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画是传统的绘画科类,多年以来却一直发展甚微,除了系统理论上的匮乏外,一个最大的因素是被某些玄学诱导进了误区。一幅具有艺术价值较高的人物画,理论不是唯一的,但创作者必须具备全方位的文化修为。尤其是对人生有着清醒的认知和悲悯感,包括对绘画技术、人文历史和社会知识等学科的深厚积淀。在中国人物画领域,冯远是一个独特的存在,他的作品总是展现一种苍穹般的脱俗之美。

  冯远的人物画无论在线性或是水墨人物的造型上,都赋予了鲜明的个性符号和深厚的学理性,去引导观者进入一种审美思考。人物画的核心是精神的传递,表达精神是绘画技术的首要目标,能够让人物的情感和精神状态鲜活起来,才会有观者与之心灵产生碰撞和共鸣。冯远的人物画涵盖了感性与学理上的双重表达,让观者能够穿越时空和岁月,深入到人物的内心世界。从而去探索大千世界的精神面貌,去体验那种深沉而富有历史烙印的质感,延伸到学术就是一扇新打开的窗口。他创作人物的笔触从意象到写实都带有鲜明的语言,作品立意往往倾注于对人生的理解和感悟。如果评判一位画家的艺术价值,除了看他作品是否具有“形神兼备”的特质外,更为重要的是对艺术创新发展的启示。

  冯远善于用线性和墨色穿插的结构,去创建人物的动感和神韵,以独特的视角和敏锐的洞察力,去捕捉人物的瞬间变化。在绘画技巧上多以传统的“写意”与“写实”明暗皴擦法,植入了西式的色彩对比,看似细腻的笔墨却又融入强烈的苍劲感。画面往往呈现一派苍穹之气,从而加强了对人物的释解和透视效果。冯远的人物画并不是停留在表层的溢美上,实际,他更加关注对人性的复杂与深层的解读。他的作品始终兼具艺术与探求人性的前瞻性,对人物画创意和构建不仅是一种实践,也是在寻求传统笔墨的当代精神。同时在创作的过程中去践行艺术共性,在挖掘人生的悲欢离合途径中,去抚慰社会的创伤与嚣尘。在发现生命的意义和价值时,以积蓄的学养和绘画技能,融入忧患的意识和悲悯之心,让繁杂与浮躁归于平静。冯远的人物画以理论做底色,用创新当突破,企图为人生百态塑造一面反光镜,折射出社会的和谐与光明。

  冯远的人物画侧重对历史的反思和回顾,对普通人生命运的逐光和塑美。他的笔墨苍劲浑厚线条舒畅有力,以“应物象形”与“随类赋彩”的造像功力走进人物。《世纪智者》是冯远的早期作品,取材“智者”可以说经过深思熟虑。适用于“凡未操笔,当凝神著思,豫在目前,所以意在笔先,然后以格法推之,可谓得之于心,应之于手也(北宋.韩拙语)的观点,去整合一个世纪的智者人物,以意识流的手法谱写了人类的智慧星空。实际上,这种以众多人物头像聚集到一个空间的画面,看似雄宏壮观,其为是一种削弱美感的呈现方式,这在人物画中最忌讳的创作思路。如果对绘画技巧和造型能力的把控稍有欠缺,人物就会落入千人一面的状态,往往会形成脸谱化。因为,人物画的最高境界就是人物精神和个性,而要表现出众多人物不同的“神韵”和“形神兼备”面目,没有深厚的绘画功力是很难把握到位的。客观上说,《世纪智者》是从另一个视角去映现历史的光泽,作者以理性的意识构筑了画面的苍穹感,凭借纯熟的笔墨技巧,让人物个性表现的栩栩如生。作品人物不仅具备“智者”的象征,而扩延到了一种精神与思想的载体上,去传播世纪文明交融的声音。纵观《世纪智者》人物的表情,无论面部肌理的变化,或眼神闪烁出的气韵,无不带有强烈的智慧和个性符号。所以,冯远对人物的把控和刻画及其精准,感觉那些繁密的“智者”群体就像迎面走来一样,鲜活而生动。他以独特的语境让人物形象丰富多彩,每一张面孔都折射出睿智与苍穹般的审美,一个世纪的智者既是历史的见证,也是对文明与未来的展望。

