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捷,字胜欲,南宋词人,世称“竹山先生”,他是最后一个为南宋唱挽歌的词人。

公元1274年,蒋捷进士及第入朝为官,但仅此两年,公元1276年南宋都城临安在蒙古人的铁蹄之下被攻陷,朝廷流亡南方。

公元1279年崖山海战失败,陆秀夫背着八岁的小皇帝跳海身亡,最后一丝家国希望,也随之飞灰烟灭,至此南宋灭亡。

蒋捷亲历国破家亡这一沧桑变故,变成大宋的遗民,他不愿背弃南宋,选择终身不仕新朝,不为新朝效力,归隐于江湖,从此过上颠沛流离的生活。

蒋捷的民族气节为时人所重,也让后人深深动容,史书对于他的生平记载并不多,如果不是他的词留世,可能在历史长河中也看不到他的背影。

今天分享蒋捷的五首诗词,这几首词读完,其实你会觉得,竹山先生,他就是那个动乱的时代,一个眷恋人间烟火,爱国又恋家的普通人。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出自宋代蒋捷《虞美人.听雨》

这首词,分别描绘了三个听雨的画面,少年听雨,壮年听雨,而今听雨。

都说少年不识愁滋味,没有经历人情淡薄和社会的风雨,有点忧愁也是心下淡然,那个时候听雨在歌楼,红烛罗帐下,诗酒年华,青春肆意,感觉整个世界都是我的。

而人到中年漂泊在外,于客舟之中听雨,江阔、云低、雁断兼西风,经历半生风雨,世事沧桑之后,我成了一只“断雁”,也就是一只离群的雁,一只不知何处是归途的雁,孤零零的面向苍茫大地。

现如今的我走到人生的边上,在寂静的僧庐下听雨,鬓发变白少而稀,一生饱尝离乱,历经悲欢,这一生的故事,都不想再诉说,所有的人生道理,都已经悟透,我静静地听着这雨声,任它一夜到天明。

是超脱了吗?并没有,只是我看穿也看淡了,变得心如止水。

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秋娘渡与泰娘桥。风又飘飘。雨又萧萧。

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出自宋代蒋捷一剪梅·舟过吴江》

一叶轻舟在吴江上飘摇,一眼望去,河岸两边的酒旗正迎风飘扬,我这一片春愁也就只能靠酒来消除了,小船经过秋娘渡,又穿过泰娘桥,风景名胜虽美,可是流落在外的人却无心欣赏,更何况又与潇潇的风雨撞个满怀呢?

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家中,冼净这一身尘埃,与家人一起调弄银字的笙,点燃心字形的盘香呢?时光飞逝,你看樱桃和芭蕉,一红一绿变化之间,又是一年春尽啊。

这首叹流年的词,非常地清丽脱俗,一句“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就觉得惊艳无比,在季节的流转里,朱红与新绿,有如春华和秋碧,清新自然又无比别致。

那五月的樱桃本平淡无奇,却在词人的笔下与时光同行,那一夜宿雨之后青翠湿漉的芭蕉,也变得格外惹人。

整首词道尽词人乘船漂泊,倦懒思归的迫切心情,他的哀愁很深沉,但又不落俗套,很真挚的同时,又能感受到鲜活与灵气。

在那个流离失所,困顿不安的时代,能把一片春愁写成这样的词人,他一定有一颗沉静又清朗的心,所以他的“竹山先生”的雅称真是名副其实。

深阁帘垂绣。记家人、软语灯边,笑涡红透。万叠城头哀怨角,吹落霜花满袖。影厮伴、东奔西走。望断乡关知何处,羡寒鸦、到著黄昏后。一点点,归杨柳。


相看只有山如旧。叹浮云、本是无心,也成苍狗。明日枯荷包冷饭,又过前头小阜。趁未发、且尝村酒。醉探枵囊毛锥在,问邻翁、要写牛经否。翁不应,但摇手。

出自宋代蒋捷《贺新郎·兵后寓吴》

这首词是词人在南宋灭亡后流浪生活的真实写照,那个时候兵荒马乱,为了生计,一直到处寻找安身之地的词人,在这个秋天流落到吴门一带。

在他乡的落魄,让他想起往昔家人欢聚一堂的情景,爱人“软语灯边,笑涡红透”的模样,而如今自己漂泊在外,东奔西跑,霜花满袖,孤单的只有影子与之相伴。

我羡慕那寒鸦到了黄昏时刻,还有杨柳可以栖息,而我前路多么渺茫,都不知道乡关在何方!

