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绕着江渭清的种种形容中,最为传奇的一条莫过于“任职最久的省委第一书记”。他从枪林弹雨中打出来,养成了一副刚正不阿、敢于直言的脾气,但却很少有人知道,他对于家庭、故土的感情极为细腻且深沉,当得起一句“铁汉柔情”的形容。

江渭清和家人

江渭清很早便投身革命,远离家乡。后来说到家乡种种、母亲逝世,他情感上总是十分感慨,也不止一次拿出自己的工资积蓄为家乡建设添砖加瓦。

江渭清的夫人徐敏,是与他一同走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的革命伴侣。1982年5月,徐敏接到通知去参加全国妇联召开的会议。江渭清自己出马,把妻子送上火车,两人谁都想不到,这一次火车上的分别竟然就是永诀。

因突发心脏病抢救无效,徐敏突然逝世,江渭清对于妻子的离去十分悲痛,甚至出现了不愿接受现实的倾向。他只能把对家庭的爱与责任,更多地倾注到儿子江旅安以及多年一同生活、胜似亲生的烈士遗孤袁振威身上。

后来,这两位晚辈都学有所成。江旅安曾任职于国家经贸委技术司,致力于高新科技产业化的相关工作。袁振威则在海军指挥学院培养专业人才。

江渭清对他们既关爱有加,也保持着深厚的亲情。直到九旬高龄病重之时,他仍然对前来探病的两人说:你们应该是亲兄弟!

对于更多听说了江渭清在工作方面轶事的人来说,这些家庭层面的柔软举动多少是有些难以想象的。

和妻子是革命伴侣

早年就投身革命、又是行伍出身,他往往被视为直人直话、敢说敢讲的“炮筒子”。张治中将军被他“借过钱”、面对毛主席的询问直言不讳,在毛岸青、邵华主编的《中国出了个毛泽东》丛书中,甚至直接就把他比拟为直言骨鲠的古代官员海瑞。

当然,这些流传很广的佳话轶事并不意味着他是个冲动蛮干的人。对于工作上的许多大事小事,他都是有备而来、深思熟虑的。也正是这种性格特质成就了他的另一项传奇——新中国成立后,江渭清曾在江苏、江西主政约20年时间,这个数字少有人能企及。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江渭清和夫人徐敏开始定居在江苏一所临近院落的小房子里。这个住所环境清静,四周又有大量树木形成林荫道,栀子花盛开十分美丽,很适合适当活动、放松心情。

于是,这段时间成了他们难得的家居生活时期。而此前许多年中,由于共同走过革命时代、又并肩投入建设事业,他们是没有太多空闲时间来享受家庭的。

徐敏原名陈庭玉,和江渭清一样都是平江人,也同样是很早就投身革命的“红孩子”。她从十多岁就参加革命,“白色恐怖”时期还曾经不幸被捕,受过拷打、坐过好几年的牢房,那个时候她还不满二十岁。

后来到了第二次国共合作时期,徐敏得到党组织想方设法的积极营救,才得以走出监牢。

抗日战争时期,徐敏接受了组织命令、到苏南一带开展游击战争;而差不多同一时期,江渭清也奉调到十六旅,主要负责党政军工作。同在江南敌后,工作又时常有需要互通消息的地方,这两个同乡也就逐渐熟悉起来。

在当时那种危机四伏、枪林弹雨的大环境之下,两人都全新全意地投入到党的革命事业之中。

抗战胜利之后他们走到了一起,由当时的华东分局副书记、组织部长曾山批准,同意了他们的婚事。于是在那样一个颠沛动荡的年代中,他们总算是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家庭。

然而众所周知,抗日战争胜利之后还有解放战争,两人依然各有各的职责在身,部队和地方的工作永远都是千头万绪。虽然从道理上来说两人组建了家庭,但实际上,哪里有空闲清闲下来真正过几天轻松日子呢?