  冯远的绘画始于科班化的学院派,笔墨功底根植于传统,又受上个世纪的西式影响,技术训练经历了中西碰撞与实践。从人生过往看,他从农到工,又从政到“士大夫”,可以说阅历丰沃,笔墨自然就会通透和老辣。所以,《世纪智者》在精心布局中给予作品丰富的内涵,他以精巧的线墨重构了人物的递进关系,增强了画面的视觉张力。且采用凝练与厚重叠加的笔触,让人物的表情在变化中生出妙趣,表达了严肃或冷峻,拙朴或率真,热情或奔放的创作意图。他经常会让作品透现出对人生的回望和思考,以及对历史的敏锐洞察力,以学养去促进创新。事实上,中国传统绘画的精髓和根脉博大精深,沿用到对历史人物的描绘可以说游刃有余。但将传统绘画以一种历史责任和当代新意识去表现,想创造出一种全新的艺术形式,需要有深厚的学术背景来支撑。冯远的《世纪智者》不仅是艺术作品,更是对历史文化与新笔墨精神的反思。作品重点不在于对人物塑造上的笔墨功夫,而是对历史进程的深度思考与研究,更是以文明的视角去体验包容精神的一种洗礼。从“智者”人物的精神面貌,去感受作者厚重的文化学养,以及他笔下流布出的历史责任。冯远作为人物画的代表,在艺术创作上走得一直稳健。以《世纪智者》为主题的人物画,考验的不仅是作者的绘画能力,而是以浑厚的文化底蕴和独立的语境,去展现纵横交错的文明记录。“智者”不单纯去表达人物的思想与情感上的展现,而是向人类讲诉一个世纪文明的精彩故事。“智者”会让观者感受到艺术的无限可能,不仅在人物造像上的技能表述呈现美感,而是透过人物复杂的内心波澜,去释放世纪文明里的一缕缕阳光。他的《世纪智者》是对历史的回顾,让观者谛听来自历史走过的沉重脚步声,更是对世纪文明的一种叩问。再从作品本身的技艺来看,作者对人物的塑造可达“从心所欲而不逾矩”的心境,让作品再现出“画外之境”般的艺术面貌。

  冯远因工作缘由深入文史领域,他的人物画在每个阶段会表现不同的历史,如《保卫黄河》《百年家国耻》《星火》等作品,都以鲜明的语境去映现一个时代的故事。但他的目光更多是关注芸芸众生。许是作者对普通百姓心怀执念,读他的《苍生》系列作品,笔触渐变的老辣而又苍茫,他采用朴琢而夸张的手法让人物更加生动。赋予给普通人生的是悲悯般的人文关怀,创作的视角往往探入到社会的最深层,让人物的表情和动感凸显一种魅力。去观察一组组描写藏族题材的系列人物,总是以捕捉民族特色为切入点,表达了不同层次的民族风情与人间喜怒哀乐。他以厚重的墨色去渲染人物的沧桑,且用灵动的线性去构建一幅幅生动的场景。《苍生》系列在构图与立意的谋略上独具匠心,在承接传统的绘画理念上,让线条的疏密、浓淡、虚实,形成强烈的视觉意趣和美感。他借鉴了“笔以立其形质,墨以分其阴阳,山水悉从笔墨而成(北宋韩拙语)”的论说,在笔墨上多以苍茫的格调和触感,辅以淡雅的色彩,使得画面在和谐中既古朴又雄阔。而且色彩的冷暖形成鲜明的透视审美,作品又融入传统的学理和民俗元素,表现出了天人合一的境界,从而画面更具感染力。他的《苍生》系列具有典型的民族趣味,虽然在传承的笔墨法则上构造人物,但又附加了浓厚的民族文化元素,人物形象渐变的苍茫而又传神。作品特别注重人物表象与灵魂的和谐统一,通过捕捉人物瞬间的表情变化和动感,去传达生活中悠然间的精彩。作品调动了人物与环境的互补,再赋予苍劲的笔触和丰富色彩,营造出一种鲜活与苍穹般的意境,使画面极具生活气息。《苍生》系列作品,通过对普通百姓的生活描绘,表达出一种博爱和对生命的敬畏,作品不仅表现民族地域风情,而是从朴素的生活中去展现生命的意义。以深刻的人文关怀和独特的艺术视角,致使《苍生》系列作品具有很强的艺术价值。

