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读的第一部金庸武侠不是《鹿鼎记》,那当你读到《鹿鼎记》时,你一定会大感意外。因为它和金庸以往的作品,比如《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天龙八部》等太不一样了。
【1】
在这部作品中,金庸先生亲手打破了他一直坚持的传统华夷之辨的道德观念;坚持反清复明的天地会形象,也变成了颇有几分可笑的小丑,与他的第一部作品《书剑恩仇录》完全背道而驰。
最令人感到意外的,是这部书中的男主韦小宝,简直颠覆了金庸男主一贯的形象。这位韦小宝,不仅无赖油滑,而且色胆包天,最终娶了七个老婆,带着富可敌国的财富归隐了,成了金庸笔下第一人生赢家。
有人说,这是一部反武侠的著作,而在笔者看来,这更多是金庸先生当时已经确定要封笔,而改变了之前的写法。其并没有完全意义上反武侠,当然,更说不上是现实主义作品。
这部书,实际上是通过韦小宝的成功,嘲弄了那个时代,从某种程度上更加接近现在的网络爽文。
【2】
在传统意义上,武侠作品通常不能登上大雅之堂,只能算作是人们茶余饭后的消遣。
三侠五义不仅比不了三国演义,也远远不能和水浒相提并论,原因就在于武侠作品从根子里,虽然不缺乏对人性的剖析,但终究是通过对个人武力、运动等能力,完全超越现实实际而实现的。
这使得武侠作品从开始就不是严肃的作品,即使其很多时候依托在真实的历史背景之上。
在众多的武侠作家当中,金庸先生虽然和古龙先生、梁羽生先生并称三杰,但毋庸置疑的一点是,金庸武侠的造诣和作品的影响力是三人之冠,甚至是华人圈当中读者最多的作家。
说到底,金庸先生描绘了一种厚重的“武侠位面历史感”,让读者更能设身处地的在作品中去代入自己的情感。
有人说金庸作品描述的男主是神,而古龙作品描述的男主是人。这种说法有一定的道理。
金庸作品当中,成就最高的,或者说让他的读者满天下的,非《射雕英雄传》莫属,而那个木讷,但是意志坚定、为国为民的大侠郭靖,甚至就可以说是武侠世界当中的“神”,也只有这种神,才能带来群体范围内的使命感。
可是,这种以民族大义为底色的作品,越到后来在金庸先生的笔下越淡薄了。
到了《天龙八部》当中,北宋抗击契丹虽然依然占据正义感,但已经不再那么纯粹,似乎侵略者也有了其自身的“道理”。到了《鹿鼎记》当中,这种观念可以说被彻底颠覆。
【3】
韦小宝出身于扬州妓院当中,甚至其根本不知道父亲是谁。在中国的传统道德观念当中,这种人物的出身,可以说是最低贱的。
而韦小宝长期在妓院当中做小厮,耳濡目染,无不是人性最为丑陋的一面。金庸先生一直在书中强调,韦小宝的品行不坏,换句话说,其本质上应该算一个好人。
甚至还极力强调,韦小宝对其见到的每一个女人都是“真心”的,韦小宝对待朋友最讲义气。
但不得不说,韦小宝的这些“优秀品质”放在金庸武侠的巅峰时代,即射雕三部曲时期,简直可以算是最底层武侠人物的入门门槛。
也就是说,韦小宝送出去的东西,对他个人来说,其实都是无足轻重的。如同现在玄幻小说中,男主在获得更高级装备之后,把旧装备送给好友之类。
比如,韦小宝的确因为伤了多隆,而把从郑克塽处要来的三百八十万两白银送给了对方做补偿。
先不说这银子就是他韦小宝讹诈来的,根本不会心疼,就说他当时早就身居高位,富可敌国,银子对于他来说早就不算什么了,其程度,还远比不上初出茅庐的郭靖,花费十多两白银请黄蓉吃的那一顿饭,更不要说,比送给黄蓉的那一匹汗血宝马了。
可见,到了鹿鼎记时代,人性的下限比之前都要低得多了,韦小宝偶尔为之的义气,在这个时代都可以称得上是难得的品质了。
而除此之外,韦小宝其实就是用他一路高升的无赖伎俩,来反衬那些武侠豪客,满清高官的无能和愚蠢。
【4】
除了韦小宝之外,其他金庸男主几乎都是属于某一个阵营,至少会存在真正意义上的敌人。
比如,就算是江湖浪子令狐冲,可以和万里独行侠、采花大盗田伯光成为好友,但是终究不可能和其师父君子剑岳不群和睦相处,甚至,最后也只能因为自己的价值观,而和岳父任我行分道扬镳,甚至要准备和日月神教一场生死大战。
但韦小宝不同,在他的心目中,根本就没有什么敌人,无非是对方是不是和他个人不对付。
也就是说,他没有公敌,因为无德,有奶就是娘。而在主角光环的加持下,韦小宝的幸运,足以让他不需要过度的折损尊严,就可以让他获得各派的支持。
因为没有超出个人之外的使命感,作为金庸男主,韦小宝自然而然可以轻易地结交众多朋友了。
总有人说,郑克塽是韦小宝最大的仇敌,而韦小宝憎恨郑克塽,是为了给他师父陈近南报仇。如果不是因为陈近南临死之前,不让韦小宝杀了郑克塽,可能郑克塽早就死了。
而韦小宝一直敲诈收拾郑克塽,就是为了在不违背陈近南临终遗言的前提下,好好收拾他。
这看似是韦小宝的“义气”所在,而实际上,恰恰相反,他不过是为了泄私愤罢了。
陈近南最渴望的是什么?
当然是反清复明。
而郑克塽虽然降清,但是属下还有不少。如果韦小宝真的要完成师父最大的遗愿,那么,他应该好好整合这些力量,就算最后如同《书剑恩仇录》的男主陈家洛一般远走回疆,也无怨无悔。
但是,韦小宝从不会去想这些,手到擒来的泄私愤可以,冒着身家性命的危险去干一件和自己完全不相干的事情,韦小宝是绝对不会去做的。
所以,韦小宝在《鹿鼎记》当中,是在嘲弄武侠,而不是反武侠,正是因为有了这些武侠人物的蠢,才塑造了韦小宝的成功,而韦小宝成为人生赢家的本身,就是对武侠小说最大的讽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