止，随着拖延和僵局，它的核武、导弹能力反而得到了长足的发展。

从五十年代到冷战结束：从未停止的核步伐

朝鲜的核技术发展开始得非常早。在朝鲜战争中，美军司令麦克阿瑟多次恐吓要对中朝使用核武器，战争结束后美国又在韩国部署核武，这使朝鲜深感不安，如临大敌。1955年，朝鲜在平壤建立了第一个核物理研究所，之后又与苏联开始了在相关领域的合作，朝鲜还派遣过大量技术人员前往苏联接受核能开发技术的培训。在60年代初，朝鲜建立了“宁边原子能研究所”，部分核技术人才由前苏联培训。1965年，朝鲜在宁边建设了研究用核反应堆。1969年，朝鲜的核计划转入秘密阶段，核武研究进入自行研发阶段，不再依赖苏联，可以说开启了“闷声发大财”模式。

1979年，朝鲜用自己的技术开始建设试验用核反应堆。1985年，朝鲜在宁边建造提取钚的大规模实验室。从1983年—1993年的10年间，朝鲜在宁边进行了70多次核开发所必需的高爆试验。至此，朝鲜的核技术研究取得很大进步，已初具规模。冷战结束时，西方国家根据能搞到的有限信息，推断朝鲜已经储备了足以制造少量核武器的核裂变物质，而且初步具备了研究、制造核武器的能力。但是由于朝鲜的封闭和核政策的高度机密性，没人敢肯定朝鲜确实在开发核武器。

在冷战结束前美国对于朝鲜的核研究已有所察觉，并且几十年来严密监视。那个时期，朝鲜的核技术尚未完善，美国并不认为朝鲜有能力很快掌握制造核武器的技术，所以将其暂且放在一旁，没有大张旗鼓地提出朝鲜核问题。但在1985年，美国发现朝鲜宁边核反应堆开始工作，便立刻向朝鲜施压，要求朝鲜加入《不扩散核武器条约》，接受国际原子能机构的全面监督与核查，同年12月，朝鲜加入《不扩散核武器条约》。按照该条约，成员国必须接受国际原子能机构对其核设施的检查，但朝鲜却一直拒绝接受其检查。

苏联垮台后，美国的最主要的敌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严重问题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扩散，防止核武器扩散成为美国最重要的安全关切之一。这也是美国从九十年代一直到现在都抓着朝鲜的核问题不放的原因之一。

20世纪90年代初，美国根据其卫星照片，怀疑朝鲜有用于研制核武器的设备，于是要求检查朝鲜的核设施。朝鲜则反复声明它没有制造核武器的打算，也没这个能力，同时指责美国在韩国部署核武器，威胁朝鲜的安全。双方的争端就此产生，成为了冷战后美朝关系发展的主线。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以来，美国一直要求朝鲜公布核计划、接受核查，朝鲜则反复声明自己没有开发核武器的意愿和能力并愿意接受调查，但作为交换，美国必须撤除部署在韩国的核武器，并保证朝鲜的安全。美国有意达成协定，于1991年6月宣布将不对朝鲜和其它《不扩散核武器条约》缔约国使用核武器，9月又宣布将从韩国撤出所有核武器。朝鲜似乎很靠谱，在1992年1月就与韩国签署了《朝鲜半岛无核化宣言》，4月，朝鲜同意国际社会对其核设施进行检查。

同年5月到1993年2月，国际原子能机构对朝鲜进行了六次不定期核查，双方的合作虽然并不愉快，但检查方并未发现朝鲜研制核武器的证据，美国对此表示怀疑，要求特别检查，朝鲜非常不乐意。美国为了给朝鲜施压，宣布恢复和韩国的军演，朝鲜毫不留情面，宣布美韩军事演习对朝鲜构成了“准战争状态”，对朝鲜实行经济制裁就意味着“宣战”。到了这一步，对于核问题的争吵升级为了核危机。

国际社会对其很关注，在其斡旋下，1993年6月和7月，美国与朝鲜在纽约举行了两次高级别会谈，达成了一系列协议以保证朝鲜半岛的无核化。8月，国际原子能机构检查组再次抵达朝鲜进行检查，但朝鲜拒绝机构检查有争议的两处核设施，本来出现希望的朝鲜核危机再次陷入僵局。

在打了多轮口水仗后美国失去耐心，派遣了核动力航空母舰到韩国海域，同时发出最后通牒，要求朝鲜在1994年2月21日前接受全面核查，否则将推动联合国对朝鲜实施经济制裁。朝鲜在重压下做了一定程度的退让，允许国际原子能机构的检查。但原子能机构之后提交的报告称朝鲜阻挠了工作人员的取样活动，工作人员还发现了部分核设施的封条有损坏，因此原子能机构得出结论：核查不成功。美韩一听就炸了，再次恢复军演、加强武器部署，朝鲜针锋相对，命令所有武装力量进入备战状态。局势又一次发展到了战争一触即发的地步，且不断恶化。6月，美国已决定在“必要情况下击退朝鲜的袭击”，并制定了一个解决朝核问题的军事作战计划，朝鲜方面则威胁要将汉城（今首尔）变成“一片火海”。