青山依旧,而故国不在,白云本无心出岫,可奈何瞬间变苍狗,朝廷更迭,人事惧非,世事的变化如此之快,我也只能随波沉浮。

明天我得带上干荷叶包着的冷饭,翻过前面那座小山去谋生活,趁还没有出发,再喝上一口酒吧,可尴尬的是,掏腰包时才发现囊中羞涩。

幸好兜里谋生的毛笔还在,我讪讪地问赊酒的老翁,“要不要抄写一份《牛经》”老翁无力回答,只是朝我摇了摇手。

乱世飘零、朝不保夕的日子,看不到明天,也不敢去想明天,因为今天都不知道如何保证,词人和老翁一样,对这种现实状况都深感无力。

白鸥问我泊孤舟,是身留,是心留?心若留时,何事锁眉头?风拍小帘灯晕舞,对闲影,冷清清,忆旧游。


旧游旧游今在否?花外楼,柳下舟。梦也梦也,梦不到,寒水空流。漠漠黄云,湿透木棉裘。都道无人愁似我,今夜雪,有梅花,似我愁。

出自宋代蒋捷《梅花引·荆溪阻雪》

开篇以白鸥向自己两次发问,写法清奇又大胆,你到底是身不由己停在此处,还是心甘情愿在此停留。如果你是心甘情愿,你为何又眉头紧蹙呢?

接下来开始回忆过去与朋友畅游的快乐时光,在这个空旷孤寂的夜晚,也只有回忆能带给自己一点温暖了,想在梦中再续当年的快乐,可偏偏冷风肆虐,风雪漫天,寒冷无比,只怕今晚睡个安稳觉都难,又哪里来的美梦了。

有谁能懂我今夜的孤独和愁苦,也就唯有枝头那一朵梅花了,整首词把词人在江湖无根的漂泊感写得淋漓尽致,深深的惆怅读起来令人叹息不止。

“都道无人愁似我,今夜雪,有梅花,似我愁。”每一个真正体会过江湖飘零,孤苦无依的人,读到这一句都能如临其境,感同身受。

5

老子平生,辛勤几年,始有此庐。也学那陶潜,篱栽些菊;依他杜甫,园种些蔬。除了雕梁,肯容紫燕,谁管门前长者车。怪近日,把一庭明月,却借伊渠。

鬓边白雪纷如。又何苦、招宾纳客欤?但夏榻宵眠,面风欹枕;冬檐昼短,背日观书。若有人寻,只教僮道,这屋主人今自居。休羡彼,有摇金宝辔,织翠华裾。

出自宋代蒋捷《沁园春·为老人书南堂壁》

词人在经历漫长的漂泊生活之后,终于安定下来,建了一座属于自己的小庐,虽然简陋,但却是自己真正的家,那种心情可想而知。

我学陶渊明在屋前屋后栽种一些菊花,我也学一学杜甫,开辟一个园子,里面种上瓜果蔬菜。

我在这小屋自得其乐,管他门前车来车往,我满头白发,又何苦再迎宾送客,让自己去忙这些无聊之事。

还不如在夏季里枕着清风,尽享悠闲时光,冬季寒夜漫长,就手捧着书,沉浸一页书香。

如果有人来寻我,我只让书童告知他,主人在家清修,不必打扰,我可不会羡慕别人的宝马香车,我有这小屋就知足常乐啦。

这首词颇有几分豪情和不羁,又能读出词人结束流浪生活后,悠然从容的那一份心境。不想再被世俗打扰,只想在自己的小庐中,自如自在的过随心所欲的生活。

前面四首词中家园尽失,词人所透露的无限哀愁和愁苦,到这首终于能看见词人安顿稳定下来,也感到由衷的欣慰。

-end-

图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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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荷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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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
乘风计划作者,文化领域创作者,活力创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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