江渭清也曾经对妻子说过,真该好好地陪她几天。但局面如此,不可能把个人的事放在大事的前面。对于这样的情况,同样职责在身的徐敏比任何人都能理解,并且感同身受,她说我给你记着帐的,全国解放后再补吧!

丧妻之痛

这笔账一“记”,就记到了几十年后,直到在江苏定居下来,两人才真正享受到了一点家庭气氛。他们很快就习惯了晚饭后乘着夕阳余晖出门散步,享受新鲜空气和彼此的陪伴。

5月初的一天,徐敏接到了全国妇联执委发来的会议通知,由于多年来担任妇联的相关工作,这次自然也要按时前往参会。夫妻俩接到通知后都很高兴,因为会议召开意味着会有建设国家、建设社会的实事即将被推动起来。

5月8日的那天晚上,江渭清一直把妻子送到南京车站,登上了出发的列车车厢。徐敏觉得不用再送了,便告诉对方放心回家,说自己会议一散就会立马返程。江渭清仍然不够放心,便帮她把行李都放好,还嘱咐了同车厢的其他同志路上照料一二。

直到快要开车了,江渭清才下了车厢,两人甚至连回程的安排都已经准备好了——等到坐火车回来的那天,还是江渭清自己到车站来接站。

这一列北上的火车缓缓驶动,当时的两人谁都没有想到:只不过是一次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出门开会,居然会变成家人之间的永别。

就在9日凌晨,送站之后不过仅仅几个小时,徐敏就在这列行进的火车上突发心脏病。虽然尽力抢救但最终回天乏术,溘然与世长辞。

噩耗传回江苏,对于还等着妻子开会回来、自己前去接站的江渭清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他怎么也想不到,明明是一同经历过那么多艰难险阻,危急时刻都闯过来了的革命伴侣,却偏偏在这么一个猝不及防的时刻遭遇病魔来袭。

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他甚至刻意不让自己的大脑去想这件事情,仿佛不思考、不认知,就不用面对妻子逝世的现实。

前后算来,他们在同一条战线上做了50多年的战友,又是相濡以沫、互相理解支持30多年的夫妻,这样的生死离别必然让人难以接受。

很多人都难以想象,一个像他这样亲历过枪林弹雨、战争岁月的人,会在晚年因为思念亡妻而泪湿衣襟。从此以后,他也把更多的精力和关注投注到了子辈的身上。仿佛内心深处他也知道,原本由两个人共同承担的长辈责任和关爱,现在必须由他一个人来给予了。

江家的“孩子”

江渭清与徐敏的孩子名叫江旅安,从小便受到这对父母严格的教育和要求。他们要求这个孩子以努力对待学业,同时建立起优良的品德,不骄不躁、友爱待人。

这个家庭中的小辈并不只有江旅安一人,袁国平和邱一涵的儿子袁振威,在江家多年都有自己的房间。他们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但彼此相处中的亲密和关怀却完全是一家人的模样。

甚至因为袁振威的父母都不幸辞世,他在某些时候甚至比江旅安“更像这个家的孩子”,受到来自各方无微不至的关爱和照顾。

老一辈革命者往往都特别重视曾经走过艰难战火出生入死的情谊,对于战友的后辈,更是倾尽全力地照顾抚育。江渭清也不例外,他对许多战友的子女后辈都充满关怀和爱护,方方面面关心他们的工作、学习和生活。袁振威就是其中与江家关系最为密切的一位。

因为他的父亲袁国平,早在湘鄂赣革命时期就与江渭清结下了深厚的战斗情谊,后来在新四军时期,他们又一次并肩作战,是不折不扣的同袍。

当初在皖南事变中,时任新四军政治部主任的袁国平身负重伤,为了不拖累部队和战友,毅然选择了死亡。当时的袁振威还是个未满两岁的孩子,由于生活困苦、乏人照应,他甚至不得不牵着双目失明的奶奶讨饭过日。直到七岁那年,他才回到母亲邱一涵身边。