就在大家做好决一死战准备的时候意想不到的转机出现了。6月12日，美国前总统卡特抵达朝鲜就一系列重大问题与金日成进行会谈，两方摸清了对方的底线。尽管双方依然缺乏信任，但在7月，美朝第三次正式会谈到底还是举行了。双方签署了《美朝框架协议》，朝鲜同意朝鲜半岛的无核化，美国作为交换也会对朝鲜进行援助并建立政治关系。第一次朝核危机勉强落幕。

危机的落幕不代表解决，随后的几年里，美朝两方不断互相怀疑、指责，协议的执行也充满波折，最后干脆名存实亡。布什政府强调要恢复美朝对话得先解决“安全”问题，而朝鲜认为美国应该先改变对朝强硬政策，两国的想法似乎不在一个频道上。在怎么谈都谈不拢的情况下，只好撕破脸了。2002年2月，布什政府将朝鲜列入三个“邪恶轴心”国家，并威胁对朝鲜实施“先发制人核打击”。

虽然情况已经这样了，美国一直没有放弃谈话的机会。当时朝鲜和韩国、日本的关系都有所松动，布什政府也希望能乘个东风，于是派出助理国务卿访问朝鲜。在会谈中，面对美国的证据，朝鲜外务省高级官员承认了朝鲜正在秘密从事浓缩铀计划，可见朝鲜研发核武器的决心之坚定。

美国政府接着指控朝鲜的行为严重违反多项协议和条约，并将从12月开始停止对朝鲜供应重油。朝鲜公开宣称：“针对美国可恶的核扼杀威胁，为了维护主权与生存权，我国不仅有权拥有核武器，而且有权拥有比核武器更厉害的武器。”2002年年底，朝鲜将国际原子能机构驻扎在朝的人员驱逐出境，2003年年初退出《不扩散核武器条约》。第二次朝鲜核危机爆发。

面对朝鲜的强硬态度，美国用起了胡萝卜加大棒。一边积极调兵，制定作战计划，一边努力希望通过外交途径解决此次危机。中国、俄罗斯、韩国无法置身事外，积极斡旋，极力将朝核危机推向政治解决的方向，但是朝鲜拒绝多边会谈，与美国又不愿意直接谈判，局势更加僵持。这个时候中国出马了，提出了由中美朝参加的“三方会谈”方案，并说服朝鲜和美国接受由中国作为第三方参与朝核问题。于是朝鲜核危机走上了多边政治解决的轨道。

朝核危机已经历经了双边谈判、四方会谈、三方会谈和六方会谈，可是不管怎样的谈判都没能解决这个问题。六方会谈，与会国包括中、美、朝、韩、日、俄，于2003年8月启动，2009年4月朝鲜宣布退出。中国为了让朝鲜坐到谈判桌旁费了老鼻子劲，很遗憾朝鲜还是让中国失望了。之后各国虽然致力于推动六方会谈复谈，但六方会谈始终没能重启。

与此同时，朝鲜马不停蹄地进行武器研究。2009年4月5日，朝鲜发射“光明星2号”，5月25日，进行第二次核试验。面对联合国的制裁，朝鲜宣布会对新获得的分离钚进行武器化，并发展铀浓缩能力以反击。2011年底，美朝再度谈判，于2012年2月29日达成“闰日协议”，但朝鲜随后发射“光明星3号”，这个短命的协议宣告终结。该年12月，朝鲜再度发射“光明星3号”。2013年2月，朝鲜进行第三次核试验。2016年1月6日，朝鲜进行第四次核试验，2月7日，朝鲜发射“光明星4号”。

可以从朝核的历史和现状看到，朝鲜的核能力不断增强，弃核的意愿也不断弱化。在这种情况下，它要么根本不愿意放弃核能力，要么会为弃核提出超乎想象的价码，而且从历史上来看，一旦一个国家通过自身的手段拥有了核能力，说服它以和平手段放弃核力量是非常难的。朝鲜很清楚核力量是任何国家都不会等闲视之的重要筹码，要其放弃这个香饽饽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

朝鲜是否掌握爆炸核装置的能力已经不存在任何疑问。虽然还不能确定朝鲜的核材料数量、弹头小型化的情况，但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朝鲜已经拥有较为可信的“核遏制力”，如果朝核问题的僵局延续，朝鲜八成会继续投入核武器研发，并有可能取得更大进展，建立一定规模的核武器库。这不仅仅是中国不希望看到的，也是全世界都在极力避免的情况。

陈显泗主编、宋徳星副主编：《和谐东亚——东亚安全的必由之路》，时事出版社，2008年。

程晓勇：《国际核危机及其管理——理论探讨与案例分析》，世界知识出版社，2015年。

樊吉社：《朝核问题重估：僵局的影响与根源》，《外交评论》，2016年第4期。

观察者网：《中国科大研究精确确定朝鲜2017年9月3日地下核爆位置和当量》，2017年9月4日10:38，http://www.guancha.cn/Neighbors/2017_09_04_425607.shtml

新华网：《外交部就朝鲜再次进行核试验发表声明》，2017年9月3日16:20，http://korea.xinhuanet.com/2017-09/03/c_1121595955.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