  事实上,冯远属于学者型画家,他创作的视角多数凝聚在人文关怀上,他善于捕捉小人物的内心情感变化。虽然有“夫画物必在于形似,形似须全其骨气。骨气形似,皆本于立意,而归于用笔(张彦远语)”的底蕴。而又在古论的基调上脱颖出来,在镜像之外形成独立的图谱。读《苍生》系列作品,他以深沉的笔墨基调、及深邃的思想内涵,从悲悯的角度描绘人性的良善与复杂。《苍生》不仅是对藏族文化的一种阐述,更是对人生峥嵘岁月的一种释怀,作品没有停留在展示民族风华,而是在敬畏生命中去触动人生思考。这种思考不仅是个性的,而是对人类与社会的一种理性塑造,作品充满了生活的趣味和动感。画面融入了欢快和希望,奋斗与抗争的色调,以渐变的笔触表达出人物的悲欢离合,用丰富的墨色展现了生活的甜酸苦辣。《苍生》运用了浓墨与粗线穿插的构图方式,通过精心设计的主题元素,让光线与色彩及人物的动作,都强调了生活的质朴与淳厚。同时赋予画面一种强烈的苍穹之美,这种阔美不仅表现在人物的形态上,且给人物表情与精神填充了丰富的细节,使得画面充满了生命活力。因作者对人性与情感的深度理解,笔墨能够准确捕捉到人物的特质和个性,通过艺术的表达让藏民风情表现得淋漓甜畅。《苍生》又以美学的触角深入到人物的内心世界,以饱满的热情给予生命的尊重,并呈现出旷达和苍穹般的美感。

  而《望乡》是以粗犷的笔调构建了人类对故土的深深眷恋,人物的形象与场景的设置,都承载着对故乡的情感和对生活的遥望。作品人物构造出老人与儿童的群体形象,他们以丰富的动感站在一棵老槐树下,目光远眺,仿佛在寻找着遥远的归属。作品在空间与情景的架构上,既表达对岁月流逝的眷念,也是对背井离乡的无奈。尤其是《望乡》形成了一幕蛮荒和沧桑的风霜感,以黑白的色调展现人物的内心彷徨,用空旷的背景透现出满目的迷茫。以此形成鲜明的对比,增强了画面视觉上的扩张。作品布局经过精心设计,苍虬的古树,人物的位置、光线的明暗、背景的层次,让画面极具穿透力,从而强化了对建设家园的深切顾盼。《望乡》不仅是描绘人们对故乡的某种期待,深层的含义在于它揭示了人生的苦难与悲悯。作品通过人物眺望远方,传递出一种对生活的期许和希望,人生如梦,岁月如梭,人物形象会随着空间定位变得更加明朗。这种追溯普通人生的思考具有强烈的共鸣感,能够醒悟到作品笔墨所传达的思想和情绪。《望乡》不仅展示绘画技巧的成熟,也表达了作者心底里浓重的乡愁。从艺术的角度去审视作品,作者具备扎实的造型能力外,关键是墨色与线性的结合恰到好处,呈现了立体化的人生悲欢。无论对人物的情感和思想把握上,或以理性的态度去考量和反思望乡的背景,都具有对现实生活的深刻解读和穿透精神,更是对人生岁月的感怀。