然而亲人团聚的日子也并没有太长久,新中国成立后没有几年,邱一涵便因为积劳成疾而溘然长逝。时年17岁的袁振威永远失去了来自父母的关怀和照顾。

邱一涵也同样是一位将最好青春奉献给解放事业、令人敬重的革命者,她是亲历过长征路的老红军之一,同辈人尊称她“革命老大姐”,年轻一辈的更是亲切地叫她“革命妈妈”。

多年后有人回忆起邱一涵下葬时的情景,仍然记得那长长的送葬队伍,江渭清便是其中一位扶灵者。

从新中国建立初期开始,由于邱一涵受命随军南下,袁振威长期都被寄放在江家。江旅安比他的年龄大一些,两个孩子成了彼此的玩伴,江渭清夫人徐敏也将这两个孩子一视同仁地照看长大。

后来邱一涵因病逝世,江渭清很快就又把袁振威“接回”到自己家,房间用品等生活所需也仍然是徐敏亲自为他准备。

江渭清一直都对袁振威说:“这里就是你的家”,虽然被对方叫做叔叔,江渭清却始终以为人父的责任来要求自己。他还不忘了嘱咐自己的儿子江旅安,告诉他“浣郎的年纪小些”,让儿子对他多多照顾。

于是在许多年的时间内,袁振威就这样在江家成长直到完全自立。外人将他视为江家另外一个不姓江的儿子,也知道他身上凝聚了比亲生儿子更多的关爱。

后辈与故乡

到了江渭清晚年时,一方面他定居南京、空闲时间较多,另一方面与袁振威的接触机会也更多了。袁振威从哈工程及国防大学毕业,之后一直在海军装备系统工作、又到过海军指挥学院,致力于海军作战指挥人才的培养和输送。

江渭清对他的工作进展和进步都十分关心,每当听说他工作中做出了成绩就会感到开心,拉袁振威到自己家来请他喝酒,还写了“自强不息”赠送给他,鼓励他坚持自己的奋斗道路来成就事业。

江旅安则从1991年开始,就在国务院经贸办等单位任职,亲历了“产学研联合”等重要项目的提出与实施,为我国的科技成果转化、高新技术产业化做了许多有意义的工作。

像袁振威这样得到过他关注照顾的年轻一代并非孤例,他对自己的故乡平江,同样也饱含着一种游子的眷念深情。他很小的时候就走出了平江,踏上革命征程,但无论身在何地、相隔多远,他始终都关注着家乡的境况和发展。

1959年末,江渭清接到了母亲病危的通知,他马不停蹄地赶回故乡平江秀水,从照料老人一直到操办后事,在家乡待了大半个月的时间。

在这段时间内,照顾母亲固然是他的第一要务,但他同时也承担着一项“顺便”的工作——在老家搞调研,深入群众接触基层,切实了解当时当地的经济民生状况,收集第一手资料。

许多年之后,一些上了年纪的秀水人还津津乐道当年江渭清用“鸡肫子”和“毛栗子”打比方、阐明道理端正风气的故事。

某次,江渭清邀请一些家乡干部到自己家做客。吃饭过程中,他举了个例子来比喻两种完全不同的人和处事方式:有些人总是满口奉承,实际上肚子里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是“鸡肫子”;也有的人嘴上总是爱“放炮”提意见,但内心用意却是好的,是“毛栗子”。

他要来吃饭的干部都仔细想一想,这两种人和方式,究竟哪一种更好?

可见,他对于家庭的重视、对家乡发展的关注和表率,多年之后依然深深影响着家乡和家乡以外的人。

参考信息:

《风雨如磐凝深谊 别样清风别样情——纪念江渭清诞辰110 周年》;世纪风采;2020年11期

《“不唯上、只唯实”的江渭清》2015年09月21日;人民网-中国共产党新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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