  《远山》系列企图唤醒人们对社会缝隙中某种被遗忘的记忆,去关注卑微而普通的人生命运。画面人物的面容被生活雕刻出的沧桑,仿佛是折叠在一个荒芜与苍凉的角落里,窥视世界的繁华。作品通过对人物表情的刻画,深刻体悟到作者回望岁月的心结,触痛了对过往凡尘回忆的软肋。人物画的创作,往往需要作者以精细的笔触、生动的线条和独特的构图理念,来完成对人物命运的精神写照。同时从《远山》的绘画语境中去发现艺术,作品运用积墨重叠的手法,营造出沟壑般的艰辛岁月。作者通过大胆的短线条和明暗对比,将人物的内心世界展现得淋漓通透。用积墨表现人物不仅注入新的气象,且让观者领略一种厚重与灵动融合的绘画语言。在笔墨的带动下去品味画中人物的内心世界,无论欢乐、悲伤、忧郁、憧憬都像一面镜子,反映出生活的喜怒哀乐,去还原人生的本真面目。《远山》人物的各种情感表达,或作品输出的沧桑和欢悦,也许正是对生活最真实的写照。艺术创作需要一种悲悯情怀,因为作者对人物心存的悲悯感,才会对人生有了更深的理解。“胸中具上下千古之思,腕下具纵横万里之势,立身画外,存心画中(清代.唐岱语)”,所以,观者在欣赏作品过程中收获的不仅是精神,且以艺术之名,开启了穿越空间的对话,从而面向作品对一个时代变迁的拷问。与那些曾经过往的年轮碰撞时,不单纯的去体验与感受艺术的美妙,更是去听岁月走过的沉重回音。《远山》犹如一座桥梁,连接着过去与未来,站在时间的隧道去思考今生。作品以其独立的绘画语境,力图搭建一条通往艺术高度的阶梯,能够给予观者一种灵魂上的滋养和修为。

  诚然,冯远的绘画艺术随着人生沉淀,会越来越超出观者的预期,他的人物画在于笔墨和意趣都渐进入一种佳境。“每作画一幅必得有取胜之道,或以笔胜,或以墨胜,或以色胜,或以景胜。得一己可见长,兼备尤为神手(清代.蒋和语)”他对人物的刻画多以理性探察人性,作品往往寄托了对真善美的一种期许,有意识去记录人生的艰难旅程。作品不仅让观者欣赏到艺术,而且从人物情感中看到画外的人生。冯远的人物画往往以重构的形式展现,赋予给作品丰富的情感和时代价值。同时,让作品具备强烈的人文关怀和反思,展现出自由舒畅的苍穹意境。他的作品人物形象是沉思的、内省的,面对生活的困境和挑战,始终流布出人性的坚韧和乐观。这种情绪与精神的释放,正是冯远人物画传达给观者的一种大美,对未来心存希望,对生命保持尊重。读人物画不能忽视了对人性的洞察和理解。在冯远作品中,人性被描绘成一种丰富而复杂的存在,他的人物形象善良与纯真并存,复杂和矛盾成为互补。他通过对人物的塑造,展示了人性复杂与善良的包容,引导人们直面人生的本质和意义。这种对人性的深入挖掘和理解,使他的作品具有了深远的人文价值和审美意义。

  冯远的人物画是一种对生命的敬畏,以及对人生的悲悯和关怀,他的作品不单纯是艺术,更是对人生的理解和感悟的体现。他的作品以其独立的风格和深刻的哲学语境,关照到人物的灵魂世界中。在艺术的世界里,有一种力量,它无声无息,却能触动人心最深处的情感。这种力量,正是冯远的人物画所散发出的,他的作品尽管不能称之为丰碑,却始终矗立在人物画前行的潮头,以其独特的艺术风格和深邃的人文内涵,引领人物画走向充满智慧与探索的途径。(作者:乔维,艺术评论学者。)

  冯远,中国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副主席;中央文史研究馆副馆长;中国美术家协会名誉主席;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名誉院长;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馆长;中国画艺术委员会副主任;中国艺术研究院博士研究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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